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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之痕迹 [分享] 2011-10-28 23:57:23 星期五 查看:29538 回复:0 发消息给作者

在老家县城,外公算是名气在外的,甚至在我看来还颇带传奇色彩。母亲曾告诉过我外公年轻时候的一些故事,很让我肃然起敬。外公家不知从哪一代开始就在习武了,走的是少林一路,习武之人自然对中医会有所涉猎,尤其在外公身上发扬得更光大。抗日战争那会儿,外公和他的父亲去四川做工,挣了些钱后决定回湖南。世道很,身上带着钱很是不安全。外公就用旧衣服包住钱,然后在又脏又臭的泥浆里一滚,挂在扁担上大摇大摆往回走了。路上还真遇上了麻-----两个日本兵来找茬。外公和父亲不想惹事,撒开腿就跑,日本鬼子在后面追上来。血气方刚的外公伸出两根手指转身就对着追近的那个小日本脸上一插,然后猛的一抡臂,那日本兵的鼻子算是彻底废了,痛得在地上打滚,死去活来。另一个日本兵见这阵势吓得不敢动。外公和父亲便趁机跑得无影无踪。舅舅是外公唯一的儿子,自然把功夫都传给了他,甚至是性格。舅舅读书的时候去看电影,前面有个家伙总是故意挡住他。小青年气不过,舅舅对着那人的背就是一指戳过去。点穴是外公教给舅舅的,只是一指就把那家伙弄进医院去抢救了。赔钱不说,还要拉下面子去赔礼道歉,外公一怒之下竟生生将自己右手食指指头折断。直到他老人家过世,食指的最上面的关节都是弯曲的。

那个时候县城里每有喜事节庆都会舞龙,外公一直是“龙头”的不二人选。而且他耍的“火流星”更是令人叹为观止的。一根长铁链的两头各一只保龄球大小的铁笼子,在铁笼子里面放上快烧红的木炭,然后外公抓住铁链中间的位置就舞动起来。幕下就看到那笼子里的木炭像流星一样飞舞。木炭自然也越烧越旺,外公可以一直舞到木炭烧尽再停下,而且人心不跳气不喘,没点真功夫是绝对做不来的。

中医更是外公的绝活,不过他是不开堂坐馆的。都是他医过的人一传十十传百慕名而来。但是他脾气怪,愿意医的人,手到病除后分文不取;不想医的话,你就是带着厚礼上门也全会被他扔进塘里。即使脾气火爆,但是他始终口碑极好,而且小时候在家里转上一圈,根本看不到任何写着“妙手回春”,“再世华佗”之类的东西,后来长大倒是在很多三流诊所看到挂满一墙。有两件事是自己亲眼所见甚至亲身经历的。其一是母亲在厂里骑车上班摔了腿,厂医院,县医院看遍了也不见好,后来一封电报让外公从老家过来木子。看过母亲厚厚包扎着的腿后,外公几乎要去厂医院堵门大骂。然后他就带着我上山采药,还教我认。“落得打”和“蛇不过”是我最早认识的两种草药。“落得打”后来用在了给母亲调制的草药中;“蛇不过”的茎上长着小刺,要是蛇爬过去非得被划破肚皮。直到今天我在山野间看到这植物都会认为附近没有蛇,很安全。外公给母亲医腿是没有纱布包扎的,但是裹上了厚厚一层黑黑的散发着浓郁刺鼻味道的草药糊,消肿化瘀在一夜之间就做到了。后来母亲还从外公那问到这个药方写在衣柜上,我依稀记得只有五味药,但是后来柜上的字迹渐渐磨损掉看不见了,母亲每次说起总会有些唏嘘,说可惜了一道奇方。另一件事是我的亲身经历,舅舅一直说这事算外公“唯心”主义的一件事-----就是跟唯物主义相对立,没有科学依据一说的事。外公为母亲医好腿后就在厂里长住了一段时间,期间我所在班级组织了一次春游。在山间游玩时我发现了一眼泉水,冲上去就是一顿牛饮,感受完泉水的清冽甘甜后回到家就上吐下泻,母亲带我去厂医院打针吃药也没效果,回到家又吐到人几乎虚脱,趟在床上有气无力。当外公从外面回来看到我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再去抓药煎药还得费时间,再多遭罪一点时间也是他不想看到的。于是他用杯子接了一杯自来水,我看着他站在床边闭上眼一边用食指在那杯水上画着什么,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画完他扶起我,要我分三口把那杯水喝下去。我照他说的喝了,然后我没有再呕吐,然后我平静的睡过去,然后第二天我又生龙活虎了。我问过外公那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只告诉我两个字“画水”,然后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外公去世很多年后我问过母亲,舅舅,满姨,但是外公没有教给他们任何人,从此失传。

