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

    昨晚离开四平路上一朋友家时,已是21:50。
　　大约800米的距离,11分钟的时间,走到你家楼下。
　　见你窗口亮着灯,便拨通了你的电话。
　　前后打了两次,中间隔了5分钟,振铃共响了16声,无人接听。
　　走道桥头,顺手将手机扔了出去。它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然后向后翻腾三周半，垂直落入水里。水花很小，几乎没有声音。
　　在它沉没的瞬间，又有些心疼。但想到这世上有些生灵比它还悲惨,比如我自己,便也释然了。于是,我快意地看着它沉入3米深的水底。
　　打消了随我的手机而去的念头后,我花了20分钟的时间走过桥去。这一段时间,我可能记错了，因为这座桥最多只有30米。
　　站在河的对岸,向后望去,你的窗口仍温柔而残酷地亮着光，象天空中闪烁着的一颗与我无关的星星。脚下的水面漆黑一片,在那里,躺着我那部寂寞的手机。这是一条你很不以为然的小水沟,但此刻,竟让我产生了"你在彼岸"的情绪。看来,有时候,我也很矫情。
    
　　你站在窗前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桥头看你。
    
　　这时,水底传来一阵熟悉的铃声，共响了8声，我无法接听。
    
　　一个月前，你在家乡过完春节后回到南京。见面时，为了让你肉麻，我说：“你家乡一日，我南京百年。”不想，你并未感到肉麻，却似乎觉得很有趣。反问我道：“这么说，我的家乡是天堂，那去了天堂，我为什么还要回来？”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呀，去了天堂，为什么还要回来？也许，只有到了那里，才能找到答案。
    
　　一百年后的一个夜晚，我独自一人站在银河边上。来到天堂已经二十多年了，这许多年来的每一个夜晚，我都会站在这里，望着对岸发呆，找寻那个在心头萦绕了很久的答案。一个孩子走了过来，问道：“大叔，你在看什么呀？”
　 “我在看对面的那位姐姐。”
　 “在哪里呀，我怎么见不到？”
　 “就在对岸那幢楼上，那扇亮着灯光的窗下。”
　 他还是没找到，但随即，他把兴趣转到了我们身旁的璀璨星空。
　 “大叔，今晚的星星好美呀！”
　 “是呀，很美。”　
　 “那一颗蓝色的叫什么呀？”
　 “叫地球。”
　 “地球是什么？”
　 “地球是我们的故乡，我们都来自那里。”
　 “那几颗不停游动着的呢？　
　 “叫双鱼。”
　 “双鱼是什么？”
　 “是对面那位姐姐的幸运星。”
　 “最害羞的那几颗呢？”
　 “叫处女。别问我什么叫处女，大叔也不清楚。”
　 “最寂寞的那一颗呢？
　 “哪一颗呀？”
　 “在那里闪着绿光的那颗呀。”
　 “哦，它叫NOKIA8210，是大叔的手机。 ”
    
　　孩子忽然兴奋地指着身旁一颗沉默的星星说：“这颗我知道，他叫牛郎，他对面的那一颗叫织女。”“那你知道他们的故事吗？”我问道。孩子摇摇头。那么，让大叔讲给你听。
    
　　很久很久以前，在天上住着七位仙女。她们当中，最小的那一个最善良，也最美丽。人们都叫她小七。有一天，这七位仙女来到人间，见到了一位叫董永的农民兄弟。从小七见到董永的那一刻起，她便爱上了他。其实，最初，小七只见到了董永牵牛耕种的背影，极简单的相遇，当时甚至并没有牧笛煽情。但就在那一霎那，一股柔情从小七心头升起，挥之不去。
　　回到天堂后，小七对人间抑制不住地思念，日渐憔悴。它的姐妹们在一旁劝慰：“那个董永有什么值得你爱的呀？论相貌，虽说不是很丑，但无论如何也算不上一个帅哥。论学历，农学院大专毕业，没找到工作，只好在家务农。论家境，就更惨了。只有一亩薄田，一间草房和一头瘦牛而已。田地和房子都没有产权证，转让和出租都很麻烦；那头牛由于未经检疫，估计也很难进入欧洲市场。你到底爱他什么呀？”听到这些话，小七只是微微一笑，从不争辩。她心底有着自己的朴素愿望，她常常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吟唱。“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你煮汤来我搁盐，你卖粮来我存钱”终于有一天，小七明白了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于是，她从天堂回到了人间。
　　在小七和董永重逢的那个夜晚，董永问她：“天堂是不是很美？” “是呀，很美很美。” “那你去了天堂，为什么还要回来？” “为了你......”小七答完后，一朵红云飞上了脸庞，害羞地垂下头去。其时，一阵微风从窗口吹过，但见小七明眸流转，鬓发飞扬，董永不觉得痴了。第二天早上，她们从晨光中醒来，都觉得度过了一生中最幸福的一个夜晚。为了纪念，她们分别写下了一行诗句。小七写的是：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董永写的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可惜后来，他们并没有象其他童话中的人物一样，“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他们拥有了比我幸福的开头，却迎来了和我相似的结局。当他们共同谱写那些缠绵诗句时，不曾想到，“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会是他们写下的最后一句。
    
　　我的故事讲完了，那个孩子已在我怀里沉沉睡去。夜已深了，诺大的天堂，除了我们，只剩下三个人的身影。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在海王星上激情拥吻，一个孤独的行者在冥王星上漠然张望。忽然，一颗流星从我身边呼啸而过，划出一道夺目的晶莹。但随即，便消逝在远方，不留一点痕迹。
　　好美呀，好安静。
　　好寂寞呀，好想回去。
    
　　十分钟前，家里的电话忽然响了。一听，竟然是你的声音。
　　“喂，你的手机怎么回事呀？”
　　“没怎么呀，它现在挺滋润的呀。怎么啦？”
　　“昨晚你给我电话，我听到去接时，已经断了。等我再打回去，传来的提示音是‘你现在拨打的移动电话在水底，暂时无法接听’，你搞什么呀”
　　“不会吧，你听错了吧”
　　“才没有呢，我看是你手机染上病毒了”
　　“嗯，有可能，那里又冷又湿的”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
　　“你昨晚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那你现在听到了，觉得怎么样？”
　　“好听好听，鸟啭莺啼”
　　“你就会花言巧语”
　　“哪里哪里，出自心底”
　　“不和你瞎扯了，喂，告诉你，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知道我去了天堂，为什么还要回来”
　　“为了什么？”
　　“......为了你”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能再说一次吗？”
　　“没听见算了，不说了”
　　不容我再问，你便收了线。我放下电话，靠在椅背上，将头缓缓仰起。很久没有流鼻血了，唇上有了两道奇怪的热流。
    
    
    
    
    后记：1. 写的一时兴起，有一些不敬之辞恐怕冒犯了两位天人。虽想两位不会和我等俗人计较，心中仍不免忐忑。唐突之处，还望多多包涵。在下在这里恭祝二位神仙眷侣在上面天天三一五，夜夜七月七。　
    
　　 2.本文最后大团圆的结局是我加上的一条光明的尾巴，与事实出入很大。权当作是给我的一点安慰，一个纪念，或是我的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境。总之怎么都好，只是希望不要给相关人士造成不必要的困扰。其实，我多虑了。一直以来，她是那样洒脱，只有我会如此执迷。
    
　　 3.这篇文字所表达的意思本该当面说明,无奈我生性怯懦,一直不敢提及。感谢Internet，在线路的两端，为我们设置了一段恰如其分的距离———既近得让我们可以相互守望，又远得让我们不能彼此触及。感谢这一段距离，在产生美的同时，给予我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