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回忆不记得
让你难过的事情，有一天，你一定会笑着说出来。看到这句话时，我难过地皱起眉头，一瞬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一切的一切，令人无法忘怀。 那年我八岁。 那年方纸谈六岁。 那天黄昏，云朵被落日染成亮丽的红色，一簇一簇的，有让人触目惊心的美丽，我听见街道树木上鸟儿‘扑啦扑啦’或飞翔或停息的声音。推开院门，我看见，她坐在叶子已经长成巴掌大的树下的石凳上，穿着陈旧的棉布裙和同样陈旧的鞋子，垂至肩上的头发没有扎起，隐隐露出白皙的耳尖，以及那双看到我后惊恐的眼睛。我看见夕阳洒在她单薄的身影上，在她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整个人就像是恍若隔世的天使，在我看来，最邪恶的天使。 吃晚饭的时候，我知道她叫方纸谈，是我的妹妹，坐在我的面前是她的妈妈，我的新妈妈。爸爸困窘地搓了搓手，额头上已有些汗，在这并不热的环境下，他让我叫那个女人妈妈，我盯着那个女人看了好长时间，把嘴巴抿成一条线，倒是她先开口，不喊也没事，小孩子嘛！爸爸讪讪地笑了笑。 我看向方纸谈，我似乎能感觉到她十分内向，我似乎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蓝月亮洗衣液香味，她注意到我在看她时，优雅而有节制地朝我笑了笑，好像有点儿羞涩，又混杂着那么点不适合她年龄的忧郁。她的睫毛长长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当他向下看时，长长的睫毛仿佛给平静得像湖水一般的眼睛投下一片阴影。 整个饭局，爸爸和那个女人都努力的再找一些话题，因为我和方纸谈都太安静，所以最后都变得很尴尬。我放下碗筷，没说一句话转身回房间的那一瞬间，我似乎能感觉到爸爸的失望，但我没有内疚，是他先让我失望的，或许是因为我太自私，固执地认为爸爸只和我在一起也可以过得很好。 那天的月亮有超乎寻常的亮，洒在树叶上的月光就像某个人不小心流下的泪珠，我趴在窗台上，听着风吹树叶的声音，发愣了好长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我走到床头，枕头下有一张小小的一寸照片，我妈妈生前的照片，一双新月般的眼睛，爸爸说过，我有一双妈妈的眼睛。 我又重新将照片放回枕头下，叹了一口气，看见月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长至房门上。这时，我听见有人敲我房门的声音，仅仅三下，爸爸沙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怜舟，你睡了吗？我没有应声，我都能想象到爸爸将他的耳朵贴在房门上，只是为了听到我的声音。 一瞬间，房间内仿佛时间静止一般，只听到了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苍凉而又寂寞。似乎是过了很久，当我以为爸爸早已离开的时候，他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怜舟，对不起，然后爸爸的脚步声越来越小。 我躺在床上，看着如同我心情一样的白色天花板，却不知道该做什么。我知道爸爸理解我的心情，爸爸也知道我根本没有睡觉，但是我知道爸爸之所以没有戳破，没有推门进来是因为，他想给我一个时间和空间去适应。 可是，他不知道，当我面对一个我非常反感的问题时，我唯一会做的就是逃避。 后来，方纸谈上六年级的时候，一件事情打破了曾经平静的连一丝涟漪都没有的生活。 那天，日落西山而天未黑的时分，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混杂着清新，压抑许久的心情也随着好了起来，我趴在桌上，下巴枕着手臂，看着窗户外的树，风一吹，还可将树叶上的雨水吹落下来，滴滴答答的砸在已湿的窗柩上或地上清晰可闻。 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这种独自一人的感觉很少有了，周围的一切变得很安静，安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或许会有人习惯这样。但对于我来说，很适合我本来就是一个外表清冷，而又寡言的孩子，他人的加入，只会人我的心再被厚厚的蒙上了一层。 