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加甘草（第四章）（2）

    正想着，电话响了：“喂，真绫吗？我是美保呀，我帮你约了明人明天陪你一起去。”
     真绫怔住了，还没等她反应电话挂了。她知道美保是为了她，但她明天要同时面对两个人，怎么办呀？
     ......
     等待。酒吧里。
     灯光直直射出来，过分明亮。薄荷酒的味道不俗，太淡。没有起码礼貌的人打着牌，太喧哗。背后的歌声忧郁的舞动，太煽情。满墙是小贩手中大量售卖的竹帘子，挂着各色干花，小器皿装饰，太滥。
     真绫坐立不安，但是竭力控制自己，显出一副安然的状态。“对不起，要麻烦你了。”她对明人说道。
     而明人今天似乎特别温柔：“没什么。”
     终于，昂治带着他的千寻出现了。
     他还是那样孩子气的笑脸，挂着成熟的笑容。还是那样，关切的问工作如何，心情如何，最近看什么电影，读什么书，絮絮得闲谈里，有一分香醇如酒的情怀。
     明人也不好意思失职，也竭力找话题，同他絮絮闲谈一些市道等等话题。
     不用苦苦维持局面，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心情稍松懈一点。在昂治说什么都似乎带一些笑意的声音里，思绪突然飞的很远：以前，她念书的时候，他已经自己开书店。他们是信件往来最密切，也最傻气的一对笔友，纵谈沉浸音乐中的微妙感觉，讨论生命中细碎的美好与忧愁。每次收到他的信，她总会飘然---有一个成熟的男人在关怀着她，引导着她。
     在巨大的陌生世间，她有一个知己。
     当年的她也深深的相信，他一样为世界上有一个可以纸上倾谈，可以交流情绪变化的朋友欣慰不已。
     尽管，在那一次冒冒失失到他家拜访之前，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从来没有互相提过一个“爱”字。
     下定决心到他家里，她得到的是最好朋友的待遇---他上自己的班，她坐在他储藏丰富的书房里一张接一张听唱片。然后，看电影，闲谈，吃小吃。当年她在他家里的书桌前，流着泪给不在家的他写留言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他不爱她。他对她的疼惜，属于深深知道友情难以寻觅的呵护，以及一个嗜好音乐的人居然得一人清谈的庆幸。
     转眼间，两年飞一般过去。从他断续的信件里知道，他热恋，订婚，一点点扩大生意。她也纷纷乱乱做到今天。
     兜兜转转一圈，大家已经成熟了不少。几年前的窃喜、盼望、苦涩、泪水清晰异常，但都成为书本里泛黄的书签。
     可是，为什么，在听到他的声音时，一样感到恍惚与心跳？
     他们这一点点欢喜伤悲实在是最最平常的故事，并没有资格变成传奇，供后人凭吊。不过被人指着说一声：看，看，不过是没有得到，不过是已经过去了，所以她依然恋恋。她当然知道死生契阔的悲哀，但更悲哀的是，从来没机会执子之手，说一句“与子偕老”。
     不是没有想过，是没有机会。是他从来没有给过她合适的机会。
     所以，她选择忘记。
     可是他又出现了，真实的坐在她的对面，和明人闲聊气候风物，和如今的世道很难。他们一起举杯浅浅喝一口酒，然后称赞彼此。
     俗尘渺渺天意茫茫将你共我分开，断肠字点点风雨声连连似是故人来。
     ---似是故人来。
     说不出的悲哀充塞胸臆。挂起所有面具中最爽朗的一个。
     猛一下回过神来，耳边是他未婚妻甜甜的声音：“版本小姐，你真好，有自己的事业，男朋友又这么好。”
     真绫赶快回报温馨笑容：“是的是的，呵呵....”
     于是，努力抛开闲杂心情，像当年一样，和昂治热烈谈他们心爱的书，间或从对方的现状里关照一下自己的变幻，唏嘘不已。表现最难得的是明人，一直专注的听着他们的说话，在每一个恰当的时候微笑。
     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连背景中沉浮的音乐声音也变的疲倦，摇摇晃晃。
     当他又一次小声问：“千寻，你是不是困了？”真绫明白，该是散的时候了。接下来的几天，他会和美丽的未婚妻走遍景点，她会上自己的班，过一样的日子。这酒吧里的一夜，不过是旧梦里浮出来一游弋的萦丝飞絮。
     于是微笑着说再见。
     他主动伸出手：“有空我会给你打电话。”
     握住他温暖的手。只是片刻。
     他们告别。
     一走出酒吧，冬季凛冽的寒风像一记榔头，狠狠敲在真绫朦胧的浪漫情绪里，把她砸得懵懵的。
     下起雪来，她这才想起今晚是平安夜。白色圣诞，真是太好了。她这样想。
     突然，身后，一双沉稳的手环过来，紧接着眼底晃过一样东西，是那个雪人钥匙链。
     “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却让自己承担所有痛苦？”
     真绫一惊，正准备说什么，却被明人止住了。“要不是美保告诉我...你..你太傻了。其实我怕你拒绝，所以选择了愚人节那天对你说出口。这样，我也好有个台阶下。”
     ......
     于是他们并肩走着。很久，只有呼啸而过的汽车打破沉默。
     明人突然开口：“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暗恋昂治....见到老情人，是不是很开心？”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她有些心酸。
     “傻丫头，不就是爱过一个人吗，说说有什么关系？”他拍拍她的肩，像哄小孩：“你过去当然会喜欢一些人，但是现在我们在一起，挺好的---你的老情人挺可爱的，就是有一点疯狂。太固执于一些爱好的人，都会显得疯狂。”
     她像看陌生人一样，死死盯着面前的明人。她以前为什么没有发现他如此细腻而善解人意的一面？
     不知不觉，深深的感激流窜全身，泪水溢满了眼眶---前面还有很多年的岁月。将陪她走过那些的男人懂得岁月的力量，懂得记忆的珍贵，懂得故人到来会激起怎样的波澜，但他笑的那样自信，把对他来说极其沉闷的一晚化做一句玩笑。
     “傻孩子，怎么哭了？生气了？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他急忙用手背帮她拭泪。
     “我高兴。”她像赌气似的说。
     他听懂了她的话。稍稍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
     靠在他肩上，她偷偷微笑。
     雪依然下着，将整个城市装饰的更有节日气氛。
    
    
     伸展
     化作风的翅膀
     雀跃的灵魂啊
     已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