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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明月在荷塘3

暮云微冷 [深情] 2008-08-09 18:59:24 星期六 晴天 查看:233 回复:1 发消息给作者

    我声明,这不是我个人的作品,只是我欣赏张曼娟文笔
    
    
     那一年,父亲去世,她为了亲情被横夺,痛不欲生。此时此刻,离乡远走,为了忍心割舍挚情,她以相同的心情哭泣。
     疾驶的汽车经过一大片菜圃,缓缓在社区大门口停下来。程嘉下了车,征征地站在原地,有些不能置信,十一年后,自己真的回来了。
     社区原本都是平房,如今,或是重建为楼房;或是加盖了二楼。黄昏里,渐渐亮起的灯光,把四周暮色衬托得晕淡檬腱。
     原本,她以为曾经熟悉的路径已在记忆中消褪,等到置身其中,一切便都鲜活起来。她经过自己家门口,墙内的花木纷纷丛丛,杂的采出头。珊珊在北部定居以后,只留
    下一把看门锁。左邻右舍都亮着灯,唯有这扇门之后,是寂静的黑暗,像个深不可测的地洞,等在里。
     那等待在夜里的幽洞,把所有的一切都吞噬殆尽。程嘉父亲的病弱忧郁、继母的刻薄怨毒,以及她自己的惨淡童年……她不必刻意抬起下巴,如今,自然挺直背脊。顺着
    围墙走,停留在岁月里的记忆一并飞跃,在转角处,顿失凭恃,深深滑落。
     伴随成长,始终不曾拋离的抑徨、委屈和愤恨,突然一齐崩散,她被紧密里缠十几年,连呼吸都感觉吃力;每每在恶梦中呼喊挣扎,此刻,完全摆脱。她禁不住仰脸,深
    吸乡间芬芳的气息,让心中渐升的纯净渗透入全身每个细胞。
     为了抹却年少阴影,她改换名字,企图脱胎换骨;多年以后才知道,根本只在一念之间。
     再一次停下来,在一扇攀着九重葛的门前,花叶繁茂,遮掩了门牌,而隐约仍可辫出一个“傅”字。她站住,风中似乎可以听见孩子们的笑语。那时,因着傅太太的歉疚
    爱宠,她常在这栈房子中流连不去,与彦辉兄妹三人共度许多晴雨黄昏。
     孩子喧闹的声音愈来愈清晰真切,她突感惊诧,难道不是幻觉?
     门开了,三个孩子推嚷着跑出来,差点与程嘉撞个满怀。
     “咬哟!”扎辫子的小女孩瑶怪地,打量程嘉:
     “你找谁?”
     程嘉恍惚赶来,传家已经搬家了?他们不住在这里了?
     一个年轻女子在孩子们身后出现:“什么事啊?”那声调像乐曲。
     “请问……”程嘉终于找到组织语言的能力:
     “傅家搬走了吗?”
     “哦!”女子脸上有一种然的喜悦:
     “没搬。你要找那一位?请进来坐。”
     “老师再见!”孩子们挥着手跑开了。
     程嘉仍伫立,未曾移动,她盯着眼前的女子,彦辉的新娘。努力地,让这陌生的窈窕身影在瞳中凝结。
     女子也停住,转身看着她,客气的微笑
     “你是彦加的朋友?彦妤……还是,彦辉?”“都是。”她回答得有些仓卒。
     院子里一棵芭乐树,已经长得既高又灶,她怀疑是否是当年和彦辉合力栽种的。
     “这是芭乐树。”女子向她介绍,如数家珍:
     “都有十几年了。”
     “我知道。”程嘉说:
     “我以前就住在附近。”
     女子再度微笑,颊畔的酒窝嵌得正好,晕黄灯光照射下,特别温柔婉约。
     “真可惜,今天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在。进来生生吧!”程嘉进了客厅,一切都重新装潢布置过,窗上贴着双喜红字,整齐雅致。女子匆匆卸下墙上的小黑板,两三下便把
    餐桌上的茶杯小碟拾缀干净。
     “还没请教你的芳名?”
     “程嘉。”
     “程小姐。我叫秋芳,你大概不认识我。我跟彦辉结婚,还不到两个月……”
     程嘉点头,对她友善她笑笑,彦辉的结发妻,彦辉的。
     秋芳转进厨房去了,可以听见杯碟撞击的轻微声响。程嘉无意识地浏览,猛然与微笑的彦辉撞个正着,穿黑色西装、打领结,头发异常黑亮光洁。她像触电一样逃开,心
    脏遭受压迫,呼吸变为不顺畅的喘息,有片刻不知置身何处。然后,她强迫自己,注视相片上的彦辉和秋芳。
     彦辉看来有些不一样,并不是她所熟悉的。是因为他太刻意而正式?或是他们太久没有相见?
     大约一年前,彦辉在她客厅的大沙发上,她把灯光调暗,轻轻挨着彦辉坐下。
     他们刚闹了一次大瞥扭,为的是程嘉与纺织业巨子似真似假的恋情曝了光。程嘉不肯认真解释,其贸她自己也不知道意欲何为,可是,见到彦辉伤痛,她真确感受心慌。
     彦辉饮干她递上的酒,站起身,准备离去。
     “你不要走!”她唤而后,降低音调:
