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庄是河北省中部的一个小村子,这里土地贫瘠,交通闭塞,人们世世代代过着贫穷的日子,1965年4月我们的主人公李香草就出生在这里.小小的香草十来岁就拾柴打草喂鸡喂兔,香草从没觉得日子苦,跟着两个哥哥上树爬墙一点也不落后.聪明伶俐的香草是爹妈的掌上明珠，她快乐的生活着，学习着，一帆风顺的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每个星期日父亲准时给她送去半袋干粮和一罐豆酱，香草知道家里穷，大哥又刚结婚，花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依然穿补丁衣裳，香草不在乎，她相信自己一定能考上大学，高三那年，由于劳累过度，父亲得了气喘病，香草一边给学校食堂打工一边抓紧时间复习功课，她不能落榜，她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过度的劳累和巨大的精神压力，终于让香草病倒了，两分之差，香草落榜了。
下决心再考。吃晚饭时，香草信心十足的说出自己的想法，没等我说完，嫂子声严色厉地搭了茬：“你还上？我还上呢！敢情你大小姐当着，横草不沾竖草不拿，家里给你送吃送喝送钱花，你还没完了。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不是那块料！别在那儿现眼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养条狗还看门呢，养你这么多年，你给家里干什么了？你二哥要盖房娶媳妇，爹要吃药，那样不得花钱！告诉你，我可不养闲人！”
母亲看看父亲，父亲望望大哥，大哥低声说：“要不再让她上一年……”
“上！上！上！不过了！”嫂子“哗”一下掀翻了桌子…… 香草病了，整天茶饭不思，好容易吃点，扭身就吐，吃药也不见效，母亲急得直掉泪。“香草啊！妈知道你不认头，可没办法，谁叫咱穷啊！眼瞅着你二哥都26了，哥俩守着这三间房，要是你爹他没病，也不至于……呜……
“妈，你别说了，我不上了。”香草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心里说，认了吧，就这命，省得叫爹娘为难。
香草这年19岁，出落的花朵一般，细高挑的身材，细眉秀目，长圆脸，小巧的鼻子，齿白唇红，一举一动，既含蓄又妩媚，当地是早婚风俗，女18男20大多早已完婚，所以香草一毕业，媒人也就上门了，以香草自身的条件和高中的学历，应该是挑着样的找，香草自己也这么认为。可是天意弄人。第一个上门的媒人就决定了香草不幸的命运，换亲，这个乡间恶俗多少年来不知害了多少年轻人，如今轮到香草了，男方叫周林，27岁，妹妹20岁，和香草兄妹换亲，彼此不要彩礼，还没见面香草一家就同意了，媒人说那头也没意见，连香草也觉得年龄相差不多，如果人张的还可以，为了二哥，香草勉强可以接受。
相亲的日子到了，香草家里里外收拾一新，当那个男人站到香草面前时，香草的心凉了半截，那个男人比她还矮半头，一嘴的黄牙，怎么看也不像27岁的人，他妹妹到还可以，不俊却也端正，母亲拉着人家的手，那个亲热劲，香草生气的把母亲拉到一边，“妈，我不愿意，你别光盯着妹妹，也看看他哥哥行不行啊！”
母亲面带歉意，“香草，我看他像个老实人，就是张的差了点，你要觉得委屈就算了。”
“凭什么算了啊！我看挺好的。”大嫂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香草身后，“你也不看看咱家的条件，拿什么盖房，拿什么娶媳妇！”
香草说：“我不管，反正我不嫁！”
嫂子撇着嘴说：“你不管？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供你上学，你二哥能娶不上媳妇吗？”
“你………你………”香草气的说不出话来，转身跑了出去，相亲不欢而散，香草独自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两旁是高高的玉米地，7月的烈日下，香草却觉得浑身冰凉，那个男人的身影始终再香草的眼前晃，香草不甘心啊！学上不成了，难道还不能找个可心的男人过日子吗？大8岁这已经很过分了，人又张的那样，怎么一块出门啊！可是二哥年龄大了，家里也是没有办法。香草的心揉碎了，她在一棵树下坐下来，想一阵，哭一阵。天快黑的时候，二哥找到了香草，挨着她坐下，香草觉得有些对不住二哥，小声叫了一声就低下了头，二哥伸出手臂搂着香草的肩膀，“妹子，别担心，哥跟媒人说了，咱不愿意，二哥就是打光棍，也部让你嫁给那个男人，就我妹子这模样，咱………”
