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多情（2）

    
　　一直到还有几天过年，我才回家。我走的时候他很不开心，给我装了满满一包东西“路上吃”，他的父母也舍不得。我想这些天我的表现可以打90分的，因为涛私下里和我说，他的父母说我“很有教养，很诚恳”，还称赞他有交朋友的眼光。
　　他说：“这可不是我认识的你。”
　　我也笑了：“那你呢？在你爸妈面前老实的连话也不敢说，更虚伪！”
　　第二天我才到家一会，他就打来电话问我的情况，然后要我确定什么时间回学校。我笑他“无事忙”，而我因为不知道彬什么时间走或者是不是从天津走，所以没有回答他。
　　我说过我是一个极端矛盾的人，我渴望那种充满阳光的生活，可是我又很忧郁，悲观；我敏感，多疑，任性，可是我身边却从没缺少过朋友。我常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读过这么多书，受过什么教育，而是在初中毕业就找份工作，简简单单的生活，也许现在的我会是另外一种样子，然而人的生命不可以重来，所以我只能：按照命运的安排继续走下去。
　　有一回涛的父母在单位组织下到桂林去度假，这样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他家里没有人在。他有飞鸟出笼的喜悦，一定要我陪他过一周的“走校生活”。
　　这些事情他总是坚持到我不能拒绝，于是每天放学后我们就直接回到他家，顺便买一些熟食当晚饭。我告诉他我只会炒鸡蛋，不是不想做饭给他吃，是我不想别人知道我太多。
　　到了晚上，他和我并肩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闲话，他总是故意往我身上靠，我躲来躲去，两个人就抓起床上的枕头乱砸，互相大笑一番。
　　其实我这一生的心愿很简单，我希望自己能有一间小房间，然后是一张床，一些小小的电器，这样和心爱的人平平静静的相守一辈子。
　　那一周和涛相处的日子正是我理想中的生活：平淡却温馨充实。
　　有时候半夜醒来，我看着涛安详的睡着，总是在想，为什么身边的人不是彬呢？我为自己和涛在一起时无休止的想起另一个人而感到可耻。
     　好象我的生活圈子明显的小了，除了和彬在一起，就是和涛在一起。只是那时侯我不知道涛对我有这种感情，真的，他一直都把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甚至于还和一个女生交往了一年。直到今晚我才知道那只是他逃避自己感情的一种方法，我实在对不起他。
　　本来我还担心拒绝了涛以后，我们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两个人没有任何挂碍的相处，而他好象从没发生过那晚的事情，笑容依然很灿烂，也还会继续开我的玩笑，一如既往的照顾我，关怀我。我很欣慰他这样做，但有时也会从他的眼神中发现许多的不舍，无奈，还有一些受伤后的痛苦。
　　其实如果真的交到一个像涛这样的BF绝对是一件很有光彩的事情。他简直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加上俊逸的外貌和那头卷毛，说他是我们工商系第一美男子也不过分的。有时候和他一起去逛街，好多女孩子都不停的看他。而这样一个男孩子竟然会喜欢我，说我没有一点偷偷的得意那是假的。
　　很久以前我私下里把他和彬比较过，彬只有173公分，比我还要矮上一点点，也绝没有涛英俊，可我总觉得涛身上少了点什么，可能称他为“男孩”更合适些，我觉得彬才是真正的“男人”，他一举手，一投足都有一种男性的魅力，而涛总是很孩子气，涛的身上也没有那股淡淡的烟草味道，还有……他的头发也没有彬的头发卷。
　　我真是固执的可笑。
　　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比较一下不可，但是这也不能怪我，因为他总是挺挺胸对我说：“你看我有哪一点比不上他了，你竟不来喜欢我！”他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所以我一直以为是在开我的玩笑，我没想到他是认真的。
　　自从他和我说了那些话后，我就常想起一首歌：
　　　　爱我的人对我痴心不悔，我却为我爱的人流泪狂乱心碎……
　　真没想到这种事情竟然会发生在我身上，简直就是拙劣的言情小说的情节，我从来都不相信真实的生活里会有这样的事，可它却真的发生了。我真希望这一切都是场梦，醒来之后一切都不见了。
　　我开始减少上网的时间了，我总是和涛在一起，也主动去找从前疏远的一些朋友了。没事的时候和大伙一块去打羽毛球、乒乓球；围着城市乱逛；或者在周末的晚上买些瓜子花生和几瓶啤酒，大家喝的一塌糊涂到女生楼下唱歪歌、聊大天、肆无忌惮的笑。
