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了。”瘦老太高兴的说,“咱急不如快,您这就打个电话问一下,拐角儿那有电话。”
两个老太太打完电话,高兴的对香草说:“成了,你这就可以坐车过去。”
香草一个个谢过这些好心人,依依不舍的跟着那个老太太走了。
倒了两次车,他们来到一个大院门口,香草两边一望,见高高的围墙延伸出挺远挺远。比她上学的学校不知大上几倍。而且门口还有两名解放军战士在站岗。香草盯着他们手中的枪看了很久。老太太说:“这是军区的大院,里面住的都是干部家属,在这包管不会出事。”
登记后,老太太领着香草走进去,里面真是太好了。柏油马路干净平坦,红砖楼房一栋挨一栋,都用白字标着号,空气新鲜,环境整洁,空地上全是绿色的草坪,中间有散落的小花坛,里面的单瓣月季已经在开了。所有的道路两边全是半人高的柏树墙,修剪的平平整整,偶尔有两三个军人从她们身边走过,看着这一切,香草别提多高兴了。
香草要照顾的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她有糖尿病,得了眼底出血,眼睛看不见了。另外还有心脏病。儿女们都不在家,老伴去年去世了。星期天她的小女儿回来住两天。香草一间一间数着房子,共有七间房,包括一个大客厅,厨房,卫生间,她家住一楼,房子的西边和南边都是草坪花园,阳光上也有好多花,楼下便道南边是一排高大的梧桐树。香草住西边第一间,透过窗子,可以望西边青翠的山峰和山上白色的小房子,香草真是太高兴了,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能住这么好的房子,在这么美的环境里生活。
香草的工作是轻松的,每天6点起床,到楼下活动十几分钟,然后收拾屋子做饭,6点半吃早饭,10点出去买菜,回来做午饭,下午休息两小时,然后陪老太太说话看电视,晚饭6点吃,太阳还老高呢,吃过饭香草挽了老太太到楼下花园坐会,跟她讲讲周围的景色,虽然每月工资只有25元,香草还是很满意的。在这里,香草疲惫的身心得到了彻底的修整。香草给母亲和周林都写了信,告诉他们自己很好别挂念,也别来找她,暂时还不想回去等等。
一个月以后,香草改变了乡音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装束也变了,长辨子扎成马尾,一套合体的军装裙衬出香草娇好的身材。优裕的生活使香草变得青春亮丽,她几乎忘了自己是做了妈妈的人,整天笑声不断,炒菜的手艺提高了。和周围的人相处的也很好,知道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每月开了支就给周林邮回去,嘱咐他给孩子买吃的穿的,周林邮来了孩子的照片,香草看了爱不释手,晚上给周林写了一封信。
周林:你好!
儿子的照片收到了。真想亲亲他,我是不会回去的,至少现在不想回去。我恨你们家所有的人,也包括你。我们一起生活了两年零一个月,其中有八个月你不在家。周林,当初我们怎么结的婚,我想你是不会忘记的。凭心说,刚开始我不喜欢你,甚至有些讨厌你,因为你一点也不温柔,更不会体贴人。可是,我想嫁给谁就跟谁过,我努力的去适应你,迁就你,可你呢,做为一个男人,你心胸狭窄。为一点小事就不和我说话。你知道你对我视而不见,我是多么的伤心。夫妻没有不吵架的,吵完了就算过去了。你为什么不能主动一点,每次都是我让着你,你就不能让一步?你不在家,我受你妈多少气。为了你,我忍着。没想到,我辛苦了一年,为了10块钱,你打了我。周林呀,难道咱俩的情意就值10块钱?夫妻之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还谈什么感情。还有就是你妈,你明知道你妈欺侮我,你不为我说一句话,她是你妈,是长辈,长辈就可以不讲理吗?既然容不下媳妇,当初不要娶好了,虽然我在外面吃了很多苦,但我不后悔,如果不是我离开了家,或许我早就疯了,或者死了。
周林,尽管如此,为了孩子,我也还不想离婚,暂时我不想回去,照顾好孩子。
香草
1986年8月16日
一个多月过去了,周林没有来信,香草的心里是坦然的,半年多的时间,她已经习惯了独身生活,家对她的吸引力已不太大。唯一牵挂的只有儿子东东。
国庆节要到了,给每家都发很多东西,鸡鸭鱼肉,水果,大米什么的。
有一次,香草领了东西回来,老太太觉得比往年少点,打电话一问别人,果然少了两只鸡。让香草去问问。人家对香草说,发东西按的是级别,给你们家是看在她死去老伴的份上。就她的级别最多给点大米。
香草回去一说,老太太气的马上打过电话去,那头顾着面子说给补上。等香草去了,人家还是那套话。如此两次,我生气了:“阿姨,我可不去了,要去您自己去。您怎么就不明白,现在没了您老伴,您就没有了权力,对别人也不再有用处,谁还拿您当回事呢,您听我的吧,别再争了,我真丢不起这脸,那儿那么多人看着,你叫我怎么说呀?”