“哥，你别说了，我愿意。”香草趴在二哥的肩头哭了，二哥这么疼她，她还能说什么。
就这样，亲事定了下来，除了香草，其他人都很高兴，十月初六，二哥结婚了，十天以后，香草嫁给了周林。
香草的婆家离娘家有40多里地，香草没有一丝喜悦，脸上没有一点笑容，新婚之夜那个男人一句话没说就占有了她，香草静静的躺着，身体在疼痛心却在滴血，这就是我的新婚之夜？这就是我的丈夫？香草的心碎了………
黎明时，香草刚刚睡去，一个阴沉的声音在耳边说：“还不起？没听见老人都起了么？”香草恨恨的起了身，看见褥单上点点残红，香草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
第三天是回娘家的日子，周林把香草送回了家。
晚上，香草伏在母亲怀里哭了。母亲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脊背，叹了口气：“香草，妈知道你受委屈了，妈对不起你，谁让咱家穷呢？你也别太伤心，这不才刚开始么，男人呀，多是不会疼人。你得自个疼自个儿，以后俩人还得一块过日子呢。他不懂事你就得让他一步，慢慢的教导他。男人有时候跟孩子一样，你对他好，他自然会对你好。这世上啊，只有两口子最亲。爹娘不跟你一辈子，儿女不守你一辈子，少来夫妻老来伴，两口子得过一辈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香草默默的点点头，心里说，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能怎么样呢？
三天以后，周林接走了香草，回去以后，香草尽量与婆家人和睦相处，心想就这么过吧，可事情不不像香草想象的那么简单，年底周林出嫁的妹妹们都回家来了，到这时香草才知道周林根本就不是只有两个妹妹，而是有四个妹妹，周林比香草整整大了16岁啊！看着周林14岁的外甥女在院子里跳皮筋，香草简直不敢相信周林现在已经35岁了，香草心里一遍遍的念叨着，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香草回了娘家。 “妈！我要离婚！我要离婚！”香草哭的昏天黑地，全家人都傻了，谁也没想到，媒人欺骗了他们，二嫂低着头说，：“我妈给了媒人50块钱。”一切都明白了，可一切都晚了，香草和二嫂都怀了孕，香草不回婆家，周林就接走了妹妹，家里以下子变的没有了一点生气，香草感到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了自己肩上，所有的目光都再注视着她，香草望着家里的每一个人，希望有谁能帮她，可是没有，两个家庭的命运都在香草手上，只需她一句话，就可以让这两个家庭生存或毁灭。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八，香草独自一个人出了门，走象空旷的田野，雪花轻轻的落在她的头上，肩上，香草没有泪，她的辫子不知何时散开了，刺骨的寒风吹动着她的长发，雪花不停的钻进她的脖子，她就这样走着，她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天黑透了的时候，香草站在婆家的门前，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她就这么站着，雪花静静的落在她的头上，身上………后来，周林出来了，他看见了香草，几分惊讶，几分欣喜，“香草，你回来拉，进屋吧。”
香草用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周林，你喜欢我么？”
“喜欢！喜欢！”周林赶忙说：“快进屋吧。”香草的嘴角牵了牵。没有笑出来，人却倒了下去………
就这样，香草回了婆家，满天的乌云散了。两家人过了个塌实年。
怀孕的香草一天天的瘦下去。自然贪睡晚起。