虽然舅舅,满姨没学到“画水”,但是外公的脾气倒是学了不少。小时候我的脾气也有点急躁,母亲就说我是随舅舅,舅舅可是随了外公的。尤其是满姨,那直来直去的性格到现在女儿都读大学了还没改过一点。不过,外公的急躁是没对我们使用过的,他疼我和弟弟还来不及。舅舅到底是大人,也不会跟我和弟弟计较什么;满姨就不一样了,她大不了我多少,该轮到她给我和弟弟长点“见识”了。

舅舅和满姨跟我们一起到了厂里,父母都要上班,平时就是满姨带着我和弟弟玩,做饭给我们吃。刚二十青春年华的满姨其实自己也就是个大孩子,加上大大咧咧直来直去的性格,调皮的我和弟弟没少惹到她。她可不会像舅舅一样随着我们,更不会像父母一样来宠。吃个饭她都很看不惯-----像很多小孩子一样,我和弟弟喜欢翻菜,在一碗菜里面翻找我们喜欢吃的。这当然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是父母一般都是批评几句而已。但是自从她来了以后就不再是批评了,根本轮不到父母来批评就只见一道筷影掠过,“啪”的一声把原本在我手里的筷子击飞,用武林中的话说甚至还会感到虎口被震得发麻。-----虽然比不上舅舅,但是她好歹也是从外公那学过点的。受了委屈的我还不敢哭,越哭她会教训得越凶,真是让我和弟弟又恨又怕。每次一起吃饭都会心里发毛,而且很有些胆颤心惊,“筷子功”用得多了却也真的改掉了我和弟弟的这个毛病。小孩子最开始都是不敢吃辣的,但是父母不在家的时候都是满姨做饭,她嗜辣,每顿饭都是无辣不欢。在她的“淫威”之下我和弟弟是不敢造次的,只能硬着头皮任由她做的菜把我们辣得额头冒汗,嘴皮发红还随着她说“不怕辣”。但是父母回到家时,我们却像找到救命稻草似的,撒着娇说“辣死了,要喝水”。每到这时,满姨总会摇着脑袋说“惯世哒”-----就是太惯着我们了的意思。到后来我也真变得无辣不欢,肯定是跟她有莫大关系的。

除了她的直肠子,其实她跟我和弟弟是很玩得来的。虽然辈分大了一辈,但是她跟我们也能疯得起来。厂里每到夏天会发冰棒票,可以去冰棒房买白糖或者绿豆冰棒,运气好的话偶尔还会有牛奶的。圆圆的一根,绝对是暑天小孩子们的最爱。附近农家的孩子要花钱才买得到,但我们却是用票免费吃。父母对冰棒票是控制得很严格的,一直是午饭过后才能让我和弟弟一人吃两支,然后午睡,一个夏天就可以分配得很平均。满姨过来后他们就把冰棒票交给满姨保管了。在我回想起来,其实那时满姨自己肯定也是很喜欢吃的。所以她才会带着我们趁父母上班的时候用保温桶买了十多支回来,然后三个人坐在床上大吃特吃。结果是我们越吃越冷,最后把被子都拿出来了,三个人包在被子里面还要继续吃。直到父母亲下班回家,看到我们的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我甚至还有被她哄骗得穿着母亲的高跟鞋在走廊里又蹦又跳然后从楼梯上滚下去的经历,反正跟她在一起算是让我见识到了不少。