香草的话捅到了老太太的痛处,两人顶了两句。第二天老太太的小女儿回来了,老太太找女儿诉苦,非要把香草换掉。好在女儿是明白的,只说老太太有心脏病,尽量让她高兴点。可两人有了隔膜,以后话就少了。
没过几天,偏偏赶上第一次涨物价。香草买回东西说长钱了,老太太不相信,硬说香草赚了她的钱。香草的脾气本来就不好,哪儿受得了冤枉,两人三说两说吵了起来,老太太犯了病。虽说事情最终弄清楚了。香草却呆不下去了。没过一个星期老太太的女儿就请来了新保姆,让香草另找事做,要尽快。香草奔波了两天,找了所有认得的人,却没有找到工作。最后,还是老太太的女儿托她的同学帮香草找了一个做保姆的工作。
第二天,香草领了16块钱工资,提着自己简单的行李,离开了这个美丽的大院。香草得坐地铁到前门地铁站,等一个穿白上衣黑扣子的男人,还要穿上红色的上衣好让对方辩认。
上午8点多,香草来到前门地铁站。在这里可以远远的望见巍峨的天安门城楼和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心里很激动,可香草却不能走过去看。香草靠着一根柱子坐下来,怀里搂着自己的行李,望着各式各样的脚匆匆走过,香草的心里空荡荡的。不知道接她的人什么时候来。不知道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家庭。
中午了,还是没人来接香草。随着时间的流逝,香草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估计自己将又一次流落街头。
太阳慢慢的向西山坠去。下班的人群匆匆的往家奔。香草孤独的坐着,一天什么也没吃,看着渐渐笼上来的暮色,泪水悄悄的滑下来。在这个庞大的城市里,有着众多的房子。却没有一间可以为她摭风挡雨。茫茫人海,香草如一叶浮萍,任凭风吹雨打。香草想起了妈妈,妈妈,妈妈,她把头埋在臂弯里哭了。
当灯光亮起来的时候,一个高个子青年推着自行车站在香草面前:“你是叫香草吗?”
