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雨夜。停电。
闹市区某公寓,姐夫苍老在烛光里。
对面俞晓夫《我轻轻的敲门》,一幅油画的临摹品:吴昌硕执着那把折扇,长衫褴缕,久未洗涤;任伯年捧着那把铜绿的水烟壶;案边提笔的虚谷以及端详着的任氏兄弟;边上的一只小猫警觉地转过头来——
电话响了。
姐夫从1001次的对话中醒来。
呵,好么?
是姐姐低哑但快乐的声音,来自很远的故乡的某个城市。
一切还是老样子,就是没有电。
忙什么呢?姐姐关切中带着狐疑——没找了妞泡时光?
呵呵,老了。有你呐。我的那副老骨头已被你折磨得七零八落的了——你不知呀?
别瞎说。姐姐有点生气。开始唠叨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你知道当年我为了和你在一起,费了多少心事吗?
我不记得了。姐夫真的糊涂了,抑或只是句潜台词。
不记得了。我知道你,不想回答问题的时候就说不知道,你当然不记得了。那么多女人围者你转,还用记着我么?!我算什么呢!姐姐的声音由怨转怒。
姐夫是真的有点怕了。不过中间隔了990公里。姐姐的胳膊没那么长。姐夫总是在无数个莫名的夜晚,一身燥热,幻想着那种依稀的抚摩,沉迷至深,不能自拔。胴体的姐姐在梦里一闪而过,然后影子一样笼罩着。难以释怀的,还是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
有一次,姐夫握着拳头,因为调动的事情和姐姐吵了起来。姐姐小脸煞白,屏着呼吸一字一句的:
给你最后20分钟,欣赏自己的手指。你只要动一动,我就会让它成为标本。
姐夫的手在空中僵持着,再也没有力气移动一下。姐夫知道姐姐的脾气。娇小的姐姐总有一股力量,摄人心魄的,令姐夫掉在一万米深渊里再也不能站立的恐惧。这恐惧使姐夫觉得自己永远那么渺小,有时想起来都战栗。
不过,假小子一样的姐姐曾经给过姐夫一千零一夜的温柔。姐夫在陷阱里也总是胆战心惊,笨拙的双手无枝可栖息……
你又在想那个女人了吧?意识流的姐夫被姐姐永远想当然的无理和骄横拉了回来。
我放了二十年,为了你这么个影子,我守了二十年的活寡。当初嫁给你,顶了多少压力,你个薄情寡意的…….
姐姐呜咽着,和99%的爱情故事一样,没有高潮的喧哗。
当年的姐姐是个推土机手,穿着工装,带着纱线大手套,握着转向杆,写爱情小说,什么花呀鸟呀的。有一次走了神,连人带车翻在自己刚刚推出的沟里,把个裤子都撕破了。所幸人并没有受伤。只是那刚写的爱情小说独独缺了一页。天知道掉哪去了,不姐姐急得哭了三天,再也没有补写了那个部分。冥冥之中的一次缺失整整困惑了姐姐一生。
还有一次,姐姐在作业中正构思另外一篇小说。推土机以50迈的速度往前直冲。把场地调度顶在了墙角,几乎成了一张剪纸。大家都捏了一把汗,可姐姐傻乎乎的好象在她小说的深处还没走出来,冲着那调度直嚷嚷。那调度已是十魂丢了九魄,脸蜡黄。那调度就是后来的姐夫。
故事黑白黑白的进带,几乎没有休止符。结婚前一天,姐姐突然站在六楼的窗口前,对姐夫说着再见我的爱人。姐姐鬼使神差的已经爬上了六楼的窗口,在纵楼的瞬间,朗诵着刚刚写的小诗。可是那天姐夫出奇的冷静,木纳着一动不动,眯缝着小眼,睨着姐姐,那神情事后让姐姐整整想了一辈子,也没能想出个究竟。姐姐眼见故事已经少了最华采的部分,黯然神伤,心灰灰的已凉了大半,再也没有勇气挥就高潮的乐章。
姐夫就是这样木纳了大半辈子,在许多陌生的城市流浪,在与任伯年等无数次对话之后,已经没了挣扎的勇气。
姐夫蜷缩在烛光里,听着990公里以外的姐姐的唏嘘声,已是老泪纵横。
姐姐忽然停止了啜泣,沉默了几分钟以后,和往常一样开始谈起了她的 BBS——姐姐在冲了二十年的凉水浴以后小说已经写出点眉目,在BBS上锋芒毕露,引无数英雄竟折腰。姐夫在990公里以外,老眼昏花,时不时的读上几篇,然后就给姐姐打电话,谈些不疼不痒、不着边际的无聊的话题。姐夫几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数着星星。
姐夫知道自己真的已经很老了,远处的姐姐只要给他一个字,他就会骑着毛驴,披星戴月,跋山涉水。可是姐夫就这样在烛光里等着,姐姐成了烛光里的S点以后,姐夫恍惚中又看见了那个六楼窗口的姐姐,只是这一次姐姐没有朗诵她的什么诗歌。姐姐笑着,微微的笑着,那种姐夫一生没有留意的微笑。姐夫一脸的安详,姐夫在烛光了睡着了。
远处,990公里以外的电话没有挂。
我轻轻的敲门
上一篇:如果这个时候窗外有风下一篇:古惑仔--傻东的世界

心情分类
推荐日记
分享排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