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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每届世博会的中心建筑都力求具有符号意义,1939年纽约世博会的“泰龙”和“佩利球”可谓最成功的范例。设计者是日后负责建造联合国大厦的 哈里逊和同伴伏霍克斯,他们的方案从1000多个竞赛作品中获胜。“泰龙”是底边63英尺、高700英尺的正三棱锥,“佩利球”则是建在喷泉上的直径 180英尺正圆球。三棱锥以最小体积达到最大高度,圆球则以最小表面积达到最大容量,这两个 纯白色的巨大建筑有3000吨钢铁骨架和轻质石膏板外层,屹立在1000根防腐处理过的花旗松桩体和1500立方米钢筋水泥基础上,用世界最长的电动扶梯 连成一体。尖塔和圆球既强烈反差又高度和谐,既阴阳分明又“伉俪相得”,成为法拉盛公园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地标。靠着圆规直尺最简洁的几何语言表达深邃的思 想和昂扬的激情,“泰龙”和“佩利球”被视为“现代派”建筑的标本。这对“鸡蛋与大头针”也启迪着“未来派”和“立体派”的灵感。可惜“泰龙”和“佩利球 ”在纽约世博会结束后便匆匆拆除,将钢材用于二战的军需生产了。
1939年纽约世博会“泰龙”和“佩利球”
当人类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废墟上重建文明,广岛蘑菇云的阴影和冷战核威胁的利剑仍然在空中高悬。原子,这个释放出巨大能量的精灵成了全球持续关注的 “头版头条”。1958年布鲁塞尔世博会上,沃特金设计的标志性建筑“原子塔”恰好回应了人类渴望和平利用原子能的呼声。幸运的是,比利时钢铁企业曾经准 备建造一座“头朝下”的埃菲尔铁塔但最终没有实施。更幸运的是,“原子塔”作为“临时建筑”也像埃菲尔铁塔一样在世博会后被永久保留下来,并成了比利时的 象征。如果当年建造成“拿大顶”的埃菲尔铁塔,就没有今天几乎和埃菲尔铁塔并肩比美的“原子塔”了。
1958年布鲁塞尔世博会原子塔
原子塔内部电梯
在核子反应中,铁是重元素裂变和轻元素聚变的共同终止点。纯铁在912摄氏度以下,微观空间结构是9个铁原子组成的“体心立方晶格”。沃特金“偷窥 ”了大自然的设计蓝图,将“原子塔”建成一个放大1650亿倍的铁晶胞。9个铝制外壳圆球代表9个铁原子,每个直径59英尺,彼此用直径10英尺的钢管连 接并安装电梯,远看恰如铁原子之间的金属键。圆球在夜间发出的熠熠闪光则象征着电子云。原本设计让“原子塔”像芭蕾演员那样一个“足尖”着地,但为了确保 塔身屹立不摇,还是让3个下层“铁原子”各长了一条倾斜17度的“腿”。钢筋水泥基础深57英尺,共打桩123个。沃特金还用“原子塔”整体模型进行了几 个月的风洞实验,让这个“玩杂技”的特型建筑能抵御最强的飓风。塔内最先进的电梯可在23秒内从地面到达335英尺高的顶端圆球。透过有机玻璃窗口仰观俯 察,世博会展区尽收眼底,滑铁卢风光也遥遥在望。原子塔是“原子时代”的徽记,消除人们对原子的恐惧并激发对原子的兴趣,也兼顾了展示比利时钢铁企业的初 衷。
1962年西雅图世博会“太空针”
1962年西雅图世博会“太空针”内部结构
