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读高中时，牵了她小小的手，送她进幼儿园，她总是在他松手的刹那，用力扯下他来，踮起小脚，柔软的小嘴在他的脸上，亲一下，在亲一下，旋即转身，跑向她的教室，他总担心她摔跤，跟在身后喊：小妹，慢一点！她快乐的应答着，却不转身，裙摆上的蝴蝶结在奔跑中，展翅欲飞。
高中毕业，他考进本地学府，他正好七岁。医生说，七岁，是做心脏手术的最佳年龄。
他请假，和妈妈一同照顾她，他看到父亲签字的手在颤抖，心便紧了又紧，却买了她喜欢的卡通画册，一字一行，惟妙惟肖的读给她听。术后她醒来，费力的叫一声“哥”，声音飘渺如云烟，惹得他跑出病房，抱着医院的水杉树，如孩童般大哭。他大学毕业，有很多次机会去更大的城市，找更合适的工作，可是他始终不肯。母亲催促，他只是沉默，急了才说：我走了，小妹会死掉！母亲骂他乱讲话，却不再逼他去外地。
初夏，菱角新上市，她便吵着他买来吃，他不肯，怕硬硬的菱角磕破她的手或唇，她便假装呜呜哭泣，却透过指缝看他的反应，他明知，却不揭穿，依了她，买下两斤菱角，一个一个用菜刀拦腰切断，在一个一个挤出粉白的米来，她只顾捡了丢进嘴里，急的他连声喊：慢一点诶，小祖宗！她得意地笑，捡一个大的，扔进他的嘴里。她上高中，身体更虚弱，成绩总是不及人家，他索性换了一份清闲的工作，薪水少了很多，却可以每日下班回家辅导她，她哭，他哄，她笑，他亦笑：“小妹，你几时才长大？”
她进大学，他已近而立，依旧单身。她开始带男孩子回家，开心甜蜜的模样。母亲催他结婚，他只好谈下一个女朋友，她见了，很礼貌的叫他女友为姐姐，彼此牵手去那个叫：啊呀呀的小店买女孩子的红妆。
次年开春，他在女友的要求下去北京发展，担心着她，她轻松笑曰：老哥你怎么那么罗嗦，什么事，爸妈和男朋友替我罩着啦！秋天，没有任何语言与铺垫，她心脏病突发，他匆忙赶回，已再不能听到她叫他哥。
她曾带回家的男孩子叫住他：“我不是他的男朋友，她只说哥不是亲生的，为他牺牲太多，要给他正常的生活。”
他细心替他收拾卧室，宛如她同往日一样放学就要回来，却在梳妆台上，碰到她的不倒翁，剧烈的摇晃中，他看到底部刻有细如蚊蝇的两行小字：
前尘往事断肠诗，侬为君痴君不知。
那是她的字体，大概是在他去北京后刻上去的吧？他抱着不倒翁，跌坐在地，心痛如裂。
他一直在等她长大，却不知道，水逝年华里，她已然懂得，世间有一种爱，叫成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