香草抬起泪眼点点头,仔细一看,白上衣黑扣子,哦,她长长的出了口气,心又有了着落。白上衣和气的说:“跟我走吧。”
香草细心的问了老太太女儿的情况,面对一个陌生的男人,香草不得不防。
白上衣笑着说:“放心吧,我不会把你卖了,北京好歹也是咱的首都,在天安门前是不会有人贩子的,我以毛主席的名义向你保证。”
香草也笑了:“看你也不象坏人,算我多心了,对不起。”
白上衣爽朗的说:“没关系,防人之心不可无吗?走吧。”
白上衣把香草的行李夹在后坐上,边走边介绍情况:要照顾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老太太只有一个女儿叫芳,芳结婚了和白上衣是邻居。芳那儿房子少,芳的妈妈还住在以前的家里。去年老太太得了半身不遂。一开始还能做饭,后来捽了一跤,病情加重,生活不能自理,说话也不清楚。芳两头跑着,还得上班,实在没法了。这才给老太太请个保姆。
说话间拐进一条小巷子,进了一扇小门。一个小院出现在香草面前:三间低矮的小平房已经塌了一间,另两间透出昏黄的灯光,房子还是花格纸窗不知多少年了,旁边一个破烂的小棚子,院子里有棵碗口粗的枣树。香草真不相信京城还有如此破烂的地方。
这时屋里出来一个中年妇女,看上去有些疲惫,但很和气。“来啦,快进屋吧。”白上衣及时的说:“这是香草,这是芳姐。”
香草点点头,叫了一声芳姐,芳很高兴拉着我进了屋。香草马上就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轻轻皱了一下眉,芳却看在眼里。小屋还算干净,墙皮有些剥落,漫地砖已经破损,几件家具毫无生气的呆在那儿,香草注意到没有电视。
芳把香草让进里屋,空气有些刺鼻,一个瘦小的老人躺在床上,芳小心的说:“这是我母亲,她得了半身不遂,自己不能走路。你要肯照顾她,我每月给你50元,你看行吗?”
香草沉吟着,她知道自己的工作是干什么。这对年轻的香草来说,实在有点难以接受,可暂时又没处去。
芳很体谅的说:“活累了点,60元吧,我工资也不高,以后我经济条件好了再给你加。”
香草知道60元在当时也不算低了,就点了头。大家都很高兴。白上衣告辞走了。芳为香草做了晚饭,告诉她一些要注意的事情,留下一些生活费也走了。握着不多的生活费。香草知道自己优裕的生活结束了。面对一个不会说话的老人,面对没有一点生气的屋子,香草再次掉下了眼泪。唉,先干着吧。
香草就睡在老人对面的单人床上,污浊的空气使香草不能入睡。一夜起来好几次,每次检查老人都有大便流出。
第二天,吃过早饭,香草走了很远的路为老人买回来治肠胃的药。又找了个热水袋让老人焐着。饭菜尽量做的柔软易消化。经过几天的细心调理,老人每天只拉一次了,香草很高兴。经过几天的摸索,有了一些经验,大小便基本上定时了。又用破椅子给老人弄了个坐架,这样方便多了,大便就可以去厕所了。抽空又把被褥拆洗了一遍,每天开会窗户,屋里那股难闻的味总算没有了。中午天气暖和的时候。香草把老人抱出去晒太阳,顺便也晒一下被子。香草坐在老人旁边一边给她按摩一边讲些以前的事。老人虽然不会说话,却还听得见,不住的点头摇头。一个月下来,老人的精神好多了。
这一切芳都非常满意,她知道香草很累,看的出来,明显的瘦了。开支时一定要多给20元,说是让香草买件衣服。她却给老人订了一份奶,老人坚持不喝。香草对她说:“喝吧,你有病,等你好了我再喝。”
老人流下了眼泪。这让香草很感动,打消了另找工作的念头。可是,香草是寂寞的,家里没电视,也没有书,面对一个不会说话的老人,很快就没有了话题。这里没有熟人,芳也不常来。好几天出去买一次菜,一天就那几句话,她真有点受不了了。
进了腊月,香草开始想家。拿起笔给周林写信,泪水却滴滴洒在信纸上。
周林:
你好么?想我么?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的寂寞。我没有人可以交谈,面对一个不会说话的老人,我的生活如一潭死水,可我不忍心离开她,她太可怜了。
转眼咱们分手快一年了,我虽然还有些生气,却不再恨你。常常想起那些高兴的日子。人常说:百世修得同船渡,千世修得共枕眠。不管怎么说,咱俩结成夫妻也算有缘,只是你太粗心大意,太不了解我,也太不了解女人。一个女人,只要她的男人爱她,她可以为他去死。她愿意把自己全部的欢乐送给丈夫。她愿意把丈夫所有的愁苦一个人承担。女人是坚强的,也是脆弱的,那么容易受到伤害又是那么容易满足,不管多苦多累,只要丈夫对她笑一下,她就会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周林呀,我不怕苦也不怕穷,只怕你和我不是一条心!