一开始婆婆只是不高兴，吃饭就摔筷子蹲碗。后来这话就说出来了：“现在的媳妇呀！真是不得了。这怀上个孩子就成祖宗了。老爷子似的供着。想想我那时候，上坡爬垅，挑水拉车，什么不得干呢。唉，真是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
香草听着不顺耳，也不说什么。心想：大不了早上少躺会儿，也死不了。可是，香草的早起并没有让婆婆满意。
麦收到了。香草整天流鼻血，脸色苍白，人越发的瘦弱。拔麦子这样的累活，周林当然不让她去，婆婆气鼓鼓的也没办法。
天不亮一家三口就去了地里，香草早早的把饭做好捂在锅里，就回屋躺下了。
朦胧听见门响，香草起来一看是婆婆回来了。她懒得理，就又躺下了。婆婆摔门踢脚的折腾了会儿就走了。
不一会，周林回来了。进了屋二话没说就揪起香草就一个大嘴巴，打得香草耳朵嗡嗡响。她瞪着眼看周林大嚷大叫。慢慢的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婆婆到了地里又哭又闹，说香草不去地里也不做饭，太欺侮人。几个好事的人在一旁煽风点火，说婆婆这么大岁数了还往地里来不容易，叫周林回家管管，于是有了刚才这一幕。
香草什么都不说，拉着周林走到锅台那儿，掀开锅。用颤抖的手指着：“周林，你看看，饭、菜、饼，什么没有。我早就做好饭等你们回来吃。你再摸摸是刚做的还是早做的？你妈说我没做饭你就信？你为什么不问问我？”香草说着狠狠的一巴掌打在周林脸上。周林没防备，这一巴掌挨的实实在在。两个人扭打在一块。直打到公婆回来。
婆婆脸上掩饰不住的高兴。却假意教训儿子：“你这个浑蛋，你不知道香草有啦，你敢打她？想断子绝孙呀？你没见一天价捧着不不行呢，你还惹她，你惹得起么？
香草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跑回屋呜呜的哭了。婆婆在外边高声说：“还有脸哭，懒皮懒肉的早该管叫她，瞧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周林说：“行了，别说了，我看看去。”
婆婆一把拉住周林：“看什么看？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不能服软，吃饭。”
这下给周林提了醒：“你不说她没做饭么，吃什么？你说话有准没准？”
“你个小王八羔子，我养大了你，你不用吃奶了，你就这么跟我说话？你个没良心的……”
公公说话了：“得了，都别说了，吃了饭地里还有活儿呢！”
三人吃完饭走了。周林也没进屋看了香草一眼。气得她哭了半天儿。索性也不做饭了。、
晚上周林来睡觉香草也不理他，周林也不说话，躺下就睡，起来就走，气得香草恨不得咬他一口。摸着自己浑身的伤痛，眼泪不断。第二天一天不吃不喝，第三天连起都不起了。周林这才问香草哪不好受，香草哭着说：“你还看得见我？你心里还有我么？你都多少天不理我了？我死了算了。你就跟你妈过吧，省得你妈天天看我象眼中钉。”
周林说：“你哪儿那么大脾气？动不动就不活了。我干一天活儿多累呀，回来你还不理我，怎么还是我不对，你讲理么？”
“得了，你别说了，都是我不对行了吧，你走吧，我死了也不用你管。”
“我不管你谁管你？你是我老婆！”
“我跟你离婚!我不当你老婆!”
“我不离你也离不成，快起来！过去就过去了，还没完了。”说着就把香草抱起来，“你再不吃饭，我就捏着鼻子往里灌。”说着就去捏造她的鼻子。
香草这才笑了，捶了周林两下：“下回你敢再打我就不跟你过了。”
周林一边摇着她一边说：“不打了不打了。”
表面上看这件事似乎过去了，香草心里却对婆婆有了成见，不再象往日那么温顺。婆婆也露出了本来面目，每天指桑骂槐，寻衅滋事。香草爱面子不想跟她吵。心里别管多生气也不搭言。有时索性不理她，你说你的我听不见。有时晚上也和周林唠叨几句。周林总是说：“人老了都这样，别跟她一般见识。”说烦了，周林扔出一句来：“就你好！别人都不好！可能么？”香草也没办法，凑合着过吧，总不能因为婆婆离婚吧，反正她得死在自个前头，熬着吧。
八月初七，香草生下一个男孩。母亲当时正生病住院，不能侍候月子。她想反正还有周林呢，怕什么。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刚生下孩子，婆婆递给周林110块钱：“我老了，以后你们当家吧。咱家就这点钱了，还有2700块钱的帐。”2700?天啊!家里一年才收入五六百元!