　　这些都是很堕落的生活，反正我们都大四了，在校园里横行霸道，谁都不怕。
　　我也开始主动关心涛，替他做一些计划、报告之类的文字，在他忙的时候，帮他打回热腾腾的饭菜，这些小事都会惹得他深情地看我，我大呼“受不了”顺手把枕头扔到他头上。
　　遇到打比赛时，我也常到球场上看他踢球。
　　我是班上篮球队的，可我从来不踢球，也很少看球。当然这也有原因。我读高二的时候学校有足球联赛，那天我们班的守门员生病，他们呢就要我去客串，还说什么“打篮球的人最适合守门了”，结果我头脑发热就上去了，不到5分钟的时间被对方灌进两球。真是惭愧啊，要不是我们班的前锋厉害，我就成了“千古罪人”。所以从那之后我都没有碰过足球了。
　　我说过涛踢的是后卫，每回别人带球或传球过了半场，他就冲过去，别人看到他那么大的个子，吓的一犹豫,他就乘机一大脚把球开出去。后来我笑他：“别人都说你是‘钢铁后防线’，我看来看去，你就只会开个大脚，真丢人啊！”
　　他反而得意：“程咬金只有三斧子半，可管用就行了。”
　　他也知道程咬金，哈哈，我笑的在床上起不来身。
　　其实我也有我的目的，我真的希望自己会喜欢他。我知道自己已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GAY了，既然身边有这么优秀的人，我为什么不给彼此一个机会呢？
　　这种想法很自私，但我就是这样想的。我教他上网，帮他申请了电子信箱，OICQ，可我从来不带他去那些同志站点，因为虽然他大我5个月，在我眼里他却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的确是这样，涛有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可以算是高干子弟，成长的道路一帆风顺，从来也没有过挫折；而我不一样，父母关系的不和睦一直是我心里的阴影，虽然他们很爱我，虽然我觉得对不起他们，可每次他们吵架我都恨他们，甚至希望他们离婚，我又经历过一份不恰当的感情，心理上比涛成熟的多，或者说老了更合适些。
　　一天晚上，我们隔壁的一个男生忽然跑了过来。那天我身体不舒服，躺在床上准备睡了，涛在自己的床上看书。那人一进来就说起他认识的一个女孩子怎么漂亮，怎么迷人，怎么有钱啦，我们都没有理他。然后他就向涛发起了进攻，说他和那个女孩子有多般配，那人在楼下等着见他。我这才明白他原来是做媒来了，就是奇怪怎么找涛呢。涛一直不理他，他倒也有耐心，劝他下去看一看。他把那女孩子说的天花乱坠的，我都忍不住想去看看了，可是心里、不由得焦急起来，我不想他去，我怕他会喜欢上她。那男生真不知趣，还不死心：“你给我个面子下去一趟，不同意也没关系。”我想他再不走我就要赶他了，这时涛跳下床说：“你没见这里有病人吗？吵什么啊，我不去就是不去！”把那人推出去关上了门。
　　我松了口气，问他：
　　“其实见见也没什么不好。”
　　“……你想让我去吗？”
　　“你去不去关我什么事？”
　　“那我什么关你事？”他忽然生气了，跳上床不说话。
　　“喂，干什么呢，小孩。别气了，明天请你吃巧克力好了。”我说他是小孩嘛，一哄就好了。
　　第二天他踢球回来，我们来吃饭，他忽然对我说：
　　“你猜我今天看见谁了？”
　　“周星驰，吴孟达，还是朱茵？”我不感兴趣。
　　“刚踢球时他带那女孩见我来了。”
　　“哦？你很满意？”
　　“头发挺长，眼睛挺大，还可以。”
　　我很不开心：“别跟我说这些事，烦！”
　　“哈，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在乎我呢！”他笑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男生果然把那女孩领到操场去见他，他们想拉他聊几句，他硬是没理，那女孩给他的评价是“没风度，没内涵”，然后再也没有来过。
　　国庆节7天的假期真的很漫长，尤其是涛到武汉为他表姐的婚礼当伴郎去了，我更加孤单。临走的时候，他嘱咐我千万不准乱跑，还说要每天打电话给我。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从他到武汉后，每天或早或晚都会打电话来和我说上半个小时的话。可是我一个人去吃午饭，晚饭的时候，那种孤单、寂寞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原来我还是一个人，原来我依旧孤独，原来我什么都没有！
　　他在武汉的第四天晚上，依然打来电话，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你回来好吗？”
　　第二天晚上，当我在火车站看到他的时候，我几乎落泪。
