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不懂夜的黑

    你是白昼，我是黑夜，我们永远擦肩而过。所以，白天不懂夜的黑。。。 不知是谁说过：“短暂的一春一秋，频繁的忽聚忽散。”静静的夜里忽然想起这句话的时候，才发现走过二十五岁今天的我，依旧不懂爱情。 大学毕业以后，我回到了这个城市，有了一个能维持生存的工作。每天在城市中奔波，朋友们也不知去了哪里，我寂寞。
    
    曾有一段日子，每到丁香花开的时候，我都会回到高中校园去看那棵苍老的丁香树，每当我静静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我就被如馨似兰的香气所包围。我常常想起在这里奋斗时的那段难忘时光，以及在那段日子里我那还未开始就已夭折的初恋，一切都已随风去了。
    
    这一年春天，我依旧去看丁香花，在那里，我遇见了盈盈。
    
    那是一个周日的清晨，校园里已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太阳很好，吹着优柔的风，是一个可以让人安静下来的日子。
    
    走进操场的时候，远远望见丁香树下站着一个女孩，穿着一身紫色的衣服。有风吹过，吹落枝头的丁香花，花瓣如雨般飘落在她如瀑般漆黑的长发上。我看不清她的脸，只是觉得她有一付慵懒的表情，慵懒中流露着一股颇为落寞的美。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是“春残何事苦思乡，病里梳头恨发长。” 近了一些，她的五官逐渐清晰，那是一张绝对精致的脸：秀气的眉，弯弯的眼，小巧的鼻子，红红的嘴，她的人一如丁香般美丽，我怀疑是不是造物主把好看的东西都已给了她。
    
    女孩抬头看见了我，忽然笑了，说：“我认识你呢”。 我有些受宠若惊，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漂亮的女孩大多不聪明，一定也很俗气，况且如我辈短小精悍者，是不受漂亮女孩青睐的，因此很少有漂亮的女孩认识我的，更准确的说法是我认识的女孩本就寥寥无几，更别说是漂亮的女孩了。 我也笑了一下（还行，挺自然的）说：“你怎么认识我。” 女孩说：“我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我刚上高一的时候在光荣榜上见过你的照片，还在高考英雄榜上见过你的名字，你可以算是我的学长呢。” 她笑的时候，嘴角现出两个甜甜的酒窝，最可爱的是口中还露出两只洁白的牙齿。这让我怦然心动。我喜欢有着兔牙一样的女孩（虽然她们不喜欢我），为此有同学把我与好友为争夺一张张曼玉的明信片而“大打出手”的事作为轶闻写进了我的毕业留言册里（因为那张明信片里的张曼玉就有两只洁白的兔牙），当我初遇盈盈的时候，我知道：我是喜欢她的。 我问：“你也是来这看丁香花的么。” 她的脸一红，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捻着一朵小小丁香花，说：“我来这儿是想找一朵五瓣的丁香。” 我说：“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我帮你找吧。” 我们象淘金似的翻遍树下所有的丁香花，但没有找到五瓣丁香。
    
    忙了一阵子，我有些累了，坐在了树下的长椅上。盈盈也在我身边坐下。天空很蓝，偶尔有飞鸟经过，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风轻轻摇动树枝，散落的丁香花瓣随风落在我们的肩上、头上，许久，我们没有说话。 后来，我的传呼响了，我去回电话，等我回来，她已经走了 我以为盈盈就如同许多在街上偶遇的女孩一样，不再出现。当再一次去看丁香花的时候，我又遇见了她。我们闲聊了起来，那一次我知道她叫盈盈，分手的时候，我们互留了电话，来往也就此多了起来。
    
    熟悉了以后，盈盈常到我独居的小屋来，有时给我带来一些我喜欢的却没钱去买的书。我很过意不去，她说她家里什么也不缺，她上班的工资也不怎么用，送给我几本书不算什么。有时她也买些菜、肉什么的，说作为我回报她的代价，我得给她做点好吃的。
    
    这可难不倒我，我或是先看菜谱或是凭空想象，然后一阵挥刀舞勺，总能弄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菜，两个人一起乱嚼，然后是喝茶、聊天、听音乐。
    