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是否伤心?想起你的妻子,你可曾后悔?快过年了,你可曾想我?晚上你可感到孤独?周林呀,人常说,把眼泪咽到肚子里,你可知道那不是用嘴咽,而是用心。你可知道眼泪的味道?我告诉你,很苦,很苦。
我们的儿子他好吗?我对不起他。他还那么小就没有妈妈照顾。一看见和儿子差不多大的孩子,我就忍不住要多看几眼,我想他呀!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难道我们就这样过下去么?愿你和儿子都好。
香草
87年元月10日
半个月以后,周林来信了。
香草:
回来吧,我和孩子都想你,以前有很多事,我办的不对,以后我改。妈也不会再让你生气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快过年了,我和东东等你回家。
周林
短短的来信让香草涕泪横流。
香草找到芳:“我不干了,我要回家。”
芳当然不答应:“香草,你不能走,嫌钱少,我可以给你加。”
“你加多少我也得走,对不起了,芳姐。”
见香草去意已决,芳无奈的说:“好吧,等我再找个保姆你再走。”
香草耐心的等着,等到腊月二十六,香草急了,再次找到芳。
腊月二十八,香草终于回来了。她风尘朴朴的推开家门:“周林,周林,东东,我回来了。”
香草迫不急待的叫着。
然而,出来的却是婆婆。
香草从心里讨厌她,可还是捏着鼻子问:“妈,周林和孩子呢?”
婆婆并不回答她的问题。上下打量着香草,阴阳怪气的说:“哟!我当是谁呢,香草哇。怎么回来了?在外边混不下去了?还是人家不要你了?走错门了吧,既然走了就别回来。这个家没人想你。瞧你这德行,打扮的窑姐儿似的,还想找周林,谁知道这一年你睡了多少个男人……
“啪”香草轮胳膊给了她一个响亮的嘴巴。“告诉你儿子,我再也不会回来,你这个老浑蛋,你一定会得报应的。”
香草一气之下奔回了县城。
真是天意呀,周林和东东都去了香草的娘家。假如……世界上没有假如。常言说在劫难逃,这也许就是劫数。
傍晚,周林回来了。他妈妈又哭又喊,说我打了她,周林清楚的看到母亲脸上的指印,心里非常生气,怪香草太过份了,要去县城找香草,他妈妈寻死觅活的不让去,周林只好作罢,心里希望香草能回娘家,可他想错了。
香草在车站等了一夜。香草满认为周林会去找她。谁都知道县城到北京每天只有一趟,早6点发车。当天香草是绝对走不了的,可是,周林没有来,直到早上香草还怀着一线希望没买票。车要开了,香草彻底失望了,她发誓再也不会回来。
腊月二十九,满面泪痕的香草回到小院。趴在老人怀里放声大哭,老人急的不知怎么办好:“你——别——哭”。香草真的不哭了,吃惊的说:“你再说一遍”。
老人费力的说:“你——别——走”。虽然说的不清楚却听的出来,香草的泪又下来了。“我不走,我已经没有家了,我侍候您一辈子。”
芳推门进来,看见香草高兴的眼泪差点没下来,搂着香草转了好几个圈。
第二天,芳把家里的电视搬来了,说是家里买了彩电。两个人高高兴兴的装好电视,芳一家人都来这儿过的年。香草一点也不觉得孤独,她想,就这么过吧,再也没有家了。
十天以后,周林来信了。香草打开一看,满纸的责备。顺手扔到火炉里。这封信断她最后一点念头。她不再想那个家了。周林接着又来过两封信。香草看都不看就烧了,以后也不再往家里寄钱,寄给母亲一部分,让她给孩子买点东西,知道孩子很好也就放心了。剩下的钱自己存了起来。
春天来了,枣花开了,一阵阵香气泌人心肺。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老人靠在躺椅上,眯着眼,香草坐在小凳上一边给她捏手,一边讲小时候的趣事。咯咯的笑着,仿佛又回到了童年,老人也开心的笑着,她脸色红润,人也胖多了。她用好使的左手拿过我的手抚摸着,用含混的声音说:“想孩子?”