不知过了多久，天黑了下来，我奇怪爸爸他们为什麽还没回来。想要站起身来时，发现右腿发麻了，我努力地站起来，一蹦一蹦地来到客厅，我用力地甩了甩脚，发现好多了。 这时，我听见有人推开院门的声音，很小但很清晰，我以为是爸爸回来了，我跑到院子里，看到的却是她，我的新妈妈。 我停住了脚步，愣在了那里。她似乎也是听见了声音，转过脸看到我后，也愣在了那里，她的脸有些不安。 半晌， 她张开口问我，怜舟，纸谈她回来了吗？ 没有，我回答道。 这时候我才想起方纸谈还没有回来，平常情况，她回来的总比我早。她的脸开始变得焦急，在她的眼中我看到平常少有的恐慌，我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她走近我，却还是有一些距离，低低的声音恳求着，怜，怜舟，纸谈她不见了，我，我没有找到她，你知道她在哪里吗？你帮我找找她吧！阿姨求求你了，我不能，我不能没有纸谈啊！！ 她好像要哭了，这时爸爸回来了，还没有找到吗？她点点头，最后却还是抑制不住地像个小孩子一样大哭了起来，爸爸走过去拍拍她的肩，以表示安慰。要不报警吧！爸爸说，她没有回答。接着，爸爸的脸转向我，我别过脸不看他，可是过了一会，我还是出去找方纸谈了。 我想，我是知道她在哪里的。 墓园里的白兰在浓浓的夜色里开得很绽放，散发着幽幽的香气。道路旁的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身边已有了些凉意，地上的水洼被月光照得亮亮的。 果然，在一座公墓前，我看见穿着蓝色校服的方纸谈蹲在那里，弓着腰，脸埋在膝盖上，纤瘦的身影显得那麽孤独，那一刻，我想知道，她是否在哭，我走向她，我确信她已听见我的脚步声，但出乎我的意料的是，她竟然没有抬起头看是谁。 站在她的旁边，我没有说话。这时我看到墓碑上的照片：一个男人，他应该是方纸谈的爸爸吧！墓碑前的石台上有几朵小小的白兰，花瓣上的水珠晶莹，在月光下形成令人神往的诱惑。 我清了清嗓子，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来这里不害怕吗？ 她终于站起身来，转过脸，这时在月光下，她的脸显得有些病态的苍白，脸上还有些泪痕，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她没有回答，反倒问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轻笑，道，我平常也会来这种地方的。 她开始皱眉，像是在思考，我想她很快就会想到答案，过了一会，她用试探性的语气问我，你妈妈也在这里吗？ 我看向别处，不，在另一座墓园里。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我可以抱抱你吗？她说，我震惊地回头看她，即使这样，我的表情还是一样的淡然。 好。 她朝我走来，脚步声很轻。她将头靠在我的肩上，瘦瘦的手臂环着我的腰，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笨拙的我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这是我第一次拥抱她，这也是我第一次拥抱一个女孩子。 知道吗？我两岁时就没有爸爸了，我知道这些年妈妈养我不容易，我也知道她想找一个依靠......方纸谈在我的怀里说着关于她的一切，在这安静又惆怅的夜晚，我们的影子几乎重叠在了一起，斜斜地映在湿润的土地上。 ......可是，她停顿了一下，我还是无法让你们做我的哥哥和爸爸，对不起，这时我听到她小声啜泣的声音，竟然让我有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她轻轻地松开了我，我用手指拂去她脸上的泪水，她吸了吸鼻子，我抿着嘴朝她笑了笑，握着她的手，说，别哭了，我们回家吧！ 刚走出墓园时，她停了下来，我转身看她，她笑了一下，冰霜般纯洁，哥哥，今天谢谢你。 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我与方纸谈的关系逐渐变得好了起来。她会经常对我笑，很甜很傻很天真。她会拉着我的手去公园，去超市，去逛花鸟鱼虫市场，去买一大堆不需要的东西，她也会拉着我去看那很无聊她却哭得稀里哗啦的爱情电影。 有时候，我看着她，不远不近的距离，正好可以看见她弯弯的眼角，正好可以清晰看见她唇角上扬的弧度。