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刚一开始的陌生生活,他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他是这样的意志薄弱,受着命运的任意摆布。近来总是阴天,仿佛是他心中压抑的映照。仰头看看天,阴云压得很低,高压锅里似的,温度骤起,他意识到马上就会倾盆雨落,那是一种喧泄,宣泄。他做了一个可怕的动作,痛恨地咬着牙。
一个八字脚的同学跑过来,叫他到老师那里,他本能地服从了,就好像计算机受到“RUN”的命令一样。推开门,他面无表情地走进去,老师的外貌已经不能用什么高贵的词修饰了,因为,在她的话语中,夹杂着傲慢、虚伪、可悲,这就使他不得不感到了厌恶和悲哀。世界上,美好的东西很多,它们遍布各方,可却不能让它们同时在一起闪出光芒;这世界并不美好,因为这个世界不完美……他的思路飞出很远。
“诶!拿着暖瓶,下楼打一下水。”老师低头边改作业边说。
他心中发起狠来,就想夺门而出,重重的摔门,出气。但每当这时,就好像有一把铁钳夹住他冲动的思想,他立刻改换了想法,点了点头说:“哦。”
拎着暖瓶,他的心中终于有了某种期盼与希望,或是一声“谢谢”,甚至只是一个微笑。他的嘴角动了动,像是要笑,但突然变成一副哭相,大概感到了某种虚空无际。
当他打完水,迈着楼梯时,一只暖瓶突然炸裂了,沸水,浇在迈在台阶的腿上,他的腿抽搐了一下,便立即麻木了;另一只腿大概支持不住了,他就斜着滚下了楼梯。四周的人刹时都躲在一边。滚落时,他觉得流畅而痛苦,没有一只手扶住他,他撞在墙上,停下了。他无意识地抬头,高大的人群又开始流动了,他想:若是我站起来,你们都是矮子。
老师大概听见外面的响动,优雅地踱出来,看见他,一个虚伪而尖利的声音:“呀!怎么了?”
后来,她找来两位同学,扶着他去了医疗室。校医正抽着烟聊天,看见他,便丢下烟头,卷起他的裤腿。校医的动作轻柔,小拇指还翘在外面,有一些像女人才有的动作。
看了伤口,他说:“不轻啊!瞧,这都起泡了。”
沉默了一会。
他又问:“怎么搞的?“
“给办公室打水,暖瓶炸了。“
“学校不是规定不能让学生给老师打水吗……“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应该……”
这时,老师冲进来,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愚蠢,笑着说:“给班里打水弄的,伤怎么样?”
校医听了,有一点奇怪,尔后,他笑着点点头。
“他这得去大医院。”
“是吗?”又是老师那尖刻的声音。
“得马上去,要不……”
“行了,待会儿我叫几个学生带他去。”
一旁的他,听了这些话有些生气,但又不动声色的说:“我妈在A医院工作。”
“那你就去吧!”
老师卖弄似的,同校医笑侃了几句,上楼去了。
他坚定的站起来,也走了出去。
后来,母亲问他这是怎么弄的,他说是不小心让人心野兽咬的,母亲准会笑着,说:“胡扯。”可在他心里,却想砍死那些野兽,于是他大骂了一句:“他妈的!”“什么!?”
伤开始很痛,后来痛也不觉了,不痛时还有些孤独的感觉。
电视上报价,百合花:10元/枝。“真贵啊……”他自言自语。他也有些惊奇,怀疑百合花的纯洁尽管如此使他着迷,以致为一朵而不惜以生命,即使她总有一天会凋零,落得“碾花泥”的下场。
他走进伊夫堡①,就不知道何时可以被释放,唐泰斯②用十四年计划自己的自由,而自己会用多长时间?他又记起,曾有人对他说,这学校是一个瓶子,要闷死人的。闷热,闷热,温度似乎达到极至,热气托扶百合花,飞向空中,最后刹时光亮,化为乌有,就净是可怕的火焰。
这似乎是美景。
苍穹中,流星划过,带走几丝悲伤,终在大气层上焚烧,化成尘埃。人们怎么会意识到他的存在呢?他的毁灭,只在最后,有那么一刹光亮罢了。
他明白,若是自己消沉了会有许多人高兴而欢呼,所以自己不投降,像钢针,宁断不弯,像鲁迅,All or Nothing。
他决定明天去上课,他为自己而感动,伤口滚烫的阵痛着,不觉中滚动起来,竟是自己落下一二滴滚烫的泪。
他跛着走进教室,坐下,为自己而欢呼:战胜别人的人是英雄,战胜自己的人是伟人。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伟大,于是就笑了起来。
突然,教师另一头有一个声音喊:“嘿,跛子!你来了!”
这时,教室里的人仿佛才注意到他,一齐转过头,气愤地瞪着眼。
“我们应该让跛子给我们上课!”
“都是他,老是被学校批评,不来上课了。”旁边有人评论说。
他不知所措,四周望了望,寻找自己的朋友,他没有朋友,这一举动,让他看起来更加焦躁不安。
“瞧他那样儿,多像一只屁股着火的猴子——”四周报以一阵狂笑。
他忍受不住了,但还是咬咬牙。他低下头,为了避开那些目光,他又不愿表示屈服,于是低着头说:“混蛋!”
“什么?!大声说!”
他强忍不住,巨浪狂击他的堤岸,这次决口了。他倏地站起来,手指着那个人,目光凶狠。那人似乎害怕什么,退了一步,又马上意识到什么,问:“你丫怎么着?”
他笑着摇摇头,那人得意了,仰起头。
阴云浓重,快要下雨了。一道闪电,照亮了昏暗郁闷的教室。雷声响起,几乎与此同时,他高亢而激动的喊:“嘿!——瞧这群狗,为丢了主子而冲着我叫呐!”声音甚至高过雷声,几乎与低沉的雷声融为一体了。
那群人一下愣住了,马上又苏醒似的大叫:“打他,看谁是狗!”他被压倒在地,蜂拥而上的人痛快地发泄着,他没有出一声。
后来,他被拖出来,他心想:若是我腿好了,一定要来看看那老师及其崇拜者的笑容。他像爱德蒙一样下定了决心,只区别于这位基督山伯爵既报仇也报恩,而他只要报仇,此时,似乎只有仇恨充满他的心中。
夜中的雨一直下到天亮,他才推门出来。一丝清凉,蔚蓝的天空,鲜绿的树叶,他似乎忘记了一切,再不想狭隘地去报什么仇了。大地溶下那么多不美好的东西,那么我怎会溶不下一点儿仇恨呢?转学后,一切会好的。
一切都好像抱着刚才才决定的希望,继续生活下去。
也许百合花注定要被蹂躏,纯洁不再存在,如果为此悲伤,那将是无穷无尽的。他抛弃了自己幼稚的想法,一下子崇高许多。
一阵炸雷,又落起了稍纵即逝的大雨。
百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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