香草合了一下眼皮点点头。
“接他”。老人接着说。
香草摇摇头。
“说话”老人望着香草。
香草叹口气说:“阿姨,您别说了,我认命。我就这么伺候您一辈子。”
老人叹了口气:“我活几年,你年轻。”
“唉,到哪说哪吧”。香草站起来,“走,咱们该练走路了。”香草搀扶着老人慢慢的走着,边走边指划着,这种什么,那种什么,老人不住的点着头。
夏天到来的时候,小院里长满花草,豆角和黄瓜也爬上了架。没事香草就蹲在院里侍弄那些花草。都是些好活好管的鸡冠、串红、菊花什么的,还有一小片死不了,每天都开几十朵花,香草喜欢这些花,它们不娇气,给点水就活,两天不浇也没事儿,每开一朵花都会给香草带来无穷的乐趣。
工人长工资了,香草的工资翻了番,芳的孩子们已经挣钱了,生活日见宽裕。老人身体不错。香草的生活环境大大改善,心情也好多了。电视使我开阔了眼界,增长了知识,香草重又拾起忘的差不多的英语,居然学的津津有味。床头的书一天天多起来,她觉得很充实。
又是一年芳草绿,当洁白的雪花飘起来的时候,老人坦然而去。香草的悲痛自不言说,毕竟一块生活了两年多。
芳为香草在自己工作的饭店里找了个差事。24岁的香草做了饭店服务员。每月工资200元,当然是临时工,饭店很大,有30多名员工。香草很满意这份工作。
转过年,饭店承包了。新老板叫任达,他逐个考核员工。芳下岗了,香草却留了下来,因为她会外语。饭店改名“通达饭店”。
四
一九八九年的北京,象一个健壮的小伙子到处一派生机勃勃。各行各业突飞猛进。个体业蓬勃发展,机会空前的多。
老板任达,三十岁,高中毕业,身材高大,头脑灵活,年富力强,敢想敢干,管理饭店得心应手,奖金比工资还高,谁能不卖力气?只一年就让“通达”翻了个,第二年买下旁边两个小铺面,盖起了二层楼,老店照常营业赚钱。半年后,新楼开业,老店依样翻建,连成一体整齐美观,楼下饭店,楼上住宿。依然叫“通达饭店”年底正式营业。这一切的变化里,都有香草付出的心血。
有幸被留用的香草,非常珍惜这个机会,想做出点成绩保住自己的位置,提高自己的地位,她努力的表现自己。
由于住在饭店,和任达接触比较多。香草向任达毛遂自荐,负责采购。买回来的东西质高价优一个月就为饭店省了几千元,使任达不得不对香草这个乡下姑娘刮目相看。
当时“卡拉OK”刚刚兴起,哪个饭店都没有,歌厅也屈指可数,香草力劝任达购进一套,任达当即拍板,“通达饭店”厅堂宽大,在一头修了一个小舞台,就这么个砖砌的小台子吸引了众多的年轻人一展歌喉。小小的红地毯,变幻的灯光,使很多人“一唱而不可收”。这里比外边收费低“观众”多,唱起来过瘾。没打算唱歌的也唱了,没打算吃饭的也吃了,“通达”大大的赚了一笔。
半年以后香草升任领班,决心不负众望。对每一个员工了如指掌,严格管理,赏罚分明。训练员工日常英语会话,提倡微笑服务等一系列措施,使“通达”名播京城。
不久香草别出心裁的隔出十来个小雅座,粉红的格扇充满温馨,吸引了众多的恋人乐而忘返。
“通达”率先打出预定结婚喜筵,八折优惠,为饭店增加了收入。香草已经成了任达的左膀右臂。两人配合默契,年底香草大大方方的当上了副经理,二人联手,“通达”如日中天。
三年多的相处,任达已不知不觉的爱上了香草,而香草每天忙于工作,全然不觉,直到中秋,任达向香草求婚。
这天下班后,任达说:“香草,跟我出去办点事儿。”
香草疲惫的说:“有加班费么?我太累了,没加班费可不去。”
任达笑了:“有,走吧”。
上了摩托车,香草又掀开帽子问:“到底上哪儿呀?”
