走开（10）

    在我等待绝望以后 的这个深夜他终 于还是来了。我在心里无声 地嘶喊他的名字，是你么？真的是你么？不问你的来意 不问你的结果，我只要你告诉我这次 是不是幻觉……来不及读懂他狂乱的眼神，一双有力的手已紧紧揽我入怀，脸颊贴在我额角上，冰凉而真实。我惊愕着迷乱着僵硬 着窒息着，双眼一刹那间热热 地涌满了一种咸涩的液体，我努力向上看，徒劳地希望充盈 我瞳孔的液体快点蒸发掉。
　　良久，我挣脱他的怀抱凝视他，狂风布满血丝的眸子里此刻也 已蒙上了一层闪亮的水雾：“我应该来一次，虽然……但我还是不想放弃你，哪怕是最后的一点机会。”他的声音里略带了一点嘶哑。
    
　　我听见自己很淡漠地说：“上楼再说吧。”
    
　　两个人的脚步声敲击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分明，提醒我他就跟在身后。
    
　　开门落座，我们陌生而熟悉的掂量着对方，许久没有这样接近了。今夜，在我这个略显冷清的小窝里，在所有的面纱剥落后，面对他我第一次有了一种无所遁行的窘迫，仿佛一座水库被时间的闸门隔离 起来，心中的汹涌始终冲不破那份赤裸裸的拘束。
    
　　时钟在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中敲响了第十二下。
    
　　“弯弯，你还会留我吗？”
    
　　我真的找不到一个留他的合适理由，是情人吗？我的心因为这个词而刺痛起来，我把眼光投向他：“你希望呢？”
    
　　“我希望，可是我知道我不配。”
    
　　我沉吟着，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不给我一个答案？”
    
　　“我对她说了。”他急急接道，“我也想来告诉你答案的。”
    
　　我犀利地望着他的双眼，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说了我要看小曼的反应，她是我不容推卸的义务。”狂风舔舔干燥的唇，“哪天晚上我下线就问她，如果我爱上别人怎么办，她说要看我的爱有多深，如果必要她会让步。”
    
　　这是我意料中的事，我暗中握紧了拳头等他的下文。
    
　　“一个礼拜后她给我留了这封信，自己带着孩子去了我的老家湖南。”狂风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已经揉得很破的信封递给我，把头深埋在自己的手中，“你自己看看吧。”
    
　　我疑惑地接过信封掏出信纸，一行行娟秀的小字展现在我的眼前，字如其人般淡然而克制。信不长，工整的书写很 难使我想到这是 一个女人在得知丈夫外遇 后所书，细读去，其中的幽怨却让我动容：
    
    风：
　　你看到我的这封信的时候，也许我已经坐在前往湖南的列车上了，原谅我没有事先 和你商量一下就自己采取了行动。留这信我只是想 把自己的感情表白一下，我说不出什么，只能写。
　　你大概没有想到，在你住在我家的第一 个暑假我就喜欢你，我并不善于表 白爱的感觉，就把它藏起来，期望你能渐渐明白。可是你始终那样 不远不近的，直到爷爷去世前 对你说了那些话，然后我们就走到了一起，我不喜欢多说什么，可是那一段我好快乐。
　　那天晚上你对我说的 时候我的意识还是模 模糊糊的，第二天我还在问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可是人心里一旦想了什 么就会仔细观察的，我看到你这几天回来都是神 思恍惚的，看着电脑又想去碰 又要痛苦地克 制自己，我就什么都明白了，我知道我是真的 要失去你了。我用责任强建用 心血维护的婚姻最终还 是栓不住你的心，其实你也一直都 没有说过你的心 是属于我的对吗？我只是不明 白我这样的付出为什么 换不到你一点感情呢？
　　你不知道，我这几天好反复，一时觉得应该随你去吧，一时又觉得实在是 为自己可悲可惜……每想一次，我心里都 会抽搐的疼，好疼好疼…… 我的产假期 限也快到了，可是我准 备放弃这份工作，风，我准备带 着孩子去你的老家 湖南，不要着急，我不是要 回去告你的状。哀莫大于心死，如果你真的 准备好了要为了你 所谓的爱离开我，我愿意 在那里终老，也许陪着婆 婆抚养女儿，恬淡的日子更 适合我这样性格这样 结局的女人。
　　我把选择的权利放给你，不管是来接我回去也好，还是来让我签名离婚也好，我等你来见最后一面。 我想我说明白了，你懂了吗？
　　 　　 留待来日再见！
    
　　 　　 　　 　　 　　 小曼留
    
　　我一口气读完了信，把它还给狂风：“你错了。她是爱你的，而且爱了很久。”
    
　　“可是我我当时真的 草拟了一份离婚协议，我原本打算，如果她真的适 合在那里生活，我情愿把她当亲妹妹 养起来，可是我隔日 赶到一看才知道我又 错了，她本来孱弱的 身体根本经受不 住贫寒的折磨，才住了几天 就咳嗽得不眠不休，孩子看起来也 是病恹恹的。我母亲不知 道是什么事情，还一直埋怨我 不该让她一个人带 着孩子先回来。看着她们母女的样子，弯弯，我真不忍心 把协议拿出来啊！我……唉。”狂风把头深 深埋进双手，语气里充满挣扎和痛楚。
    
　　我咬紧自己的嘴唇，一种发自良心 深处的谴责漫溢得我浑身 冷飕飕的——这就是你爱的结果，弯弯，你自己看吧听吧！
    
　　我骨子里天生的某种个 性会轻易地带给 我爱情，但同时也使爱 情仅止于爱情——这也许是 我穷一生也 冲不破的悲哀。我知道我和 狂风同样难逃这结果，两颗创伤累累 的心在不经意中互相 探触互相接 近又彼此防 范彼此伤害，在宿命里 相知相许在无奈 中碰撞纠缠，爱了、给予了，痛过、争取过，却终不能融合 交汇成一个稳定的个体。
    
　　狂风，你注定不该是我的爱——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只能轻轻 地重复老姐说过 的一句话：不是没有爱，是你不配爱。
    
　　“现在小曼她们俩呢？你今晚不用回去吗？”我看表，凌晨1点。
    
　　“在家，这次回来我母亲跟来了，说要照顾她们一段。我出差回来直接 来的你这里。弯弯，也许你安安静 静地过下去是最好 的结果，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要 来见你告诉你。”他的声音里露 出了一丝内疚，我不能分辨是 对我还是对小曼的愧疚，也许他自 己也不是很清楚。可是我不在乎了，已经。
    
　　我迅速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关系重大的决定。
    于是我站起来，面对他绽开了第一 朵也许是最后一朵微笑，我说：“很夜了，我们去休息吧。”
    
　　他愕然：“你留我？”
    
　　“对，我留你，因为我爱你。”轻轻地吐出这三个字后我觉得自己似乎轻快了好多。
    
　　我伸手拉狂风进了卧室，熟悉的床铺 熟悉的黑暗熟悉的味 道……我知道很少有 男人会抵挡这种诱惑，尤其是双方还 有感情做后卫……
    
　　我开始被一张灼热的 唇吮吸被一双粗鲁的 手剥落被一个疯狂的 男人占有——至少我相信 了这最后一次的拥 吻缠绵，我给予、我付出、我迎合！我尽情舒 展他从未在我身上 感受过的温柔风情。明天早上他还有 一个第一次要体验——听不到我的骂声了。
    
　　剧烈的冲击中，我眼角滑落了最后一颗温润的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