香草一听就急了：“哪来那么些帐？”
婆婆阴沉着脸说：“你结婚花的。”
“你胡说，我结婚一共才花了几百块钱。”
婆婆恶毒的笑着说：“不是你花得你也得还，我养儿子了，这叫父债子还，你懂么？”
接生的大夫看不下去了：“你干吗？想气死你儿媳妇？你不知道月子里不能生气？”婆婆这才悻悻的走出去。
香草当时没气死，110块钱够干什么的。马上就得给40块接生费。婆婆一个鸡蛋也没买，一块尿布也没有，眼瞅着要过年了，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晚上她想一阵哭一阵，第二天奶就没了。孩子饿的哇哇的哭，香草也哇哇的哭，为孩子，也为自己。
周林给孩子买来了奶粉，却没有给香草买鸡蛋，村里人送东西都送到婆婆屋，她什么也吃不上。平时吃饭一个油点也没有，周林也不知道疼人，可怜的香草奶水再也没有下来。还要拖着虚弱的身子洗尿布，洗衣服。满月那天，婆婆杀鸡买鱼接来亲戚做满月，香草恨透了婆婆。
日子总还得过下去，孩子还得喝奶粉。过了满月，让周林做豆腐卖。七拼八凑，年前总算开了张，虽然挣的不多，勉强过了年。
到了春天，香草叫周林出去打工。自己在家每天起早做豆腐。卖完豆腐再去地里。公婆在家看孩子，她一个人硬是把家里地里收拾的井井有条，在村里落了个能干的名声。
不过也有不顺心的事，中午婆婆雷打不动的打牌去，不管她多累，中午也得看孩子。还有就是不让香草串门，别管她到哪儿，十分钟之内婆婆准到，那眼神就象要把她的衣服扒下来，弄的人人尴尬。香草赌气哪儿都不去，老在家呆着。任凭婆婆恶语相讥，她从不答茬。因为周林不在家，有理她也说不清。
冬天到了，周林回来了，久别胜新婚两人非常亲热。
有一天，周林无意之中看见了香草记的帐本，香草也凑过来，一边翻一边念叨着什么时候干什么花了多少钱。俩人忽然心血来潮，想算一下一年挣了多少钱，花了多少钱。这就叫在劫难逃。千不该万不该，闲着没事算什么帐呀。
帐算完了。收入和支出差了十块钱。周林的脸色马上就变了：“你说！这十块钱哪去了？你给谁了？”
香草生气的说：“你说哪去了？我每天起早贪晚的干活，一分钱都舍不得花，我知道哪去了。”
“帐是你自己记的，没人给你栽赃，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香草气疯了：“周林，正因为我记的帐，要想做假你查的出来么？我真没想到十块钱你也看在眼里，我谁也没给，你说怎么着吧？”
周林一个耳光打在香草脸上，接着又一个，又一个……她傻了。万万没想到周林会动手打她，为了十块钱。香草的心碎了。她呆呆的站着，也不说话，也不还手。定定的望着周林那张扭曲的脸。周林没有停手。一缕鲜血从她的嘴角缓缓流下。香草没有一滴眼泪，就那么平静的倒了下去，慢慢的闭上眼。
狂怒的周林举着火辣辣的手掌愣在那儿。他马上清醒过来：“香草”他大叫着，把香草抱上炕，猛烈的摇晃着，大声的呼喊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悠悠醒来。一看见周林马上又气昏过去。周林使劲掐香草的人中，叫她的名字。香草再度醒来，她瞪着周林，恨不得把眼角瞪裂，她浑身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脚都不会动了。周林被她看的心里直发毛，他慌忙给香草擦去嘴角的鲜血，用哀求的语气对香草说：“香草，你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香草没有哭。她听见婆婆在院子里高声的和孩子逗笑，笑声响亮，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声。她知道婆婆有多么高兴，她不哭，她不能哭，她不想哭。
黑夜降临，无边的黑暗包裹着香草，她的半个脸已经变成了黑紫色。一只眼睛肿的完全睁不开了。头一点也不能动，里面好象有无数支钢针在扎她的脑髓。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年的思念和辛劳，换来的居然是一顿毒打。她从头到尾想着这20年岁月，一点一滴想着这两年的生活。泪水如奔流的小溪，香草绝望了。