     “今天晚上不要走。”彦辉转头看她,他的声音极暗哑:
     “咖咖!”她攀住它的颈项,专注地吻他。他浑身战栗,喘息粗浊,它的拥抱令她窒息:
     “嫁给我!嫁给我……求求你,珈珈……嫁给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向她求婚。
     她不回答,疯狂地物他、抚他、爱他,把他推倒在沙发上。
     “珈珈!”他捆住它的胳臂,并且加重气力:“我要你嫁给我。你听见没有?”
     “我不能嫁你。”她像作梦一般,飘忽地:
     “除了嫁你,什么都可以答应。”
     她把披在身上的黑绸褪下,同他伸出手,全心全意地等待,丝毫没有意乱情迷的激动。
     这是一场绝对的奉献;不意尘埃的际会;半生的约盟。
     彦辉纹风不动的站立,彷佛面对一个陌生的女人
     “我要的不只是这个,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这是你应得的。”
     “我,应得的?”
     “这么多年,你一直付出,我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
     “回报!”他严厉地,眉眼纠结成愤怒的线条:
     “在你的脑子里只有回报、只有价值、只有名利、只有斤斤计较。这么久、这么久了,你只是想着回报……”
     “是我亏欠你……”
     “是啊!”他用力把她拉向自己,咬牙切齿地:
     “你欠我太多,你来还吧!来回报啊!”
     她无法应付他那排山倒海而来的愤怒与痛苦,垂头可见巴黎缚衫被他践踏在脚下,就像她瑟缩狼狈的心情。
     “你是在屈辱我。”彦辉松开她,宽阔的肩膀垮下:
     “我配不上你,我明白。”
     “你了解,我没有这个意思。”她沮丧地,不敢触碰他。
     “我不了解。”他的眼光穿越厚重的落地窗,穿越层层山水,寻找家乡小镇的月台,追踪进站的火车,隆隆开动之后,永不再回头。
     “我熟悉的是珈珈,十年前;坐着火车走了。我却不了解程嘉。”他收回视线,平静地看她:
     “我想,是我弄错了。”五个月之后,他订了婚,半年后,结婚。
     他的新婚妻子,名秋叫芳的年轻女子,正在程嘉面前送上一盅银耳汤:
     “你尝尝,彦辉最爱喝的。”是彦辉最爱喝的,今天以前,她完全不知道;此刻之后,知道了也没有意义。
     “你是从台北来的?”
     “是呀!你怎么知道?”
     “看得出来,台北人有台北的气质;我们乡下人有乡下的味道。”
     秋芳的通达,使她不卑不亢、怡然自得,在程嘉面前,丝毫不见畏怯。
     世事皆有缘定,程嘉在心底叹息。这样的女孩,遇到彦辉那样的男子。
     “彦如生孩子,彦辉送爸妈到高雄去看外孙。你留下来吃饭吧:到夜里,彦辉会赶回来,他不放心……”秋芳自皙的面颊染上淡淡的粉红,忽然她笑起来,而后强自抑止。
     这是一个平凡的女人,程嘉清楚地知道,这也是个幸福的女人。
     决定起身告辞,她不愿和彦辉相遇,想看到、想知道的,都已完全。但,仍忍不住再一次曾向墙上的结婚照,觉得彦辉的确不同,她迅速梭巡他的肩眼、鼻梁、嘴……终
    于惊讶的发现,他多了半颗牙。
     他补上那颗缺牙。
     告别时,程嘉忍不住握秋芳的手,彦辉曾坚持不肯补好的牙,为她改变了主意。
     “恭喜你。”
     “谢谢。”程嘉出了门,秋苦在后面问:
     “你要到那儿去?”
     “随便走走。”
     程嘉原本要去寻找那片荷塘,现在,却朝着车站的方向走。
     明月是否依旧映在塘中?
     荷塘是否完好如故?
     今夜,一点都不重要。只要天上明月在,可以投影在每个水面上,包括台北她的别墅,阳台上养莲花金鱼的那方小池。
     迢迢而来,却在这里豁然开朗。
     她安详地在站牌下等车,站牌后方是个面店,老板招呼她:
     “要八小时以后才有车,吃碗一牛肉面吧!”
     她不经意回头便决定吃一碗面。杂货店老板改行卖面。
     老板娘跷着脚,盯着电视里的杨丽花歌仔戏;专心投入的程度,正和当年听收音机里的梁祝哭调。
     事事都改变;事事都没变,她禁不住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吃完面,就要赶回台北,台北有许多事等待着她,许多个明天,必须妥善安排。
     属于明月的,属于荷塘的,属于年少的,往事,都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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