    聊天的时候，她很少谈及她的家庭，我也不问。但我或多或少知道她家里定有些来头，还很有钱，非我这个白丁所能比拟。但盈盈从未以此为资本，表现出一点的骄傲与任性来，但我觉得单从物质上我们真的隔得好远。
    
    一次，我问她为什么要找五瓣丁香。她说：“人们说：找到了五瓣丁香就能找到幸福，我要寻找自己的幸福。”再以后，我知道她说的幸福不过是找到一位如意郎君罢了。对此我并不抱任何幻想，她心目中的她首先要高大（而我用流行的话说就是二等残废）；长得虽不要求太英俊，但也不能对不起观众（我则是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了）；经济上要有点实力，不能每天总为柴米油盐发愁吧（这也正是我每天担心的事）；最好还有点幽默感，可以逗她开心（这一点我还成，可盈盈说我太幽默，有点滑头）。
    
    其实让我和她保持一定距离的这些原因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它丝毫也不能掩饰在她面前我心中强烈的自卑感。 盈盈总眨着忽闪忽闪的眼睛问我：“你说我的白马王子会出现吗？” 我说：“凭你的条件，就算没有白马王子也总会有个白猪王子出现吧。” 她气得捶着我说我取笑她。我们也就一直象这样保持着近乎兄妹的关系，这样挺好的，我常这么想。 有一段日子，盈盈没有来找我，我因为每天为了温饱而四处奔波的缘故，也一直没有给她打电话。我以为她找到了她的白马王子，投入到轰轰烈烈的爱情中去了。
    
    冬日的一天，我休息。传呼响了，回电话，那边是盈盈：“今天你有空吗？陪我逛逛街吧。”当我走上街头，我看见街上的男孩女孩们手中鲜红的玫瑰，我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 见到盈盈，她已等了很久，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她兴奋地说：“你看今天多热闹啊，到处都是好玩的，我们也四处看看。” 我歉然地说：“盈盈，我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也没有给你买什么礼物，我送你一朵花吧。”于是我买了一朵小小的玫瑰送给她。 盈盈拿着我送她的花很兴奋，一会叫又一会跳的。我们去肯德基吃快餐，又去吃冷饮，从冷饮店出来的时候，盈盈打了一个冷颤，说：“真冷啊”。
    
    我摘下围巾给她戴上，又拉过她的手说：“谁让你贪吃，吃那么多的冰激凌，来，我给你捂捂手”，她的手很小，胖乎乎的。捂了一会儿，她的手暖了，我正要放开手，盈盈却拉过我的手说：“我们也假装一下情人，拉着手走。”第一次牵着女孩的手在街上行走，我有些飘飘然，后来，我们就这样牵着手走了许久。 送她回家的时候，她说：“强子，你怎么不找个女朋友呢？我帮你介绍一个吧，我认识一个女孩，她和我一样漂亮呢。” 我说：“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一个人都过得挺吃力的，再找个女朋友，让她跟着我吃苦，不是害她一样吗？你说是不是，再说吧。”盈盈有些默然，过了一会儿，她说：“强子，要是明年情人节我还没有男朋友，你还会象今天一样陪我散心吗？” 我笑着说：“只要你请我吃冷饮，什么时候都行”。
    
    冬天很快过去，春天到来的时候，我们还是常常去看丁香，去寻找五瓣丁香，寻找着盈盈梦想中的幸福。
    
    有一段日子，盈盈总是闷闷不乐，我问她为了什么，她也不说。 这一天是我的生日，偏巧在单位里受了领导无缘无故的批评，回到家里，又赶上停水停电，吃不上饭不说，连口热水都喝不上，这让我颇为气愤，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屋子里生闷气。这时候，盈盈来了，手里拎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见我闷闷不乐，她问：“怎么了，过生日还不高兴。”我说停电，心情不好。盈盈拍着手说：“那正好”。说着打开手中的盒子，拿出一支小蜡烛点着，屋子里顿时闪烁起忽明忽暗的烛光，她把蜡烛插在盒子里的蛋糕上，说：“强子，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许个愿吧。” 我闭上眼睛，心里也想不到什么愿望，我知道：有些愿望即使你再努力也无法实现，这也是一种无奈吧。我忽然想起郑钧那首叫做《幸福可望不可及》的歌。 “噗”地一声，我吹灭了蜡烛，屋子里一片黑暗。
    