香草挣扎着欠起身子，一阵剧烈的头痛使她不得不闭上眼歇息一下。她亲了一下孩子粉嫩光滑的小脸，泪水滴在孩子脸上。香草在心里默默的说：“儿子，妈对不起你，妈实在受不了了。”
香草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拧下了灯炮，拉着了开关，毫不犹豫的把手伸过去。周林大叫一声，在香草触电的一瞬间把我拽倒了。香草又挣扎着站起来扑向死亡，周林紧紧的抱着她大声的哭叫着，恳求着。
孩子醒了，他爬到香草的脚下大声的哭着，嘴里含糊不清的叫着妈妈。香草一下子软下来，抱着孩子哭得死去活来。
香草没有死，却变了。再也不是以前的香草了，她不再顾面子。和婆婆针锋相对，和丈夫寸步不让。吵哇，吵哇，夫妻间的温情已荡然无存，两人经常十天半月的不说话，和婆婆更是水火不相溶。整个家里只有刚会说话的儿子和香草说话。不幸的生活张着大口吞没了她，她开始为一点小事没完没了的说。晚上整夜整夜的不睡，反反复复述说着那些伤心的往事，把自己和周林搞的精疲力竭。
有一天晚上，香草说着说着，看见周林已经睡着了，忽然想出去坐一会，一开门，却看见婆婆紧挨着窗台站着，天！婆婆在偷听。香草激灵打了个冷战，婆婆讪讪的走了。香草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第二天晚上，香草偷偷的把窗台下扫了两下，早上一看，婆婆的脚印一连几天，天天如此。香草傻了，她简直不敢相信，婆婆居然每天都在偷听，那么以前……..香草简直不敢想下去。
香草晚上不在说了，她每天晚上支棱着耳朵听婆婆的脚步声，整夜整夜的失眠，她大睁着两眼盼天亮，心总是缩成一团，躺在自己的屋里，自己的丈夫身边，却没有一点安全感，她总是感觉到婆婆那双恶毒的眼睛在无时无刻的盯着她。
过了一段时间，香草开始没来由的头痛，腹痛。吃药也不见好，人一天天瘦下去。
过了年，香草已是皮包骨，一动就出虚汗。人却越来越爱说，仿佛永远也不知道累。记性又特别的好，以前的事记得清清楚楚。
周林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带香草去看病。到医院做了各项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周林不相信，把香草带到中医科，让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大夫为她诊脉。
慈祥的老大夫一边诊脉一边和香草拉家常。他仔细的观察着香草，长时间的诊脉。然后温和的对香草说：“闺女，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香草点点头。
“你相信我么？”香草又点点头。
“好。”老大夫笑着点头。“你知道什么叫‘植物神经絮乱’么？”香草摇摇头。
“‘神经官能症’知道吗？”香草怔了一下。明白了，泪水马上涌满了眼眶。
老大夫摇着头说：“看看，这怎么行呢，你的脾气得改改，凡事多往开处想。人活着哪能事事顺心。我活了六十多岁，糟心的事也没少碰上，我不也活的好好的。你有文化，懂道理，不应该钻牛角尖。你现在的情况再发展下去，就是精神分裂症。那时可就没人把你当人看了。你不想那样吧？香草流着泪点点头。”
老大夫很满意：“这就好，以后不想看的就不看，不想听的就不听，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没事儿多往地里转转，空气也新鲜。说句实话，药物对你的病起不了什么作用，全看你自己了。我相信你会好起来的。”又把脸转向周林：“小伙子，你以后得多关心她，她的健康就是你的幸福，你们得过一辈子啊。男人嘛，应该心胸宽阔，家庭和睦才能过好日子。我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以后尽量让她少受刺激，遇事让着她点儿，多开导开导。我就不给她开药了。回去后在村里拿点安定，不要多买，5、6片就可以了，每天睡前让她吃一片有利于睡眠，记住了么？”周林和香草连连点头。