但是跟那次去爬山比起来,这些却还都只是雕虫小技。满姨胆子本来就大,年轻人当然从心底喜欢也喜欢玩点刺激的事,但是小山坳里没有什么好玩的,如果想要找点刺激那就只能去山里面找了。满姨决定去爬山,而且要带着我和弟弟一起去,而且附近那些小山都去遍了,没什么意思,要去就去那座竖着一座电视塔的最高的山上看看,并且这个决定是在突发奇想的时候做出的,也就是说连父母都来不及告诉。找出那只军用水壶灌满凉水她就带着我和弟弟出门了。一路上我心里还真七上八下,对于爬山来说我倒是毫不陌生,而且还算的上喜欢并且擅长的。但是对于爬遍附近山头的我来说,电视塔山是唯一没有去过的,太高而且太远,上去的路也不清楚状况。就让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女生带着,而且还是带着两个小屁孩,并且连父母都不告诉一声就去,这要是有点什么事那真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但是满姨的脸上除了兴奋看不到别的,我知道要是想打退堂鼓肯定不行,不但要被她教训一顿,还是会被“逼上梁山”。既然反正都会被逼上梁山那我还是不要被教训了再被逼的好。再看看弟弟,他脸上的表情也怪怪的,但是满姨牵着他的手,他要敢说不去铁定拖也要被拖着走的。除了硬着头皮跟着满姨走我们没别的办法。

满姨肯定是也没上去过的,走上一段路她就要停下来看怎么走法,而且即使走过农家她也不会去问人,反正在她看来该怎么走就怎么走。我跟弟弟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因为我们也没上去过。从一大片农田穿插而过,远眺着渐渐出现在眼前的那座巍峨高山,满姨笑着说得很轻松:“只要翻过五座山就可以爬电视塔山了。”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翻五座山还说得那么轻松,还“只要”,当时我脸上的表情肯定是欲哭无泪。很早就听厂里人说过,这边山里面是有各种飞禽猛兽的。住在隔壁的李叔叔就有一把双管猎枪,他经常会跟朋友上山去打猎,而且每次都会有收获,虽然他打的都是些山鸡,野兔,但是他也说过有野猪之类的猛兽,甚至还有人说晚上听到过老虎吼叫。不管是不是真的,那时的我肯定不敢不信。只希望学过点皮毛的满姨到时能保护我们,但是想要一个年轻女孩在深山老林里来保护两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孩子,不单单是我,换了谁也实在对她没有信心。更要命的是她似乎对这些问题连想也没去想过,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开始上山了,一路走来倒还不是太累,满姨是肯定不知道什么叫“迂回”的,反正看到往那个方向的山路就走。就算杂草丛生,只要能看出有人走过的痕迹就不会绕一点远路,索着前人的足迹踏草而过。嘴巴总是唠叨着,自言自语还不够,非得要我同意她的选择是正确的,我当然不敢反对,在这荒山野地里她可是主宰。那山里是充满着泥土和植被气息的,闻起来觉得很舒服,直到今天去爬山时闻到都会有久违的感觉。翻过一座山时就直接上到了另一座,这时已经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家了,而山里的茶树上开始可以看到越来越多的茶片。茶片是我们的叫法,学名是“茶饵”,通俗点说就是变态了的茶树叶。比叶子要厚很多,总是生长在芽尖,可以吃。起始是红色,那时会很涩很苦,熟了就变白,吃起来就又脆又甜了。在湖南种茶树的山里,每到春季算是最有特色的一种“山珍”了。还有茶泡,那是茶子果变异而来,都是我们在山上熟悉而喜欢的。越来越多茶片茶泡的出现让我们欣喜不已,忐忑的心也放到一边去了,满姨指挥着我和弟弟忽而爬这棵树忽而又扯那根支,我和弟弟是毫不介意的,因为我们实在太喜欢这样的惊喜了,而且这种惊喜是厂里附近山上难以碰到的-----那里山上的茶树早已不知被人搜刮过多少次了。一边吃着茶片茶泡,一边继续往山上走,然后不时又可以看见更多的茶片时,这样的爬山就显得欢快多了。明显的口袋不够用,而且吃也吃不过来,满姨就会要我们不摘了,留到下山的时候再多摘点带回去。有了这个不错的“意外”,接下来的路上欢声笑语就足够延伸开来,并且充分调动我和弟弟的积极性,更重要的是别说老虎,就连山老鼠也没看到一只。

