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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子该怎么过?

wagxan [沧桑] 2011-10-12 12:13:51 星期三 晴天 查看:13455 回复:0 发消息给作者
从小我就觉得“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是一句极其歹毒的话。
    小时候盼过年,但一到年前就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因为害怕年过得太快。而事实上除夕、初一、初二过得比想像得还快,所以每到初三,我的心里便愁云笼罩,这以后的每一顿年饭,对我来说都像“最后的晚餐”。
    我盼望一切热闹的日子。童年记忆里,每年的春游、运动会都是盛大的节日。我会很早很早就开始期待,开始准备。
   上小学的时候,我就会自己洗衣服洗鞋,不是勤快,是因为等不及大人们替我做。当年流行穿白网鞋,有绿色橡胶底的那种,我们把它叫“百提儿”。每年运动会,我都要提前好几天,把我仅有的一双“百提儿”一遍一遍洗得干干净净,再用白鞋粉仔细地涂抹,靠墙晾好,再把一双一直舍不得穿的新袜子压在自己的枕头下面,然后开始幸福等待。但是在记忆里,每年只要开运动会,这一天就一定会下雨。我久久盼望的日子,总会被清晨无情的雨水浇得稀烂。
    这时我妈就会说,背上书包吧,运动会开不了啦,正常上课。
    我马上会被激怒,雨一会儿会停。
    那操场也干不了。
    干不了也会照开。
    我自己都知道这是梦话。但最终的结果往往是我们彼此妥协,我背上书包,但同时带上运动鞋和新袜子出门。
    多少年后,我还能清晰地看见,那个雨地里怀抱着一双白球鞋走向学校的背影,他是那样的无助,那样的哀伤。
    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么厌恶“正常上课”这样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日子,我总期待着能发生点什么事情,今天可以不上幼儿园,可以不上课。
我从小热爱火车。
    我的老家在上海。过年或者假期,就会有机会乘火车回老家。这是我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最幸福的事情。
    我熟记西安到上海火车所停靠的每一个车站。
    印象最深的是符里集,这里盛产烧鸡。因为贵,大人总是舍不得买。我看着邻座的人,像电影里的美国兵一样,一把扯下一只鸡大腿,大口大口地撕咬,心里就暗暗地发狠,以后长大了,一定把站台上所有的好东西都买下来。
    列车每前进一段,就有新的诱惑在等待,无锡的大排骨、苏州的豆腐干……我内心的快乐就会想潮水一样地上涨。这种涨潮的感觉让我幸福得眩晕。
    那年月西北太苦,荒凉而物质匮乏。夏天孩子们唯一的冷饮就是四分钱一支的冰棍。而上海不但有各式各样的冰砖、雪糕,还有南京路、外滩,那里有一种特殊的气味,即使在千里之外的西安我也能够闻到。
    因此,每次回西安的时候,面对同样的一段旅程,我又会经历更强烈的痛苦,那种一站一站可以丈量的无望越来越浓地弥漫心头。
    我常常在放学以后,走很远的路,去铁路边看火车。
    黄昏的斜阳金灿灿的,把两条钢轨照得闪闪发亮。站在那儿,我会长时间地发愣。这个时候,我的心便会被那条亮晶晶钢轨牵走,一直走向没有尽头的远方。
    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挨了大人的打,第一次离家出走,当时想都没想,便奔向了火车站。而焦急万分的父母却只知道在所有亲戚同学家找我。
    多年以后,当我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这种“火车情结”依然挥之不去。我的家是同事、朋友们的俱乐部,他们叫车站候车室。因为我家空调安得比较早,夏天常常会有同事朋友毫无顾忌地进来凉快一会儿,说挺像车站候车室。其实我最初的房子只有十四五个平方米,放上家具后,人走路都有困难。但就这间小小的房子,有一次聚会,竟容纳了近二十人彻狂欢。