“好吧，就这样吧，以后好好过日子。”老大夫一直把他们送到门口，才转身回去。
回到家已是后晌。一进门婆婆就问花了多少钱。
周林说：“全检查了，什么病没有，花了十五块，连药都没拿。”
婆婆阴阳怪气的说：“唉，去财消灾，要不装病，你能带着她出去吗？”
香草坐下刚要吃饭，一听这话，抬手把桌子掀在地上。又是一场大吵，直吵的昏天黑地。
晚上，香草喋喋不休的说着，周林蒙上头自顾自得睡了。
香草终于说累了。她睁着深陷的双眼开始想大夫的话，脊梁骨一阵发凉，她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再不离开这个家，一定会变成疯子。可是，自己能去哪呢？离婚是不可能的，周林不会同意，二哥不会同意，甚至母亲也不会同意，娘家是不能回去的。想来想去，香草决定出去打工。先出去一段再说吧。望着刚会走的儿子，香草真有些舍不得。好在他还有爸爸，爷爷奶奶也还算疼他。
想好了，香草就起来收拾了几件衣服。家里有不到300元。她想了想拿了60元。把钥匙放在周林枕边。毕竟是夫妻，临别了，心里有点不舍。香草为周林掖好被子，把脸贴在周林脸上：“周林，我走了，你好好带孩子，别找我。”
这时，只要周林对她说一句：你别走.她马上会放弃自己的计划，可是，周林什么也没说，甚至连眼也没睁一下，他想不到香草会出走。他以为香草只是回娘家。他更想不到这一别就是6年多。
香草失望了，她亲了一下儿子，环顾了一下这间小屋，泪水涮涮的流下来！她在这个家里生活了两年，这儿有她的儿子、丈夫，却没有爱，她必须走，她不想成为疯子。香草恋恋不舍的看在眼里最后一眼，坚定的走了出去。
天上没有月亮，初春的风很凉很凉。香草不知道走出这个家，面对自己的将是什么，可她只能这么做，她没有别的选择。
二
一九八六年春，22岁的香草来到北京。面对偌大的京城，香草有些手足无措。第一个念头就是找一份工作。只有找到工作她才能生存。可是，到哪才能找到工作呢？尽管香草结了婚。有了孩子，可在社会经验方面依然是个中学生。潜意识里觉得只有警察最可信任。她看见不远处有个交警，就向他走过去：“你能帮我找个工作吗？”她怯生生的问。
交警上下打量一下香草，和气的说：“姑娘，刚从乡下来的？城里复杂呀，我劝你还是回去吧。”
香草诚恳的说：“我不想回去，只想找个工作，你能帮帮我么？”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香草很失望。她沿着马路慢慢的往前走，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孤独无助。
天慢慢的黑了。我找了一间比较破旧的小旅馆，一问，每晚5块钱，香草吓了一跳，摸着兜里不多的钱思忖了一下，还是决定住一宿。一天没吃东西了，香草想买两个馒头吃。可人家不卖，因为没有粮票。而香草压根就不知道粮票啥模样，跟老板娘说了半天好话才卖给她五斤粮票，总算填饱肚子。
第二天，香草又漫无目的的转来转去，不知问多少人，有人告诉她，饭馆有时用人。香草开始一家一家的问。转眼四天过去了，一点线索也没有。除去晚上住店花5元，香草几乎不敢花钱，一天两个馒头，渴了喝点自来水，饿了还是喝自来水。第五天香草已经不敢住店了。香草口袋里只剩下不到十块钱，得留着吃饭。这一夜，香草在一栋楼房的楼梯下度过了难捱的一夜。
初春的寒风阵阵袭来，香草又累又饿又冷蜷缩在墙角浑身打颤。这时她想起了家，想起了周林，“周林，你在哪儿？你在找我么？”香草哭了。她多么希望周林马上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会毫不犹豫的投入周林的怀抱，再也不离开他。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而且她已经没有路费了，家是回不去的。香草把所有的恨都记在了婆婆身上，如果不是她，香草能沦落到这种地步么？对周林也有点恨，如果周林对自己好点，也不至于出走哇，又想起了孩子，他还那么小，看不见妈妈一定会哭很久很久。还有母亲，周林一定去过了。母亲一定很着急，香草后悔没跟母亲说一声。想一阵，哭一阵，迷糊一阵。夜，真的好长好长……