一连五座山,还真的就这样顺顺利利翻了过去。而电视塔山就没前面那些山那样好对付了,虽然倒是一条近似笔直的山路通到山顶,但是这条山路又长又陡。我的脸几乎要贴到走在前面的满姨的屁股,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第一次听说了这句俗语:“上山容易下山难”。在那个时候我是很怀疑这句话的,累得我够呛了,腿一如灌了铅的挪不动。弟弟更是小心的坐到地上-----很陡的山上是不能随随便便就一屁股坐下去的。“上山容易下山难,现在就爬不上去了,那下来的时候怎么办?”我第二次听满姨说这句话了。然后满姨趁着我们休息又告诉了我们第二个爬山要知道的常识:要是在爬山的时候遇到蛇怎么办?其实她的意思应该是“怎么跑”。-----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往山上跑,不能往下。因为往上跑蛇追不上你,但是往山下跑,蛇只要一窜就可以咬到你了。她说得到底正确与否我是没有去求证过的,但是听起来却还是有一定道理。当我们继续再往山上挪动时,我又开始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真的碰到蛇,因为就算是往山上跑我也肯定跑不赢的。

当最后终于看到在家里看来很小的电视塔就伫立在眼前时,我们肯定是没力气欢呼雀跃了的。电视转播塔显得很高很大,水泥塔基上一张铁门上了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上来,更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但是肯定是会有人进去的。后来又上来过好几次,但是每次都没有好运气能进去一探究竟。站在塔边,整个厂区都一览无遗,而且看上去显得很小很小。满姨手指着告诉我哪里是我家,哪里是学校,哪里又是什么地方,但是年幼的我哪里分得出来,只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个劲点头。其实我更感兴趣的似乎是山的另一边,因为我看到了山底有几户农舍,后来学过地理,我一直觉得就是隔了这座电视塔,山的另一边就应该算是湘西苗族自治区了吧,不一样的民族的他们会是什么样子的啊。山上这个电视塔似乎也没给满姨带来预料当中的惊喜,她更想进去看看的。但是俯瞰远眺的美景让她也不会有失望的感觉,说要带着我们爬上来就爬上来了,而且还是两个小孩子,而且还是第一次,换了我也该足够感到骄傲了。

在山顶待了不到爬山花掉时间的五分之一,我们就开始下山。小孩子大概是腿脚更灵便,我还真的没有觉得下山会更难。倒是满姨小心翼翼扯着路边的树枝往下移动让我更加不可思议,甚至有的地方她还要我和弟弟扶她一把。这个时候我更加要祈祷不会遇到蛇了,下山本来就跑不赢,更何况还有个连走都似乎成问题的满姨。最后也不知道她从哪捡了根很粗的树棍当拐杖使才加快了点速度。下了电视塔山,接下来的山路不像之前一样陡,而且泥里也不再老是嵌着有石块了,我和弟弟几乎可以一路小跑,徒留满姨在后面不住的喊着“慢点”。这时我们是不怕她的,即使她喊得声色俱厉我们也只是短暂的慢下来然后再我行我素,满姨只能加快步伐跟上来。哈哈,也有她“怕”了我们的时候。

一路上摘了很多的茶片茶泡,等回到厂里时天也渐黑了。果不其然的是父母真的对我们这么晚还没回来有些提心吊胆,当听说我们还是去怕电视塔山时,更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时候是可以理直气壮一句“满姨带我们去的”来推脱的,但是那时父母亲似乎对满姨的所作所为都能认可,最多一句“下次先告我他们一声”就没有了下文。不过带回来那么多的茶片茶泡倒也让他们欣喜异常了一番。过了两年,第二次去就是父母带着我们了,没有了老虎的传言,没有了满姨的“威吓”,那次更加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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