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在大学里的事情,每次回想“小人”在那个初夏的午后,对着镜子悠悠地抹着那清清的夏士莲,我仿佛仍旧可以闻到那淡淡的,清凉的忧愁香味。
再有一年就要毕业了,而“小人”,这个宿舍里最突兀的女孩子,开始了她这一生的情缘。大学生活就是这样的,每晚阶梯教室自习的学生里过半都是成双成对的,“小人”却仍旧孤单一人,下课了比谁都走得快,上课后十分钟,她会站在门口,微皱她那特别好看的浓眉,煽动着漆黑的眸子,对老师支吾一句“对不起”,便挪进自己的座位。
她从来是不合群的,不是她不想合群,实在是她说话太锋芒毕露了,大家受不了一份过了头的坦诚,渐渐都疏远起她。音乐鉴赏课后,她一个人高谈阔论起来,世界音乐史,西方古典音乐,她说得兴起,停不住嘴,说老师所放的并非经典,她可以借更好的给大家听。年轻的音乐老师红了脸提着录音机走了,同学们只当“小人”是空气也都散了,只有我仍旧坐在座位上笑着看她继续说。看她有说一晚的激情,我不得不开口:“阶段测试,你高等数学和物理都不及格,马上要期末了。老师说如果不及格还有补考的机会,我是学习委员,逃不了要帮你补习,你又是走读,老师抓不到你。劝你千万抓紧了,我还想好好过大学最后一个暑期呢。”我提了书包走出教室,走廊很长,我想她现在一定很扫兴。
“小人”的生日我们是不会记得的,可是她这天却兴高采烈的央着男同学帮他搬回一箱啤酒,又有一大堆的零食和水果。“你晚上一定要来的!”她看着我,眼中荡漾着柔情和幸福,我奇怪这样一个离群厌俗的女孩子怎么也有这样的兴致。同学们见有吃有喝,都乐于助兴,到了晚上居然班里来了大半的人。还不等启瓶动杯,“小人”带进来两个人,说是高中的同班同学。前面的男孩子人高高的,有女孩子一样腼腆的笑,两腮的酒窝更是可观,眼睛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聪慧。身后的女孩子干练得很,只是长得一般。我看着“小人”和那男孩子很有默契。大家有点明白了,都起来热情相待。
已经快凌晨四点了,我把“小人”的女同学萍安排在对床,“小人”却一直没有回来。我听见那里辗转反侧,后来居然哭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我问萍是否不舒服,她才说了起来:原来那男孩子叫路,在高中时和“小人”就彼此爱慕,只是谁都不说,同班的人大家也心里明白,想着他们到了大学,自然会好起来的。可是,事不凑巧,两个人没有考上同一所大学,萍和路却上了同一所学校。而且。。。。。。按她的原话是“其实我和路已经很好了,好得不能再好了。。。”我听了,顿时头大起来。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只是想“小人”现在还不回来,干什么呢?爱情谈不上什么捷足先登,也谈不上你取我夺,这都是注定的。
往后的一年,每到星期六的中午吃完饭,“小人”总是对着镜子悠悠的抹着夏士莲,我会趴在床上看着她:“又要去?”“是。。。”“很幸福?”“是。。。”“萍怎么样了?”“很好,一周有五天半,路是她的,我只有一天半,你该问我怎么样了?不该问她。”我听了扑倒在床上,听着“小人”轻轻带上宿舍的门走了。
这日子象滚动的轮子,你不知道它究竟绕了多少圈了,绕走了时间,可我们还在原地。毕业答辩看到“小人”,她很久没来了,大学有大学的松闲,没有人去问她,老师想她总是要毕业的,论文是一定会做的,答辩是一定会来的。我看到她时大吃一惊,人干黄,可惜一对漆黑的眸子一点点光彩都没有了,空空洞洞的散着焦。
晚上她钻进我的帐子里,灯已经熄了,她无声的淌着泪,偶尔吸一下鼻子,我并不问她什么,我知道,如果她想说,说得出口,她自己会说的。我朦胧将睡时,她突然的一句话,我顿时睡意全无。“我连杀了他的心都有。。。。。。”这断了多久的空白日子,在她的唏嘘和哽咽中补上了:路始终徘徊在两个女孩子之间,终于没有毕业就赴日本留学了,在准备行囊的时候,“小人”正躺在医院里,为杀灭一个爱情的结晶而挣扎。深夜两点,她挣扎无力呼唤护士,护士问觉得怎么样了?“小人”伸出手来握着护士的手说:“求你握着我,给我点力量吧。”想来护士这样的事情是见惯了,所以温柔地告诉她:“这个时候需要你自己的力量,不能再指望别人了。”清早,天还才微明,在挣扎了一夜后,“小人”终于摆脱了这生命的恐慌和累赘,沉沉的睡去了。却被身边的哭泣声唤醒,这是路的母亲,“小人”看着她,默默地看着,当她打电话到路的家里,她曾是怎样的态度对自己的,她现在没有了一点记恨,她好乏力。路的母亲两眼通红:“昨天晚上做梦。。。。。。梦见是个男孩子,我问了医生真的就是个男孩。这也是和我的骨肉一样,我怎么不伤心。你别怪他,我不许他出门,不许他接电话,可我不放心你。你们还小,怎么知道人生这路长得很,你们怎么可以一点算计都没有。你更不该到了五个月了才说出来,你才多大?难道以后的学业都不要了。”路的母亲是什么时候走的,“小人”完全不知道,她用心听着风的声音,她想象着路风尘仆仆地赶往异国,他是怎样的心情真的不敢想。
毕业了,聚会是必然的,多少情绪和爱恨都在这群青春萌动的学子中蔓延,这道不出甜苦的聚会醉倒了所有的人,在这多少年后的今天,我仍然能够记得自己第一次喝醉了,踩在地面如同踩在棉絮上,轻飘而不真实。白白象牙塔,保留着纯洁的誓言,牵引着世俗的纠葛,让我们无所适从。
我留连在一堆化妆品中,那琳琅满目的品种,让人头晕目眩。只有夏士莲不改那素雅的包装,义无返顾的坚守着平淡的格调。回到家中,我打开那暗银的铁盖,拿手指轻轻拨起一点,象是冰雪一般的冷,慢慢在脸上抹开,它那么不容易抹匀,却让你感觉到了风,因为只要有一点点风,肌肤就有清凉的感觉。风过之后,是淡淡的白皙,凝重在脸上,肌肤象是在抗衡它的冷,它并没有被完全的吸收,老实地装裱着你的面容,没有油腻和光感,涩涩的,绷紧着脸,而镜子里的脸却异样的自然和好看。“很幸福?”“是。。。”只有二十岁的肌肤可以享受这没有抗皱和滋润成分的护肤品,也只有二十岁的肌肤可以只需要这水分,不惧怕欢笑时眼角的皱纹。
我把透着白色膏体的玻璃瓶举到唇边。。。。。。吻别青春年华。
后记:
萍一毕业就办了出国手续,并和路同在东京。一年后在萍和另一个出国留学的学子回国结婚时,路正式向“小人”求婚。在萍的婚礼上,“小人”默然看着大醉的路抱着新娘痛哭。半年后,“小人”与一画家恋爱,路为此事专程回国,两个男人沉默相对,最后决定由“小人”抉择。最后一次见“小人”,她和画家在杭州已经有了自己的房子,她幸福而丰足。
路仍然在异国苦读,为了什么,他自己也已经不知道了。
我们总是开始得太早,结果穷其一生忙着更正。。。。。。
亲亲夏士莲

心情分类
推荐日记
分享排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