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烟花更寂寞

    那个时候我只有20岁，刚刚懂得风情，不喜欢化妆，只是爱穿黑白两种颜色的衣服。那个时候我是美丽的，刚刚认识钟沅，并且迷恋于他对我的欣赏和包容。日子一天一天在等待与约会中滑过，一年之后，我们分手了。更确切地说，是钟沅离开了我，离开了爱情。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段感情留给我的伤痛，每日在钟浣必经的路口守候，当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我却惊慌地躲开。而在夜的尽头，我不可抑制的拨一个又一个的电话给他，听到钟沅的声音，却又触电似地放下。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一年。
    当我感觉到心不再滴血的时候，我又恢复了以往的社交。喝茶，唱歌，去D厅跳舞。大家都以为我复原了，我也以为是。
    这个时候开始有人热心地为我介绍男友，所以我一直都没有闲着。太多的约会，太多的面孔，我不相信我会记住。
    有一个，却很面熟。听过他的名字，他的职业，我忽然想起，康斌——他是钟沅的同事。
    不经意地点头，寒暄，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分手时他留下call机号，“给我打电话。”我迟疑地点头，有种莫名的亲近。
    次日没等我call他，康斌即单线跟我联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们选了家清静的酒巴。
    坐下来，他说：“我知道你。”我看他一眼，开始抽烟。他接着说：“因为钟沅。”我反问他：“钟沅是谁？”现在，我叫童素心，这座城市没有多少人知道我的过去，我连名字都改了，刻意忘记。
    永远都是无聊的话题，我在重复千篇一律的爱情。我看着他，不够高大，不够英俊，也没有我所欣赏的才情。康斌不是我想要的那种类型，但是，他可以天天见到钟沅。
    因为钟沅，我和康斌开始往来。但是每次，我们中间都像是有一个人存在。有一回，他突然说：“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你是钟沅的女朋友，不过他从未承认。
    我说：“其实根本不是，他只是像我初恋情人而已。”
    康斌放下心来，握着我的手：“童，你太优秀，令我没有把握。”
    我低下头。不错，也许这座城市根本没有人知道童画是谁，但是有太多的人知道童素心。她的文章在全国各地发表，她偶尔在电台作节目，她的美丽看那些通俗杂志的封面就可找到。但，她是受伤的。
    受伤的童画，以为改名换姓，就可重新来过。
    康斌开始送花给我，每天一束玫瑰，衬我素衣素面，越显苍白，果然，他有疑问：“为什么只穿黑色白色，为什么不化妆？”
    我知道，他喜欢的只是镜头前的我。他希望我打扮得花枝招展陪他和朋友见面，他像所有的人一样，迷恋媒介中的我。
    然而我一天比一天懒得化妆，他也一天比一天地开始希望于我。
    所以我说：“你知不知道名模成天绫罗绸缎地在舞台上风光，回家后个个洗净铅华光着脚穿粗布衣裳？”
    康斌但笑不语。他就是这点好，希望归希望，从不干涉。
    但是听过他的话，我还是上街买了一大堆鲜艳的衣服，顺便送他一条领带。我想有人对你好，总不是件坏事。何况人非草木。
    再见康斌，五彩缤纷。那个妖娆的女子是谁？美丽得都不像我。康斌以为我终被他感动，又见送他礼物，忍不住信誓旦旦。
    我们的关系突飞猛进。他邀我去家中做客，我胡乱推脱，理由勉强得令自己都无法相信。
    康斌依然送花给我，依然一天一个电话约吃饭。和他在一起我胃口奇好，我知道我在用食物枪毙我悲哀。照这样子，我会一直胖下去，说不定哪天可以当特型演员。
    我自认还是一个伤兵，只能被爱，甚至有时连接受爱都觉得吃力。
    和康斌熟了，有时在吃饭时他会忽然问我：“为什么不是别人？”一时我听不懂，明白过来却又无话可说。是啊！为什么不是别人，在众多的追求者中，坐在这里的，为什么是他？
    喜欢他，也许只是因为他的电话号码在两年前曾经被我一遍一遍地拨过；也许只是因为他的call机号和我永远无法忘记的号码数字相连——有时我会脱口说错，实际上我何尝不想刻意说错。喜欢他，也许只是想更多地听到一个人的消息。例如他的同事中谁被提升了，谁结婚了等等等等。
    鸡毛蒜皮的小事。康斌不爱说，但我爱听。相信我和他的故事同样是别人茶余饭后的佐料。我在等一个人反应。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每当我以康斌女朋友的身份出现在他周围同事的身边，钟沅总是不在。我相信他在刻意逃避。
    又到了我的生日。两年前，我还拥有最美丽的康乃馨，我还是童画，做着和一个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梦。然而现在，只有陌生的玫瑰，以及一如既往的康斌的康乃馨。
    赴约之前我在家中梳妆，电话忽然响起。我不敢去接，我怕重温两年前的那一幕。那个时候，我是因为一个电话而陷入爱情的。
    铃声耐心地响着，我也耐心地沉默着，继续一丝不苟地化妆。终于静下来了，我长长出一口气望着镜子发呆，却被call机惊醒。几乎是一跃而起，我抓过传呼，上面没有显示任何姓名代码和电话，只有三个简简单单的数字：512——两年前，在我刚刚陷入爱情的时候，那个永远只肯送康乃馨的钟沅，曾经和我约定，512的意思，就是我爱你。他说，会有一天给我惊喜的。
    钟沅，他终于承认他他爱我。但是承认了又有什么用呢？我们都得面对现实，何况，我已是别人的女友。
    回去的路上，康斌吻了我，这是我们交往以来第一次这样亲近。然后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啤酒和爆竹说：“来，我们庆贺一下。”
    深深的夜里，我们喝着酒，看着美丽的烟花稍纵即逝。我想那一刻我流泪的脸定然比烟花还要美丽绝伦，但暮色中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风吹动着我的长发。康斌拥着我在耳边轻轻地说着温柔的情话，他不知道，我爱上的只是一个影子。
    其实我比烟花更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