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爱情的冬季

    妈妈常说：女人是冬天里的火，离远了会寒冷，靠近了又会被烫着。
     女人就是最不可理喻的动物，当我微笑着把钥匙放到秋仪手上时我绝望地想。
     秋仪是我大学时候就认识的恋人，是我的first，也是我认定的best， 只是没有如我所愿成为我的last。
    没有任何预兆，她一脸无辜地倚在窗前， 像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分手吧，我在你心目中连工作都比不上，
    我要真正的爱情……"
     北京的晚秋，一年中最伤感的季节，我的爱情像是瞅准了时机要同万物一起枯萎。秋仪冷静地拿出箱子--
    看来她是考虑很久了，说："必须要告诉你，我爱上魏晨了，我不能没有他。我今天就搬出去。"她提起箱子向
    门口走去，经过我身边时带来几缕熟悉的幽香。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说："你别走……我走，留个纪念吧--"我解下房门钥匙，微笑着把它放到秋仪手上，
    然后走出大门。
     大门在我身后撞出郁闷的声音，我始终微笑的脸庞终于如释重负地一阵抽搐。我最爱的女人爱上了我最好
    的哥们，这样的故事怎么上演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乐此不疲呢？
     真正的爱情？我抬头向天空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秋仪真的很不知好歹，我这样拼命地工作还不是想让我们
    的爱情有个坚强的物质基础？没有面包的爱情又能浪漫多久？也许，我应该自私一些，等着她和魏晨浪漫不起
    来的时候乘机收回她的心……可是，我必须承认，我太爱她了，我不想她有任何的勉强，她如果真快乐我也能
    为她快乐的。
     在商场上混了这么几年，我早练就了一副不会受伤的外表。 我像往常一样做着我的CEO，只有在寂寞的深
    夜才会在INTERNET上找个陌生的人倾诉一下心底的苦闷。没有了秋仪的夜晚再也不是什么令人向往的时刻，我
    倒宁可每时每刻都坐在办公桌前忙我的工作。
     岁末，街上到处是其乐融融的景象。透过写字间的百叶窗，我看到许多年轻的情侣亲密地搂在一起，就像
    我和秋仪曾经无数次的亲密接触。我忽然冲动地想要拿起电话，想听听她的声音。可是，我终究按捺住胸中的
    情愫。何苦去打扰她的幸福生活呢！
     离开公司的时候，正好碰上秘书苏霓，一个独自在北京工作的南方女孩。她穿着贴身的黑色棉风衣，领子
    上裹着一条鲜红的羊毛围巾，映衬得她白皙的肌肤泛着隐隐的红润。
     苏霓长得很有味道，我暗自想。我说："晚上有空吗？"
     她一愣，似乎有些为难。 我立刻解释，说："我想给女朋友买件礼物，可是又不知道挑什么，想请你做一
    下参谋……"
     她甜甜地一笑，说："许先生，没问题。"
     "出了公司，我可不是什么许先生了，叫我大生。"我说。
     苏霓低下头，笑了笑。女人低头的魅力真大，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我可以忽视一千双媚眼抛来的秋波，
    却无法不为"以退为进"的低头而心动。
     我和她走在王府井大街上，一时没了话。我一抬眼，正好看到"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的巨幅广告，不
    由说："你们女孩子是不是最喜欢钻石呀？买个钻戒送给女朋友是不是最贴心？"
     苏霓摇了摇头，说："钻石的确很漂亮，可是总觉得冷冷的，还不如一条温暖的围巾更让我心动。"
     "哦？"我有些不相信地打量她。她脖子上的这条围巾顶多几百块钱，还不到钻戒的一个零头。面对如此悬
    殊的选择，虚荣心会让女人毫不犹豫地奔向钻石的，我想。
     "那，你的围巾是男朋友送你的，看你一直戴着……"我戏谑地说。
     她浅浅地笑了，半晌才说："是我自己买的。"
     "虽然我是你老板，可你也不用害怕嘛。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会没有男朋友？"我笑呵呵地说。南方的女孩
    子，看来总比北方女孩子晚熟。这么大了，谈恋爱还要遮遮掩掩的。
     苏霓还是笑，语气却有些严肃："真的。小时侯有个顽固的念头，希望有一条漂亮的红围巾， 而且它必须
    是由男朋友买的。可是，我到现在还是一个人。我终于忍不住打破自己的愿望，给自己买了一条红围巾……这
    个冬天没有爱情，我却还要活下去。"
     苏霓很自我解嘲的样子，可我莫名地感觉出她和我一样穿着拒绝受伤的外衣。她纤瘦的身子在寒风中显得
    特别孤单，我忽然想搂一下她，只是怕吓了她，所以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说："早知道我给你买一条围
    巾了，也尽一尽上司对下属的关心。"
     "谢谢--反正我现在也有红围巾了。谁买其实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现在围着它很心满意足。"苏霓的脸
