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 门槛过膝盖，床单地上晒，厕所像戏台，汽车没有老太婆快”------据说这是那个叫木子的小山坳里的四大怪。但是在那时的我看来真的没有什么好值得奇怪的地方-----当刚能蹒跚满地时我就总是一次次被堂屋里那大人半腿高的木门槛拦住去路，爬都爬不过去，只好趴在高高的门槛上看着门外那条一天到晚哗啦啦个不停的小河。河边有农妇在浆洗着什么，洗好随手就是往身后一扔，扔得多了撑腰站起来，把洗好的衣裤床单什么的一件件一条条摊晒开来，就铺在满是鹅卵石的河岸上。看得久了不知道为什么就会要大哭起来，然后年轻的母亲会一把拎起我，横着放倒在她腿上，利索的扒下包得严严实实的裤子，爱怜的在粉嫩屁股上一拍：“哎呀，臭死哒。”然后我就在她怀里沿着几级木阶上到一只大木桶上，我知道这是每当我哭的时候经常会来的地方，也知道这个叫桶，但是不知道的是这个桶姓“马”。不久之后我终于被抱出了那个横亘在我面前，总是挡住我的高高的门槛，来到一个大盒子里。我一哭喊就会叫“妈妈”的那个人告诉我这叫“汽车”。和房子那个大盒子不一样的是，这个大盒子可以动。陡峭的盘山公路上这个叫“汽车”的东西吭哧吭哧像头老牛一样慢慢往上挪动，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我会用小手扒着车窗抻起个小脑袋瓜子看着窗外。山里的公路上偶尔也会有人，砍柴的，采药的，赶路的......紧几步快几步一声不吭就可以瞄瞄车窗里正瞪大眼睛也在看着他们的我然后超过去，有时还会有满脸皱纹但却和蔼的老娭毑对我笑一笑，然后转个弯消失在山的另一边。对这一切我都是充满着深深的好奇，但却不是“怪”......

     接着，对小山坳的记忆似乎到这就戛然而止......当一把杀猪刀快刀斩乱麻的剁过十载岁月，一身海军衫，背个黄色军用挎包，包带上还系着一只搪瓷杯的我坐在另一辆像老牛一样挪动在盘山公路上的汽车上，看着车窗外依旧能走得比我们更快的老娭毑“绝尘而去”时，心里憧憬的是大城市的繁华热闹。那时我早已知道了“木子四大怪”，也知道了对于我们来说其实它们并不怪，但是不知道的是二十多年红红火火的三线建设从此在这个小山坳划上了句号，更不知道的是将韶华青春浸没在这人迹罕至犄角旮旯的父辈们其实已幸福了我们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