任达神秘的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坐好喽!”一加油门车“嗖”一下子窜了出去。
“慢点”!香草大叫着一下子抱紧了任达的腰。任达哈哈大笑着,别提多高兴了,专拣清静的路段跑了个够,然后在一家干净的小饭馆门前停下。坐到雅坐,点了几样北京小吃又要了酒。香草笑着说:“咱们开饭店的出来吃饭,你是不是发神经呀?”
任达托着下巴说:“你忘了卖鞋的光脚走?”
“咱们跑这么远就为这儿吃顿饭?”
“是的”任达热烈的望着香草,“今天我请你。”
香草觉得任达有点异样,避开他的目光给他倒酒:“谢谢”!
烛光摇曳,任达轻轻的说:“香草,你真美”。
香草扑哧一笑:“怎么还没喝就说醉话了,成心寒碜我?”
“不,香草,在我眼里你就是最美的,从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眼前一亮,这些年来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你的每一天是怎么过的我都看在眼里,你聪明肯干,工作塌实,没有你的努力,我们的饭店又哪有今天?其实你早已把饭店当成你自己的家了,你只是没觉出来,你为了饭店竭尽心力,我能不知道?这些年我交过的女朋友也不少,比你漂亮的也有,比你能干的也有,可在我心里却没有一个能比的上你。”
他抓住香草递酒杯的手,拿下杯子,用火辣辣的目光盯着她,香草往回抽手,任达握的更紧:“香草,别躲我,听我说,我爱你,三年了,我一直爱你,我再也不想忍了,嫁给我吧!”
香草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幕,一下子愣在那儿。
任达转过小桌,把香草的头按在胸前:“香草,你听听,你听见了么?我爱你!”任达的手臂紧紧揽着香草的脖子,把脸贴在香草的头顶,他太激动了,心咚咚的跳着,呼吸有些急促。
三分钟以后,我的大脑开始思维。毫无疑问,任达是优秀的,三年的相处,她太了解任达了,他是她的老板,也是她的好朋友,香草却从没想过要嫁给他。首先香草认为自己早已没有资格去爱一个人了,其次,自己是农村来的,而任达是北京人,各方面相差悬殊,现在任达向自己求婚,香草除了拒绝没有别的想法。她并不急于挣脱,反而静静的呆了会,然后用很温和的声音叫道:“哥”。
任达一怔:“你说什么?”
香草仰起脸,向他微笑着,清清楚楚的又叫了一声。
聪明的任达哭笑不得,甚至有点尴尬。“香草,在我认你这个妹妹以前,你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好吧,你先坐好,听我给你讲个故事。那年我19岁……”
淡淡的烛光里,香草幽幽的讲起往事。任达的表情慢慢的严肃起来。他用无比心痛的目光望着香草,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熟悉的香草,居然有过如此众多的不幸。他的目光告诉我,他想把香草揽到怀里,呵护她,疼爱她。可他没有动,他了解她,有了刚才的尴尬他不会再冒失了,他递过自己的手帕:“香草,离开他,他不会给你幸福。”
香草摇摇头。
任达固执的说:“我不会放弃你的,我还有机会,别忘了,你6年没回过家。”
香草平静的说:“我会回去的。”
任达追问:“什么时候”。
“也许明天。”
任达长出一口气,想了想,很潇洒的说:“好吧,明天八月十四,本来我想和你一起过中秋,现在我改主意了,放你回家团聚。”
“非走不可?”
“非走不可!”
两人四目相对了半分钟,同时笑起来。气氛一下子又活跃起来,任达举起杯:“祝你明天一路顺风,干!”
