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声明,这不是我个人的作品,只是我欣赏张曼娟文笔
想起他倚在岸边岩石念的那首诗:一定是因为你,上天才让我看,如果不能再相见,我又何需双眼……他终于失去了双眼;失去了工作;失去了青春,一无所有,又病又老又残。
医生说,方若士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大约只剩下一个月了。”
方太太说:“老天爷一定是可怜他,才让女儿找上门来。”
方思洋说:“我知道你一定不是伯伯的女儿。我也不希望你是。”
珊珊说:“你的声音真好听,你的样子像个公主。”
方若士说:“你到底是谁呢?如果不是因为你会说话,我几乎要以为你是……咳,不可能,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人们只相信他们看见的事物。”
“告诉我,你在海上的故事吧。”
“是的,海上的故事。海上原本有很多故事。求生和挣扎和死亡的故事。可是,自从我在月光下看见那个女孩,就只有那一个故事了。一个美与爱的故事。”
为什么不说折磨和痛苦的故事呢?
我在床边静静听着,静静地落下眼泪。
“什么声音?”方若士侧耳倾听。
“什么?”
“啊!”他点了点头:“你的珠链断了。”
我低头,赫然发现我的眼泪,因为悲伤与感动而流出的泪,竟化成了大大小小的珍珠,滚落在地上。
“是珍珠吗?”
“是的。”
是珍珠。是我的眼泪,珍珠眼泪。
“那很值钱。快收起来,别弄丢了。”
很值钱吗?
第二天我交给思洋几颗珍珠,叫他拿去卖。
“我不能。没错,我们很穷,但是,我们不能接受你的救济。”
“方若士看病要钱,你母亲维持生活也要钱!”
思洋的脸胀红了,像是在跟自己生气:“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方太太冲过来,接过珍珠,并且抱住我,泪流满面:“好孩子!谢谢你!谢谢……”
有一天,方若士在对我说故事的时候,突然停住。
“黎儿。我希望回到海边,虽然看不见,但还可以听,可以嗅,我想在海边死去,感觉离她近一点。”
我转开脸,看见几颗珍珠落进裙褶里。
思洋陪我们一同去,他可以照顾方若士和我,方太太竟然同意了。临行前把我拉到一旁叮嘱:“你一定不能让他上船出海,在这世界上,我只剩下他了。”
出门前,思洋拥抱母亲,匆匆在她颊上一吻。我在他们俩的脸上看见难舍,这对时常争吵的母子,其实是很相爱的。
于是,我们陪伴方若士上路了,为了完成他最后的心愿,去寻找那个其实就在身边的女孩。
我们扶持着方若士向海边走,因为他太虚弱的缘故,走得特别缓慢。中午时分,我们在热闹的市集停下,坐在路边,思洋买了几张煎饼,一边吃一边休息。
“黎儿!你总吃得这么少,怎么撑得下去呀?”
事实上,我并不需要吃这些油腻的食物,只需要喝一点生命之泉,就够了。
近处几个衣杉褴褛的孩子扭打在一起,两、三个大孩子骑在一个小孩子身上,捶打他。
“思洋!你看……”
“喂!你们干什么?”思洋跳起来,奔上前去把几个孩子拉起来:“以大欺小啊!你们人多欺负他一个!”
几个大孩子迅速跑开了,思洋把小男孩扶起来,他的脸上都是尘泥,淌着鼻血,嘴唇也肿了。很害怕地缩着身子,发抖。
“别怕!没事了,疼不疼?”
小男孩并不理会我,挣开身子跑掉了。
“真可怜,他被吓坏了,他们为什么要打他?”
思洋突然站住,变了脸色,他的手放在腰间:“完了!黎儿!他们偷了我的钱!”
我还没来得及问,思洋已转身跑进人群,他在水果摊前抓住那个小男孩。
“把我的钱还给我!你们串通好的对不对?年纪这么小就不学好……”
市集的人围拢了,许多人都认得那孩子,说他是贼,应该好好教训。
“大哥哥!原谅我吧!钱在我哥哥身上。我下次不敢了!求求你……”
“你哥哥在那里?你不说我就揍你……”
思洋的拳头抡起来了,我忍不住上前拉住他的手臂。
“算了!思洋,他已经受伤了放过他吧!”
“你有没有搞错?我们的钱全被他偷走了耶!我们是富翁啊?算了?怎么算啊?”
“你的父母呢?”我俯身问。
“爸爸死了,妈妈又生病了。”小男孩恐惧的眼里充满泪水。
我看着思洋,他掉过头去,抓着小孩衣领的手渐渐松开了。
“快走吧!大哥哥放你走了,带妈妈去看病,别再偷钱了。”
小男孩走后,思洋很不快乐,默默无语,我把带在身上的几颗珍珠眼泪交给他。
“别担心。我们卖了珍珠,可以换点钱的。”
“我不应该相信他。”
“谁啊?”
“那个小孩,他是小偷,我怎么能相信他说的话呢?”
“也许,他说的是真的。”
“也许是假的呢!”
“就当是真的吧。”方若士知道这件事以后说:“人世间真与假原本就很难分辨,但,我们不能为了这个失去了可贵的同情心。”
方若士现在不喝酒了,有时候还背诗或吹口琴给我们听,我一点也不觉得他老或丑了。
思洋决定天黑以后在夜市卖珍珠,听说夜市常有些有钱人来闲逛,各式杂耍、魔术、古董都摆起了摊子。我们和卖古董的老板商量,在他的灯光下卖我的眼泪。
我在摊子间转来转去,总觉得有一双晶亮的眼眸盯着我看,到底是谁呢?我找到那双锐利的眼睛,是被囚在铁笼里的,一只苍鹰。
为什么把它关在笼里?
“卖给有钱人解闷啊!”卖鹰的人说,他们看起来令人很不舒服。
“怎么解闷呢?”
“有钱人把它拴起来,用剑格斗,一剑一剑,劈到它飞不动了。”
我想到它的血,散落的羽毛,这不公平,这太残忍。而它的眼光仍是犀利的,丝毫不肯示弱乞怜。
“你们把它放了吧!”
“放了它?我们花了多少时间多少功夫才逮到,你说放就放?可以!你买了它,我们就听你的。”
思洋不肯把珍珠拿出来,他说我滥用同情心,这样下去,我们又要没钱了。
我又回到鸟笼畔,与那鹰目光相对,如此桀骜不驯的眼神,彷佛不向命运屈服般,我决心救它,再度向卖鹰的人交涉。他们看上了我的凉鞋上的金丝鞋带,没有考虑,我便解下来交给他们。
鹰被放出来了,一飞冲天,盘旋片刻,远逸夜空中。
鲛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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