　　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有给我过这样的心灵震撼。他没有问我为什么，也没有犹豫，只凭我的一句话就放下那么多的热闹，不远千里的赶来陪我，而我却没有给他过任何东西。没错，现在我想起彬的时候已经不多了，而且也确实开始在乎他，但我怀疑这是不是喜欢。我对涛从来都没有过那种深深的眷恋与思念，是不是因为我知道他不会离开我呢？
    
　　还有两天才开学，我们去了北岳恒山。先坐火车，再乘汽车向山里进发。远远的望着连绵无际的群山渐渐向眼前逼近，慢慢充满整个眼帘，我很激动，也没有注意到涛悄悄的抓住我的手。
　　我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去过北京的香山，那是座海拔只有500多米的小山，可是到山脚的时候感觉他几乎把天都遮住了，暗暗的向人们压过来。眼前这座山的高度是香山的好几倍，虽然雄伟，我却完全感受不到那种迫人的气势。可能是因为那时侯太小，而小孩子的眼里看什么东西都大。我小时侯常和父亲到他的工厂里，我一个人看人家打篮球，小小的我觉得就是天上的星星也没有蓝筐那样遥不可及，我可没想到，10多年以后我自己也开始打篮球了。
　　恒山真的很美，尤其是悬空寺和山脚下的大湖。在悬空寺上涛死也不肯放开我的手，他说怕我不小心跌下去，我们还租了两匹马在山里乱逛。晚上睡在山里的农民家。只要8块钱一个人，还送一顿晚餐呢。
　　这是我第一次在山里过夜，感觉很兴奋。半夜的时候拉着涛出去玩。这里的夜是真正的夜，没有灯光掺杂的夜，很纯粹、很干净、黑的彻底。我们不敢走远，只在附近打转。他还是拉着我的手。
　　“我们在一起好吗？”快回屋的时候他忽然说。
　　我害怕他问我这句话，其实我也想过好多次，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没有办法答应他。“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我说。
　　“你总是躲着我不回答，我还不够真诚吗？”
　　“我不想害你，你将来还要结婚生子的。”
　　“我只知道要和喜欢的人生活才好！”
　　“我真的不行。”
　　“为什么，你怕什么？一说到这就这样？”
　　别问我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们真的不可以，我傻我贱好了，你不要逼我。
　　“回去以后，我给你个明确的答案。”我这么说。
　　国庆已过了近一个月，我一直有意无意的避开涛。我好害怕他再对我说“喜欢”，我什么也不能给他，我不想欺骗他，更不愿意伤害他，但毫无疑问我已经伤害他了。我明白那种痛苦，可我做不到。如果再给我些时间或许可以，但现在我不行。
　　一场淅沥的秋雨过后，天气骤然变冷了。小路上满是落叶，更添了些肃杀的气氛。周末中午，我和涛到食堂吃饭，却在路上不期待的遇到了彬。
　　他穿着那件我送他的蓝色BALENO毛衣，在来往的人群里显得那么卓尔不群。经过我们的时候，他很礼貌的说了声“嗨”。
　　天啊我有多长时间没有这样近的靠近他，没有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了？他很快走了，我却希望他会回头看我一眼。我这是怎么了？我不是已经不想他了吗？我在干什么啊？
　　彬已经走的很远了，我还是没有找回自己。一整天很机械的做事。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逃避涛的感情了，我不敢面对他是因为我从来也没有忘记过彬。原来我并非不思念，只是忘记了思念所带来的那股激动而已。当他走近我的那一刻，我发现，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他曾经做过什么，他依然是那样轻易的触动到我心灵的最深处，这是我的悲哀还是我的幸运呢？
　　我终于可以对涛说出那个“不”字了。
　　实际上自从遇到彬的那天他就什么都明白了。他没有说话，慢慢的转身，慢慢的走掉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却不能做什么。是我的错，我不想伤害你，我更不想欺骗你，我不会违心的说喜欢你，所以我只有选择离开。如果有来生，我愿意用一生来补偿你，可是今生不行，这一生我的心早已经给了另一个人，我无法收回。即使我将孤独一生，我都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我看着涛的背影慢慢远去，我知道只要我上去拉住他，我和他的一生或许从此改变。
　　但是我没有动，我就那样孤单的站着，看着孤单的他慢慢走出我的视线，也许，从此走出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