    忽然，我被一双柔软的手臂环抱住，一股熟悉的丁香气味传来，是盈盈，她把脸贴在我的背上，幽幽地说：“强子，你喜欢我吗？”那一瞬间，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坠入了一场已回转了千年却还未醒来的鸳鸯蝴蝶梦中。 在几秒之后的空白中，我想起了我们各自的生活，未来的路，以及很多很多特别现实的问题。我轻轻地分开她的手，说：“妹妹，别逗哥了，我不适合你的，你知道，跟着我是不会幸福的。” 盈盈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叹了一声，松开了手。那一声叹息在静寂的夜里听来是那样幽怨，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那一声叹息。 她说：“强子，我同你开玩笑呢。”后来，我们在黑暗中谈了许久，往事、未来、以及五瓣丁香。盈盈说：“我还能找到五瓣丁香吗？” 我说：“也许吧，当有一天，你找到了你的幸福，五瓣丁香也许就会出现吧。”她听了，默然。
    
    送她回家的时候，我看见她的眼圈有些发红，但她没有哭。回到我那黑暗的小屋，我有些饿了，吃了一块盈盈拿来的蛋糕，那香甜的蛋糕吃在嘴里竟有些许的苦涩，那一夜，我无眠。
    
    过了一段日子，我收到盈盈的一封信：“强子，我要走了，去美国。本不想去的，如果那天你给我的是另一个答案，我就会留在你身边。但我现在不得不离开了，也许不再回来，或许在那里，我能找到我的五瓣丁香吧。 这一段日子，我常常在想，幸福到底是什么？幸福又在哪里。
    
    本以为你就是我的幸福，是我的白猪王子，可最终你拒绝了我，这并不是你的错，也许当初我不该向你描述我找男朋友的标准，或许那些话给了你太大的压力，那只不过是一个女孩的幻想罢了，其实在我看来，无论贫穷与甘苦，只要他对我好，我们在一起过得快乐，就足够了。 我并不想强迫你，我知道如果我耍一点赖，也许你就会接纳我的，我知道你会的，因为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但我不想让你背上太多的包袱，那样真的会让我们很累，我也不敢再见你，怕再见你我又会陷入这情感的旋涡中不能自拔，所以，我选择了离开。
    
    我知道，你没有很多钱，但你并不是金钱的奴隶，你对金钱很淡泊，也许这就是你吸引我的原因吧。以后有机会的话，换个能多赚点钱的工作，毕竟你还要在这个城市中生存，以后还要有女朋友，这些都需要钱来维持的，这也算是离别时给你最后的建议吧。 强子，你是一个好人，祝你好运。” 信的最后没有署名，只画了一朵小巧的丁香花，那花朵很象盈盈小巧的手指。淡紫色的信纸上，仿佛还有未干的泪痕。 我颓然倒在床上，脑中一片空白，虽然早就知道会有今天的这种结局，但我发现其实我还是难以承受发生的一切。随手打开收音机，里面传出陶松深情而浑厚的声音：“海天是一色，春夏秋冬是相连，地狱同天堂是相对，昼同夜是交替，暮鼓与晨钟是并列，看似相连的世界实难相容，永远的相提并论，永恒的擦肩而过。天上的小鸟同水中的鱼可以相恋，但能够在哪里筑巢呢，你同我可以在俗世尽享名与利，但我们的心，又在哪里停靠呢——缘分的天空。” 在轰然的音乐声中，我知道：缘分的天空已离我越来越远。 从那以后，我再没有去看那棵丁香树。
    
    常有朋友问我为什么不找个女朋友呢，一个人孤零零怪可怜的，还逼问我的恋爱经历，我笑而不答。朋友说：“你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我说：“我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我压跟就没有鞋。” 每当讨论类似问题，我都会感到内心的刺痛，我常情不自禁地想起盈盈，那个有着两只洁白牙齿笑起来很甜、爱寻找五瓣丁香的美丽女孩，她找到了她的幸福了吗？ 其实真的象书中说的那样吧：错过，是一种忧伤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