第六天，香草又走了一整天。当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香草几乎绝望了。她的双腿好象有千斤重，每挪动一步都要用很大的力气。肚子也饿的咕咕直叫。香草靠着一根电线杆子坐下来，疲惫的闭上眼。
忽然，一股饭菜的香味钻进鼻孔。睁开眼，看见不远处的一个小饭馆灯光明亮，香草决定先去吃点东西。香草走过去隔着窗户看见十来个男人在吃饭。看穿戴象农村人，她眼睛一亮，大着胆子走进去问：“你们是农村来的吗？”
那帮人一下子回过头来：“啊，是，有事？”
香草低着头说：“我想找个干活的地方。”
这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矮个子男人脸上。那人想了想说：“你会干什么？”
香草急忙说：“我会做饭，洗衣服。”
“好吧，那你给我们做饭吧，每月给你50元，管吃。”
香草高兴的差点没跳起来，连声答应着。
那人又对一个瘦弱的小伙子说：“刘思，你再给她要碗面。”
“哎”小伙子一会就给我端来一大碗面。
香草感激的望了他一眼，小伙子憨厚的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香草狼吞虎咽的吃完面。那人又对刘思说：“你先把她带回去安排一下，我们再呆会儿。”
香草跟着刘思走出来。刘思边走边说：“那人是我们头，姓王，大伙都叫他王头，我们给一个学校盖食堂呢。”
走不多远，到了一个学校。刘思给香草找了一小间空房，弄了几张破课桌拼成一个床。又找了两张草帘子铺上。可是香草没有被子。刘思挠了挠头，出去了。一会抱来一床被子，“你先盖我的吧，就是脏点。我那还有个棉大衣呢。”刘思笑着说。
香草忽然鼻子有些发酸,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对自己这么好,真不知该说些什么,香草轻声说：“谢谢大哥。”
刘思笑起来，两眼弯弯的，象个调皮的大男孩儿，“你千万别这么叫，我才19岁。”
香草也笑了：“那你叫我大姐吧，我二十二。”
刘思脆脆的叫了一声“大姐”。
香草的心顿时洒满阳光。好象刘思真是我的亲弟弟。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开心的笑了。
从第二天开始，香草每天除了做饭，还帮着干零活。抽空还给大伙洗衣服。除了刘思，香草管别人都叫大哥。她希望用自己的勤劳换取别人的欢心。尽管很累，毕竟有了安身之处。这帮人里刘思年纪最小，一有空就往香草屋里跑。大姐大姐的叫着，有说有笑，人又聪明伶俐。经常逗香草开心，香草也特别喜欢这个可爱的大男孩。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香草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人虽然还是瘦，精神却好多了。每天说说笑笑，和大伙象一家人一样。
一天中午，香草刚想歇会，王头就进来了。香草忙坐起来：“王大哥，有事呀？”
“没事没事，过的还习惯么？干活别太累了。”
香草忙说挺好的，王头又问了些琐碎的小事，忽然说：“你说我这个人怎么样？”
香草不假思索的说：“挺好的”。
“真的？”王头不相信的说。
“真的。”香草肯定的点点头。
王头乐颠颠的走了，香草有些纳闷，也没往心里去。
第二天晚上刘思又跑过来了，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老实交待，有什么事瞒着我？”
香草笑着说：“你比猴还精，什么事瞒得了你，说吧，又有什么新鲜事？”
刘思用眼睛盯着香草问：“你是不是看上王头了？快说，不许骗我。”
香草吃了一惊“没有哇！你听谁说的？”
“王头自己说的。”刘思接着说，“其实王头人挺好的，又聪明，又……