    微微蹭了一下围巾，很陶醉的模样。
     我们选了半天，挑中了一款苏格兰格子的羊毛围巾。我其实压根没打算把它送给秋仪，原来是想买一件礼
    物放在身边，直到秋仪回来--渺茫但还有希望。可是现在，我觉得当我决定买围巾的时刻就已经想好要把它送
    给苏霓了，在这个没有爱的冬天。
     "怎么谢谢你呢？"我忽然想到了什么，说，"带你去一个地方，我读大学时经常去的一个地方。"
     苏霓坐上我的车，我们来到久违的Blue Jay。我和秋仪毕业后就很少去了，但那里的蓝调音乐和天花板上
    的蜘蛛网却一直镌刻在我的大脑深处。
     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包括我曾经以为地久天长的爱情。可是，在这个昏黄的小酒吧里，一切依旧。那些
    半明半昧的壁灯，那堆原汁原味的桌椅，那张蠢蠢欲动的蜘蛛网……连服务生调酒的神态都和当年一模一样。
    这个地方，大概是时空的黑洞吧。
     我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抗拒着回忆的滋扰。苏霓小心翼翼地捧着酒杯，偷偷地看着我。我没头没脑地冒
    出一句："其实早就分手了。"
     "我知道。"
     "是吗？"我认真地审视着苏霓。我一向很为自己的涵养自豪，没想到一个年轻的女孩会轻而易举发现我内
    心的秘密。
     苏霓轻轻垂下了头，说："如果你在恋爱，你就不会要我帮你选购礼物。 爱得热烈时，买什么都是你认为
    最合适她的。"
     我苦心经营起来的层层壁垒一溃千里。我看不清苏霓的表情，所以我没去想以后怎么面对她就把我和秋仪
    的整个故事说了出来。
     我狠狠地捏着玻璃杯，想要一种更强烈更真实的痛。
     苏霓出其不意地握住了我的手，说："大生，都过去了，让它过去吧。"
     我的心头一热，用力扳过她的头，紧紧贴住了她的双唇--她用手推我，可是我更用力地拥紧了她--我分不
    清我吻的人到底是谁，但我知道这一吻是多么饱含激情。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乱颤，我没法控制我的呼吸……
     宛如吻了一个世纪，吻得我们都成了不能动弹的石膏像。我有些不甘地松开了苏霓，头脑中逐渐清醒了过
    来。我讪讪地看了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一路上我都没有说话。我还是看不清苏霓的表情，也许是不敢看，我不知道她会怎么想我。直到她上了楼，
    我还是没有把围巾给她。我想，等这个冬天过了，我总有机会的。
     第二天，我若无其事地去上班。经过苏霓身边时，我见她没有表情地整理着文档，好像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我也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继续着每天的工作。曾经起过波涛的湖面被冰封了，连那些涟漪都了无痕迹了。
     其实，我不知道我到底要什么。我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发生，可是，即使发生了又怎么样呢？我对自己的感
    情没有把握。
     就这样过了两星期。 终于有一天，苏霓走到我的办公桌前， 递给我一个信封，说："许先生，我想辞职，
    希望您批准。"
     她说完就往外走去，我连忙快步跟上前，把她拉了过来，问："为什么！"
     她勇敢地看着我的眼睛--我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注视过她的双眼， 说："不要问了，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原
    因的。"
     "可这件事情不会是没有原因的。" 我压低声音，说，"你当然有自由选择工作，可是你总该让我这个做上
    司的心中有数吧……如果那个晚上我……"
     "别说了！"她受伤似的地别过头。
     我温柔地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她却后退两步，用低沉的声音说："对你，我和其他所有女人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秋仪的替代品。可是，对我，你是全部，你就这样闯进了我的生活！与其在这里弄得筋疲力尽遍体鳞伤，
    还不如趁早走开。"
     "对不起……我不能担保我对你的感情会如何如何，可是也许你该给我个机会--"我一想到会永远见不到她，
    心就失落得仿佛没有了重量。
     苏霓倔强地摇头，像一头小小的野兽被逼到了死角。她努力地露出了她一贯的笑容， 说："就这样吧，大
    生，至少还有回忆。"
     我从百叶窗缝里看苏霓离开，那条鲜艳的红围巾在这个白茫茫的冰天雪地里分外耀眼。
     我拉开抽屉，拿出还没拆封的苏格兰格子围巾。没有爱情的冬季，她需要的仅仅是一条温暖的围巾，我却
    到现在还是没能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