    我爱喝酒。我的朋友绝大多数也爱喝酒,一些不喝的人,跟我混久了,也会举杯邀醉。
   上大学的时候,没钱,同班的哥们儿又都好酒。晚上上自习,常常会你两毛、我三毛地凑出一块钱来,买一瓶廉价的白酒。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我们常喝的牌子:方瓶的“绿豆大曲”、酒精勾兑的“博望”、“小角楼”,后来是四川沱牌,都是一块来钱。一瓶酒从第一排开始传,一人一大口,到不了第八排就见底了。
   那时啤酒与我们无缘,太贵。
   我热爱喝酒的热闹与亢奋的情绪,那种忘我的陶醉与下意识的不能自已,让我状态良好。
刚工作去济南出差,找到大学的哥们老张,他见我第一句话就说:“咱儿回家吧。”我心头一热。老张是我们朋友中第一个结婚的人,他的家也是我们这伙人的第一个家。那天晚上喝啤酒,瓶装的“趵突泉”,撒开了整,我喝了近二十瓶。以后再没一次喝过这么多。
    但凡节日或者有外地的朋友来,我都会想方设法制造豪饮的机会。一喝十多年。有时想,要是有一个能计数的开瓶器,这十多年下来,那上面的数字一定耸人听闻。
    其实,爱酒爱的是酒所营造的气氛,它能排遣我时时袭来的孤寂,让我在一种欢聚一堂的海洋里起伏,时时感受到友爱的包裹与情谊的抚摸。
    我不知道这种与生俱来的孤独恐惧症源于什么。多少年来我一直在寻找抗拒它的方式,并且身体力行,一一实践。
    一段时间,我觉得节日太少,已不足以填补漫长的日子,就开始制造节日,随便找个理由,三天一小聚,七天一大聚。
    但随着岁月的流逝,朋友们纷纷成家立业,娶妻生子。节日制造地难度越来越大,我自己也开始厌倦。
    这时突然发现大家已不再青春年少,不知不觉已到了要一个人支身上路的时候。长长的日子,必须天天面对,欢聚一堂的舞台,已经熄灯散场。
    我开始学习节制,学着一口一口地吃饭,一步一步地走路。让成年人的平和,掩盖少年的浮躁。尽管这种变化一开始是这样的难以适应,但只能这样。
    近两年来,我总在想什么是幸福的生活?从前这并不是一个问题。现在当“节日”、“酒”、“狂欢”制造的幸福越来越难以填满我越来越幽深的心灵时,我不能不面对它。
曾经觉得人有两种生活方式可以选择:一种是在灯光下过日子,一种是在灯火里过节。
我太迷恋节日的五光十色了。但当我在岁月十分之一的节日里,耗去了十分之九的热情之后,漫长的孤寂与疲惫便开始肆虐。
    我曾有过一次吸大麻的体验。
    当大麻产生的快感像潮水一样漫过胸口,抵达全身之后,我进入了梦中都难以想象的佳境。人被无形而又强大的磁场所擒获,像坠入无边无际的欢乐之渊,人与人在这里没有隔膜,现实生活中交流的障碍被交融的磁力化解得无影无踪。灵光迸现,天马行空,不能自拔。幸福、理想、欢乐这些平常可望不可及的东西,全都融于一体,淋漓尽致,在汇合、在注入、在下坠……
    但此后的几天,我垮了。心和大脑像被全部被淘空,甚至连两条腿,也像是被蛀空的谷壳。人如同一条影子,在阳光下飘来荡去。
    以后有人问我大麻的感觉是什么?我说,它能让人把一年的饭,在一次豪宴中全部吃完,但之后决不给你增加定量,直到你饿死。
    这次经历让我想到了许多自己的过去
感谢上帝,让我看见了自己。
    我的一个朋友写过一篇《三十而立》的文章,他说人一过了三十岁便要做栋梁了,栋梁是什么?就是一根不长叶子不开花的柱子,什么事都得扛着。今天不知不觉我也到了要做栋梁的年纪。想想日子过得真快。
    前两天一个同事上小学二年级的小儿子跑到办公室,跟爸爸说,暑假他的一个同学去香港了,他也想去。同事摸着儿子的头说,那就得看你自己啦,现在好好学习,长大了想去哪儿都行。儿子听完一脸惆怅,沉默了许久,自言自语:我真想明天就长大!
    他的话和他说话时的神情让我久久难忘。那一瞬间,我似乎又看见了当年雨地里抱着白网鞋走向学校的我。我觉得有好多话想讲给面前的这个孩子听,我想说,人总会把解脱恼的期望寄托给未来,人总幻想着一种只有快乐没有烦恼的日子的来临。这不仅仅是孩子。其实生活永远是这样,快乐是春天里的花朵,它会时常开放,但不会永不凋谢。
    可最终我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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