“你说什么呀”香草打断他的话，“我早结婚了，孩子都一岁多了。”
“啊！”刘思吃惊的张大嘴巴。
“你告诉王头我结婚了，叫他别想了。”
“好吧。”刘思点点头，又坐了一会就走了。
第二天，见了王头心里有点别扭，也不爱说话了，王头也很尴尬。
又过了两天，吃过晚饭，刘思悄悄的溜进来，刚要说话，刘思打了手势不让她开口。然后小声对香草说：“大姐，你得走了。”
“怎么了？”香草赶紧问。
“王头要算计你。他们给王头出主意，让他先把你……刘思红着脸不说了。
香草明白了，一屁股坐在床上。
刘思拉拉香草的胳膊：“别愣着，收拾收拾走吧，万一今晚他就动手呢。”
香草的眼泪一双一对的掉下来：“我能去哪呢？”
“哪都行，你只要离开这儿就行，尽量走远点。”
“可还没开钱呢，我……
“哎呀，都这阵了，还开什么钱呀，他能给你吗？”刘思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点钱递给香草：“我就这二十多块钱了，你拿上走吧。”
香草忙往外推：“我不能拿你的……
“好了，拿着吧。”刘思不容推辞的把钱塞到香草手里，“他们打扑克呢，我再出去看看，你快点收拾。”
刘思走了，呆呆的坐了两分钟，手忙脚乱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刘思进来说：“走吗？”香草点点头。刘思拉着她的手悄悄的走出院子，香草的心咚咚的跳着，真有点害怕，望一眼刘思，他是那么的机警沉着，香草觉得这个男孩子一下子长大了，他瘦削的手是那么有力。他小小年纪那么值得信赖。
出了校门，拐了一个弯，刘思站住了：“大姐，我帮不了你了，以后全靠你自己了，凡事要多加小心，别太相信人。实在不行就回家吧，这几个馒头你收着吃吧，你没粮票……刘思说不下去了，声音有些哽咽。
香草的眼泪涮涮的往下流，她感激刘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不想离开刘思却不得不走。香草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刘思这个名字从此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三
香草快步走着，望着两旁一栋栋高楼，她的心里充满了悲哀，自己又成了无家可归的人，将再次流落街头，香草不敢住店，就这点钱得留着吃饭，还不知道啥时能找到工作呢，走了很远很远，她走一大片平房，里面全是小胡同。估计走的差不多了，香草也觉得累了，找了一个小门洞，踡缩在那儿，夜风阵阵袭来，冰凉透骨，香草又穿上件衣服把头由裹紧点，来回走动着驱赶着寒冷，黎明时分，她实在困极了，靠在门框上睡着了。
早上，这家早起的老太太一开门吓了一跳，忙把香草叫醒：“闺女，你怎么睡这呀？”
香草还没说话，眼泪却先下来了，断断续续的讲了经过，老太太不停的摇着头，叹着气：“真可怜，那你以后怎么办呢？”
“我想找个事做，你能帮我么。”香草试探着说。
老太太想了想：“闺女，这附近有个公园，天天早上哪能有好些个老年人在那蹓弯儿，我帮你问问谁家用人，你看好不好？”
香草喜出望外，挂着泪花儿笑了。
老人让香草到家里喝了点热水，吃点东西，又梳洗了一下，然后把她带到公园。
老太太不停的和打着招呼，香草怯怯的在后边跟着。一会儿找到一个很精神的瘦老太，从头到尾一说。瘦老太上下打量一下香草，和气的问：“多大了？”
香草赶紧说：“22”。
“还行。”瘦老太点点头，亮开嗓门说：“哎！我说大伙过来一下，我这儿有点事，跟大伙说说。”
老人们陆续围过来，瘦老太把香草拉到身边：“这姑娘是农村来的，人老实勤快，也能干，你们有谁家雇保姆，这可是现成的，不用费事找去。这孩子我认得，担保靠得住。”
香草感激的望望这个善良的老人，又向大伙点点头，腼腆的笑了一下。
人群静了一会儿，忽然有个老人说，她有个亲戚，保姆走了一个多月了，不知道找了没有。愿意打个电话问问。
“谢谢您了。”瘦老太高兴的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