突飞猛进的世界转眼间又把历史改写成了“太空时代”。1957年10月4日,苏联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美国随后急起直追,“太空竞赛”由此拉 开序幕。1962年西雅图世博会的主旨是“太空时代的人类”,格雷厄姆公司设计的标志性建筑“太空针”就充分体现了“时代精神”。拔地而起的3只钢架凌空 会合又彼此张开,轻轻托举着一只硕大的“飞碟”,充满了神奇浪漫的科幻气息。“太空针”高605英尺,最宽处138英尺,成为密西西比河西部首屈一指的地 标。加州理工大学和华盛顿大学建筑系教授都参与了工程设计,“太空针”足以承受每小时200英里的飓风和9级地震,这种超常的稳定性和安全性来自10米 深、6000吨重的钢筋水泥基础。当地下部分的质量几乎和地上部分相等,“太空针”的重心仅仅高于地面1.5米。一个广为流传的笑话说,“太空针”上的 “UFO”是美国总统在地球遭到劫难时逃往外星的飞船。可惜肯尼迪总统按动西雅图世博会开幕的电钮后,还没来得及一睹“太空针”的芳容。他的遇难也纯属祸 起萧墙。
1964年纽约世博会不锈钢“地球”
1964年纽约世博会继续紧扣“太空时代”主题,美国钢铁公司在法拉盛草地公园的“泰龙”和“佩利球”旧址地基上树立了一个高140英尺,直径 120英尺,重90万磅的不锈钢地球,成为本届世博会醒目的标志。这个“地球上最大地球”建造起来颇有难度,因为“五大洲”质量分布极不均匀,严重的偏沉 和“头重脚轻”需要在结构上平衡。而点睛之笔和破题之处是“地球”外面的三道不同角度的圆环。分别标记苏联宇航员加加林、美国宇航员格林和第一颗通讯卫星 绕地运行的轨道。最初设计方案准备让已有的十几颗人造卫星全数出台,但一来高低远近错杂,二来其中的同步卫星根本没有相对于地面的轨道,于是最终选择三个 作为代表,已经足够显示人类在“太空时代”的辉煌成就了。
1873年维也纳世博会圆型大厅
回望不同时期和不同国度举行的世博会,主场馆建设总是议事日程上的第一要旨。1873年维也纳世博会工业宫的圆型大厅高84米,直径108米,比伦 敦圣保罗教堂大3倍多,比罗马圣彼得教堂大2倍多,使用锻铁4000吨,设计人鲁赛尔正是1851年伦敦世博会建筑委员会“大穹顶”方案的“始作俑者”。 这位发现了“孤立波”理论并和布鲁奈尔共同建造大东方号轮船的著名工程师重新拿出1851年伦敦世博会尘封的蓝图,在此基础上设计了维也纳世博会雄伟的殿 堂。20多年前“让贤”给水晶宫的“大穹顶”总算“魂兮归来”,施特劳斯专门创作并指挥演奏了“圆形大厅方阵舞曲”。这座被称为“世界第八奇迹”的建筑 1937年毁于大火;1880年墨尔本世博会的主建筑是瑞德设计的皇家展览馆,217英尺高的圆顶酷似佛罗伦萨大教堂,成为南半球的工程奇观,2004年 被联合国评定为澳大利亚第一例世界文化遗产,这是现存的最早世博会遗址;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主办城市设计标志性建筑的传统仍然相沿不废,1970年 大阪世博会上,享有“日本毕加索”盛誉的冈本太郎建造了70米高的太阳塔,它像古老原始部族的图腾,三副面孔诉说着人类过去、现在和未来;最令人感动的一 则故事来自1988年的澳大利亚布里斯班,当世博会“曲终人散”后,88米高的标志性建筑“摩天针”将被卖到万里之外的日本东京迪斯尼乐园,但就在拆卸装 运的一个小时前,布里斯班的理发业“大哥大”艾科瑞尔慷慨解囊,买下了这座铁塔。在艾科瑞尔看来,“摩天针”已经是布里斯班大地的血肉,凝聚着这里人民主 办世博会的骄傲和光荣。
1880年墨尔本世博会皇家展览馆
1970年大阪世博会“太阳塔”
1988年布里斯班世博会“摩天针”
当那些标志性和仪仗性的雄殿高塔在世博会上巍然耸立时,公众常常更关心另一类平凡的建筑。1851年伦敦世博会上,阿尔伯特亲王自己花钱主持设计的 “劳动阶级住房”获得了评委特别奖和建筑大奖。随着英国工业化进程和城市人口膨胀,“普罗大众”恶劣的居住条件和卫生环境已经成为日益严峻的社会问题。英 国为此成立了“劳动阶级生活改善协会”,阿尔伯特担任主席。世博会上展出的这套2层楼公寓可供4个家庭居住,整栋房屋用刚刚发明的空心砖建造,既降低成本 又保暖和隔音。英国议会拨款4万英镑建造这种“经济适用房”。世博会结束后,“阿尔伯特住宅”随水晶宫迁移到辛登汉,可惜“天下寒士”却受益不多。 1867年巴黎世博会上,拿破仑三世也主持设计了“劳动阶级住房”,并且获得世博会大奖第一名。不能说这位法国末代皇帝是向阿尔伯特“见贤思齐”,法国当 时正大刀阔斧推行重建巴黎计划,将中世纪的穷街陋巷改造成现代化的通衢大道,拆迁安置工程极其浩繁。为减少阻力并争取民心,拿破仑三世在世博会上展出“经 济适用房”也算用心良苦。