那时我也会笑，看见她的脸会笑，听见她的声音会笑，在发呆的时候，想起她的脸会笑一下。 每年的八月二号，我都会去墓园。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惯例，因为那天是我的母亲生日。 那天早上，不凉不暖的温度，我走进院子时，看见方纸谈弓着腰在浇花，她听见声音转身说，出去吗？ 嗯，我淡淡地回答道。 去哪里啊？她又转过身去浇黄水仙。 墓园。 我清晰地看见她的手停了一下，是因为......我可以一起去吗？她将水壶放在石桌上。 可以，接着，我看见她的笑在初晨的阳光下像百合花般纯洁。 我们平常一起走路的时候，并不是并肩走着，我总是落后他几公分，并不是故意的，只是习惯而已。路上行人不多，路过一个花摊时，我停住了脚步，前面的方纸谈似乎没有察觉我已停了下来，我看着她的身影，伸出手却没有拉住她，那一瞬间，我发觉自己离她真的是好远，缩不短的距离，我张了张嘴。 方，纸谈。 她这时回过头来，走过来，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安。 阿婆，一束百合。我对卖花的老婆婆说，嫩白的花瓣上还有少许的露珠，她为我小心地包扎起来，递给我时，她抬起满是皱纹的脸来朝我微笑。 为什么要买百合花呢？方纸谈歪着头看我怀里的百合说道。因为啊，我母亲喜欢啊，她喜欢一切素净的东西。哦哦，方纸谈点点头，怪不得你今天穿一身白衣，然后她看向自己，笑着说，幸好我今天穿的也是白色，我很有先见之明吧，她调皮地吐着舌头说。 墓园里。 我轻轻地将百合花放在坟墓前的石台上，看着墓碑上母亲的照片许久，方纸谈站在我的身后，我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只是在这里，我们始终没说一句话，也许是因为墓园里本就很安静的气氛。 回家的时候，方纸谈说，你妈妈很漂亮呢！我向前走着，她也后退着在我前面走着，我拉着她的手，害怕她摔倒。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呢，特别是眼睛，我愣了一下，记忆与现实有一些重叠。 今天我都没你笑过呢！那，我们去吃东西吧！难过的时候就吃东西，因为胃和心的距离很近，当你吃饱了的时候，暖暖的胃会挤占心脏的位置，这样心里就不会觉得那么冷清清，那么空落落。 我看着她笑得样子，阳光下一身白裙的她美得有些不真实，就连她的声音也像从远方传来一般。 九月，抓住夏季的尾巴。 开学后的一个星期，下午放学的时候，同学们都在陆陆续续地走出教室。 我正在收拾书包，突然听到外面有同学大声喊，方怜舟，有人找你。我知道是方纸谈，她昨天对我说，她放学时会来初三教学楼找我，我当时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为此，我的速度又加快了些。这时，我的同桌朝教室外望了望，说，方怜舟，你艳福不浅啊，她这么漂亮。然后他压低声音说，女朋友啊。我没有回答反问他，你羡慕？那当然，他故意瞪大眼睛说，露出羡慕的神色，我笑了笑推他，从他身边走出教室。 走到教室外，看见方纸谈手扶着栏杆，专注地在看什么，她在看夕阳？还是在看彩霞？ 走啦，纸谈，我叫她。同桌走在她身边，打趣地问她，你是方纸谈的女朋友啊！ 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像熟透的番茄，她偷偷地瞄了我一下，我搂过她的肩，问，我们像不像情侣啊？同桌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回答，像，当然像，可是过了一会儿，他皱起眉头说，你们不是啊！ 看着方纸谈那红的都要滴血的脸，我说，她是我妹妹。 自那天后，方纸谈每天放学都会按时在教室外门口等我，当然少不了许多人的白眼和红眼。而我的同桌，每天都会问她近乎一样的问题，例如，你喜欢吃什么食物？喜欢什么颜色？还有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而方纸谈总会不厌其烦地回答。 记不清是哪一节自习课，我突然对同桌说，你喜欢方纸谈啊。他显然是被我吓了一跳，旁边的英语书被他的胳膊推了下去，说实话我也被自己吓了一跳，而且我说这话竟然是陈述语气，而不是疑问语气。 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说，她长得这么漂亮，谁都会喜欢她吧！我挑着眉头问他，那你怎么不追她？追她的人应该很多吧！不差我这一个，况且，他叹了一口气，我说的那种喜欢，不是恋人中的那种喜欢，那你呢？