香草举起杯慢慢的喝下去。心想:是该家看看了。
五
长途车一路颠簸着,香草仔细回忆着自己这些年的生活,她没有别的愿望,只想找一个年龄相当彼此相爱的男人过平凡的生活,可就这点小小的愿望却无法实现,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也是没有办法,家里太穷了,她不怪父母,也不怪二哥,如今她香草有钱了,不再穷了,她要追求自己的幸福,虽然她不一定嫁给任达,却一定要找一个情投意合的男人过正常人的生活,想起任达,香草的心里暖暖的,他真的爱我么?为什么我以前就没感觉出来呢?想着想着香草笑了。
一九九三年元月,香草回到了阔别六年的家乡,六年来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县城已是高楼林立,一派繁荣景象。农村里也是新房宽敞,生活富裕。
香草先回了娘家,家里已不再贫穷,父母亲却苍老了许多,嫂子拉着她的手说:“以前嫂子对不住你,害的你这些年吃了好多苦,你别记着,现在家里好了,你一定得多住几天。”
香草说:“都过去了,别再提了。”母亲不住的点着头,擦着眼角。
寒暄过后,香草郑重其事的对全家人说:“我这次回来一定要和周林离婚,请你们理解我,我要找一个适合我的男人生活。”
二嫂站起来走到香草面前:“香草,我知道我哥配不上你,我妈也让你受了不少气,可是香草,我是周林的妹妹,我决不会让你和我哥离婚的,除非我哥他愿意,你别忘了,咱们是换亲,你如果一定要和我哥离婚,我也不和你哥过了!你看着办吧!”二嫂转身走了,屋里静悄悄的,香草没想到二嫂的反应会这么强烈,她正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时,二哥“咚”的一下子跪在香草面前:“妹子,哥求你了,别离,你看看两个孩子这么小,他们不能没有妈呀!当初你就是为了二哥,今天你就再为二哥委屈一次吧!”
香草呆呆的坐着,脑袋翁翁直响,她的心像被什么尖刺的东西划过,剧烈的疼痛迅速的向全身蔓延,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胸前………
晚上,香草给母亲说了此行的目的,母亲叹了一口气, “香草哇,凡事得多想想,三思而后行。今年春天你婆婆没了,再也没人给你气受,家里条件也比以前好多了。孩子刚上学,聪明着呢,这么多年周林一直等着你,他要有三心二意不早就离了,还等你六年?算起来他也四十出头了,你这阵甩了他,咱不等于坑了人家,这些年他又当爹又当妈,不容易呀,年岁大了,这脾气也改多了。前些年闹别扭还不因为穷。人没钱就会变的不懂事,不会办事那是没法子呀,我老了,只想看着你们平平安安的,别的也管不了了。我是疼孩子呀,尽管这几年你不在家,可孩子知道自个有个妈。离了婚,孩子一准归他爸。那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哇,你舍得?听妈一句话,明天先回家看看,离婚的事先不提,再说你离你二哥怎么办啊,你二嫂能看着你和周林离婚?”
第二天,香草家,推开门,小院依然是老样子,除去添了一辆三马车没什么变化,香草失望。
听见门响,周林扎着两只面手从屋里走出来,稍微一愣马上认出了香草,一脸的惊喜,大步跑过来一下子抱住香草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孩子似的抽泣着,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香草心里一热,没有挣脱。六年了,毕竟是夫妻呀,一时间,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香草掉下了眼泪,“孩子呢?”香草问道。
周林这才放开香草,擦着泪说:“上学了,快进屋暖和暖和。”周林拉着香草进了屋,仔细端详着她。“你变得比以前好看了。”
一句话逗笑了香草:“还好看,都三十了。”望着周林消瘦的面孔,香草知道他很累。没见面时有的只是恨,见了面却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香草怎么也张不口提离婚。
周林一边给香草倒水一边说:“咱妈去年得了胃癌,今年春天去世了。咱爸给县里一家工厂看大门,不常回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