1851年伦敦世博会阿尔伯特亲王“劳动阶级住宅”
真正对全世界住宅模式产生深远影响的人,要首推国际建筑界泰斗柯布西耶。他在1925年巴黎世博会上展出的“新精神馆”一如1922年建造的雪铁龙 住宅,大胆抛弃繁缛浮华的装饰,崇尚简洁清新的风格,完美诠释了著名的“新建筑五原则”理论。柯布西耶将房屋视为“住人的机器”,是街道和城市的“零件 ”。甚至认为人不能安居是一切社会动乱之源,只能用流水线大批量建造住宅来解决。正统而权威的“法兰西学院派”大起恐慌,修起一道20英尺高的围墙“封杀 ”柯布西耶“离经叛道”的展览,并否决国际评委授予的一等奖。但效果适得其反,柯布西耶的名字和理念从此更加风靡全球、如日中天。
柯布西耶
1925年巴黎世博会柯布西耶的“新精神馆”
“住房问题”成为公众关注的“热点焦点”是在1933年芝加哥世博会上。美国各大开发商联手举办了“明天的住宅”展览,11座“精装修”的“样板房 ”在密歇根湖畔各展风姿,分别用钢材、玻璃、砖石、木材等预制件组装,新式家具与空调、冰箱、洗碗机、洗衣机、吸尘器等一应俱全,有的还设计了电动控制大 门和飞机库。但必须确保造价不超过普通人的收入水平。“明天的住宅”代表了最新设计理念和建筑技术,在经济大萧条的年头,唤起了人们营造温馨家庭的梦想和 追求美好生活的信心。世博会结束后,印第安纳商人将其中5栋房子装船运回家乡,如今已被国家公园确定为历史文物。
1933年芝加哥世博会“明天的住宅”之一
披读浩瀚的世博会文献,几乎每届都不曾忽略“住宅问题”。1967年蒙特利尔世博会的“栖居67”成了最大亮点,加拿大建筑师萨夫迪把自己在麦吉尔 大学读书时的硕士论文加以发挥,建造了一座形貌怪异、惊世骇俗的住宅楼。原规模为900套公寓,实际只完成大中小不同户型158套。这是354个浅黄色立 方体的“叠床架屋”和“堆金积玉”。萨夫迪希望在拥挤的都市充分利用宝贵地皮,交错的蜂窝结构小单元能让建筑表面积最大化。整个公寓望上去重楼争出、内室 互藏,每家既享受充足的空气阳光又能保障基本的隐私空间,而低廉的造价可惠及广大工薪阶层。没人料到“栖居67”日后竟变成了最昂贵的楼盘,并被确定为蒙 特利尔的历史文化遗产。
1967年蒙特利尔世博会“栖居67”
世界建筑行业是一个“代有宗师、辈出高贤”的科技和艺术前沿。广阔的国际性让世博会成为四海名家风云际会的大舞台,短暂的临时性又让各种尖新材料和 前卫理念找到独一无二的试验田。1929年巴塞罗那世博会上,包豪斯学派主将密斯设计的德国馆是“魏玛共和国”的“形象工程”,薄薄的顶板如同漂浮在8根 镀鉻的十字断面钢柱上。展馆没有封闭的单个房间,没有确定的“内外”界限,墙体之间既阻隔又连通,既合围又开放,形成自由的“流动空间”。除了准备接待西 班牙王室用的几把“巴塞罗那椅”和一张深红色天鹅绒帷幕,展馆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建筑本身就是展品。水池中静立着艺术大师科尔贝创作的女身雕像“早晨 ”,望之使人意远。建筑使用的材料极其考究和高雅,包括最名贵的大理石、石灰华、金石英、縞玛瑙和灰、绿、白及半透明的玻璃。密斯的格言“少即是多”、“ 上帝就是细节”在这里得到最准确的注解。巴塞罗那世博会德国馆只存活了短短6个月,但却作为现代派的经典而获得永生。1986年,按照部分设计图纸和有限 的黑白照片,后人在巴塞罗那世博会旧址上复原和重建了密斯当年的不朽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