你也是和我一样吧！ 我愣了愣，没有回答，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英语单词，突然感到心好闷。我看向窗外，秋凉的季节，一切都变得沧桑和简约起来，蔷薇凋落，徒留淡淡的遗憾，梧桐泛黄，心情便漫长而孤单起来 。 我看着天边飞往南方的鸟，我对方纸谈的感情，想必只有我自己才明白吧！明明可以相互凝视，却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生出无法抹去的悲哀。 我在纸上写着方纸谈这三个字时，突然发现也许纸张这种东西，有着可以更柔软传达些什么的魔力吧！ 这时我听见同桌的声音，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我面前，方，方纸谈她，听见这敏感的几个字时，我心一紧，几乎是脱口而出，她怎么了？她，出事了，我愣住了，过了一会，冲出教室。 跑到初一教学楼时，发现方纸谈的班级门口被好多人拥住 ，我停住了脚步，同桌看着发愣的我，二话没说拉着我就往人群里挤。快到门口时，听见有人在骂骂咧咧地说，小贱人，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我狠狠地咬住牙，接着就听见一声响亮的巴掌声。 我推开人群，终于看见了方纸谈，她吃力地扶着桌子站着，长发零乱地散下来，遮住了脸。我冲到她面前，喧闹声瞬间消失了，我扶着她，拨开她的头发，她的脸红红的还有几个明显的手指印，她皱着眉低着头没有看我。 我的心突然觉得好疼，我认为这时她会哭，可是——她没有哭，她咬着下唇，咬得嘴唇都发白了，纸谈，我轻轻地叫她，害怕触碰到她的伤口，她突然转身就跑了出去，我刚想追出去，却发觉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臂，好像是刚才打了方纸谈的那个女生，那头烫过的大波浪卷发下的脸感觉好眼熟，可是现在，我恨不得撕碎她。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我用力地甩开了她的手，她险些没站稳差点摔倒。 我想，方纸谈本就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子，却又是在这青春的年龄，当中被羞辱一定会感觉很丢人吧！ 后来，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蹲在一堵围墙前，抱成一团，纸谈，我走到她身边蹲下来，她抬起头来，红红的眼眶，我心疼地将她的长发拢到耳后，还疼吗？我的手指触碰到她红肿的脸颊时，她疼得直吸冷气，如果疼，就不要勉强。她一下子扑到我怀里，终于放声大哭，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她，再看她的脸时，渐渐消肿了，我送你回家吧！我轻轻地说，她摇摇头，面无表情地说，我想去广场，你陪我去。 我看见广场上很高处有大串氢气球，它们挣脱束缚去了天空，此时我身边的方纸谈专注地望着广场上的白鸽，成群的白鸽或飞翔或停息，景色十分壮丽，她在轻轻的笑，长长的黑发偶尔会被风吹起。这时方纸谈脸上的轮廓很清晰，气味和呼吸触碰时发出声响，淡淡的体温在周围静静存在。 后来的三年过得飞快，方纸谈也顺利地考上了我所在的那所高中，方纸谈的生日是十月的最后一天，后来我知道，那天是万圣节。 那天放学后，我在街上的精品屋中的玻璃橱柜上看到了哆啦a梦闹钟，我想起方纸谈最喜欢的卡通是哆啦a梦，于是满心欢喜地将它买下，想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方纸谈。那是天已经成墨黑色了，冷冷的风没有吹低我心脏的温度，我似乎都能想象到她看到这个礼物时开心笑起的模样。 还有一个胡同就要到我家时，突然走出一个男生，年龄似乎与我相似，我似乎不曾见到过他，不过我又想到，或许是谁家的亲戚，与我没有什么关系吧！ 推开院门时，方纸谈背对着我，开口说，不是叫你回家吗？你怎么又......她转过身来看我，声音戛然而止，惊恐的眼睛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大片的沉默过后，哥......？ 最终，她告诉我，她恋爱了，那么。我想我在胡同口遇见的男生应该就是她的男朋友了，突然觉得背包里的礼物变得沉重，重的我连呼吸都觉得不自然，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批评？还是该祝贺？ 我起身回到房间后，将礼物从背包中拿出来，月亮升起来了，我像个小孩子一样趴在窗台上，忽然想起十几年前，方纸谈第一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的那个夜晚，我也是一样地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陪伴我十几年的榕树，以及皎洁得让我感到悲哀的月光时，我竟然想放声大笑起来。原来世界是那么的不公平，明明不想知道的事实却眼睁睁的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第二天，我就以高三学习沉重，为了节约时间这样笨拙的理由住校了，自那以后我就很少见到方纸谈了，她也很少来找我。 想起《岁月的童话》里的一句话：偶尔要回头看看，否则永远都在追寻，而不知道失去了什么。而我发现，当我回头时，我连自己失去了什么，都不知道。 再次看到那个礼物时，已是高考结束了。我提着行李箱，回到了四合院，望着熟悉的一切，万千思绪涌上心头。我躺在床上，凉风呼呼地从窗户外灌进来，我就这样地睡了一个下午。 醒来时，听见有吵吵嚷嚷的声音，走到客厅是看见拜拜和阿姨吵得厉害，他们看见我后，停止争吵，彼此变得很尴尬，还是阿姨先开的口，怜舟，没有吃饭吧，我去买菜，说完就出门了。我不知道这些天发生了什么，竟然可以让他们吵得如此不可开交。 爸爸走到院子榕树下，坐在石凳上开始抽烟，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抽烟抽得那么凶了，抽的头发都晃晃的。我坐在他旁边，爸，我叫他，你怎么了？他苦涩地笑了一下，怜舟啊，他吐出烟雾，渐渐消失在空中，他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抽了一根又一根。别抽了，我对他说，爸爸一怔，将刚拿出的一根烟又放回烟盒里，他站起来，我也跟着站起来，这是我就像文章里面说的，发现爸爸已经变得矮小，不再是那么高大了，他伸手，可能是想要摸摸我的头，似乎又觉得不太合适，最后只是拍拍我的肩。 回到家后的第三天，是星期六。方纸谈要我去滑冰，下午时刻，人不多也不少，她身轻如燕，在场中起舞，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远处还飘来不知名的花香，我站在旁边，拿着相机为她拍照。 下午阳光温温暖暖，倾泻在她的脸庞上，我们趴在栏杆上，不说点什么吗？她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刚想开口，她转过脸去，我注意到她最近有些憔悴，也很少笑了。 你上三年级时，我上一年级；你上初三时，我上初一；你上高三时，我上高一，不知道你上大三时，我是否和你在同一个大学里上大一，听到这我开始觉得奇怪，然而我没有说什么，只是望着她，总觉得这是最后一次看到她。 过了好久，她抬起头看我，哥，爸妈离婚了。 我呆住了，她的声音很轻，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在空中，看见我无动于衷，她无可奈何地笑，为什么是这种表情？不想知道为什么吗？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久后，我就要和妈妈回南方的外婆家了。她说完笑了笑，突然有种说不出的伤感，我笑了笑，伸手触碰她的脸颊，我还能说什么呢？小笨蛋，我轻轻地将她抱在怀里，下巴紧挨她的头上，还可以闻到洗发水的味道，再松开她之前，我轻轻地吻了吻她的秀发。 方纸谈和她的妈妈离开的那一天，我去送她们，我递给方纸谈一个袋子，里面是那个还没有来得及送出的礼物，她愣了愣，然后笑着拿着，袋子里还有我们在一起时拍的照片，最后我微笑地拥抱了她，那天的天气真好，她坐上南下的火车，头探向窗外，朝我挥手，我也轻轻地挥手，知道她的脸在我的视线里模糊不清。 很久以后，我在一本书上看到一句话：失去最重要的人如同世界毁灭，但别离的拥抱是超越永恒的思念。这使我想到了方纸谈，想起她如同百合花般的笑。我翻开陈旧的相册，看见照片里映过她青涩的脸，翻飞的裙角象一只白色的蝴蝶，沉默微笑，仿佛在说，谢谢你，我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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