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末下午,洛白总会到图书馆去打发一个下午的无聊时光。他是个安静而缄默的男孩,从来不喜欢聚会之类的活动,即使在学校也总是匆匆一个人。相比之下,他宁愿跑一段不算远的小路再折回学校的图书馆。
这是一个再平淡不过的下午,知了依旧强聒不舍的趴在树上叫个没完,温暖的阳光透过依稀班驳的树丛洒妈满尘土飞扬后的小路。
他像往常一样穿梭在各类书柜之间,寻找着他所感兴趣的书。
“啊!”
他本能的抬头,便看见一个女孩从天而降,他伸出手,安稳的接住女孩。
“你没事吧!”他温柔的问。
蓓蕾睁开眼便看见一张再干净清澈不过的脸,她慌忙的跳出他的怀抱,局促不安起来。脸颊更因刚才紧密的举动而飞快抹上浅浅的绯红。
“那个……谢谢你。”
“哦,没事就好。”
他淡淡的回应着,随即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及肩的碎发,吊带的浅绿色小裙,白色的旧式凉鞋,就像从农村来的,土的掉渣。这样的女孩怎么可能入得了他洛白的眼。
蓓蕾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想起他刚才满眼的不屑,心里竟暗自丛生出一丝惆怅。
不要去想了,自己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是好好工作吧!蓓蓓明年还要上初中。她叹了口气。提起已经穿了两年的裙子,小心翼翼的爬上高高的阁楼,那里有许年代久远而破旧的书籍。图书馆的阿姨看她家境可怜又很乖巧才允许她利用业余时间来这里打工,赚取一些微薄的生活费。她刚才就是因为拽书时太过用力才不慎摔了下来。正好洛白经过接住了她。
这是她第五天在这里遇见他,小小的喜欢也滋生到第五天。
洛白惊讶的看着手里的卡片,蓓蕾?她就是那个年年在期末考试中把自己挤下第一的女孩么?他嗤之以鼻,发出轻蔑的哼声。一贯自持骄傲如他,怎能败在这样一个土了吧唧的女孩手里呢?
他随手拽过操场上正在踢球的男孩。
“喂!把这个送到图书馆,给照片上的女孩。”在这里,他还是有嚣张的资本的。
被拽的男孩顿了一下,刚要发怒,余角却督见照片上温暖如春的笑容。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拿过照片就往图书馆的方向跑去。留下身后的洛白满意的扬起嘴角,邪邪的笑着……
天已近傍晚,齐扬加快了脚步,要在关门以前到才行啊!
蓓蕾关上图书馆的大门,回头便看见一个男孩蹲在地上,肩膀上下起伏带动着巨大的掀动,他怎么了?蓓蕾快步上前,在他身边蹲下,看到他额头渗出的隐隐汗迹,转手从背上的小包里掏出一张纸巾递了上去。
“同学,你怎么了?没事吧!”
齐扬抬起头,正迎上蓓蕾明媚的笑,他见过她很多次,校园的树荫下,熙嚷的操场,寂静的教室……她无一例外的穿着旧校服或浅绿色的小裙。她不是那种会让人一见就钟情于她的女生,但是她有纯洁的笑,会让人感到很舒服,很快乐。可是,她的眼里总是忧伤和惆怅,似乎片刻不曾闪过他的身影。
“你的卡片……”仍旧是粗重的喘息声。
“谢谢你。”蓓蕾欣喜的接过她的图书卡,还以为是落在阁楼上了就没太在意,没想到原来是掉了啊!还好,总算是捡了回来,要不然还得重办。天晓得这张卡对她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啊!她的生活拮据,已经没有多余的钱去补卡了。
不过,怎么会掉在外面呢?她疑惑不解的看着男孩,他似乎跑了很远呢。
“起来吧!”她这才发现身边的人早已站了起来,正绽着璀璨的笑容向她伸手。她把手轻轻的放了上去,如冰雪一般的心有了水滴的声音。
“算是为了谢谢我,我请你吃饭吧!”他把蓓蕾拉了起来,不顾她的晕眩拉着她往前走,刚刚他说什么来着,蓓蕾的大脑嗡嗡的响。哦,好象是为了谢谢他,而请我吃饭。
她顿时恍然大悟,不是他帮了我么?怎么要请我吃饭?这是什么逻辑?
二、
冰蓝色的窗帘在风有力的吹动下,忽而起落,摇摆不定的飞舞着。酒杯里通红的液体,似乎也在不安的跳跃着,让蓓蕾一阵心惊。齐扬真不愧是生在城市里的孩子。蓓蕾看着面前满满一桌子丰盛奢侈的食物,这要够她和妹妹吃多少顿啊!清冷的微风迎面吹来,她的脑海迅速涌上蓓蓓那双明亮的双眸,她一定在等我回去做饭呢。
“对不起,齐扬。我……”从路上的交谈中她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也稍微了解了下他的为人。
“蓓蕾,别推辞我的好意。”齐扬把她按到对面的椅子上。
既然盛情难却,那不如——
“我可以带些回家么?我的妹妹还在等我……”她以为他知道她的家境,毕竟在尚中她的家境也不是什么秘密。
直到看到坐在对面的齐扬微笑着点了点头,她才笨拙的拿起放在桌边的刀叉,还好,她曾经见过电视上那些人是怎么吃的……
夜,悄然入户。皎洁的月光下活跃着一个颀长的身影。
洛白一手拿手电,一手翻箱倒柜的搜寻着学生会的资料夹,按常理说,像蓓蕾那样“特殊”的学生,应该是放在学生资料的顶端才是啊!为什么要放在末尾呢?害他找了好久才找到。
他拍拍手,弹去身上的泥土,从地上站了起来,摸着黑走到桌边的沙发着,明亮的月光足以让他看见纸上的字——
——蓓蕾,17岁。成绩优异,家境不好,父母在其年幼时在一次意外中双双丧生,从此她便支起了照顾妹妹的责任——
……他忽然有点心软,该这么做么?可是一想到自己总是被人踩在脚下,他那可怕的自尊心又瞬间坚定了他的决心。
三、
清晨,和醺的阳光早已透过走廊的侧窗射进大理石板的空地上,开成好看而素雅的小花,这些都是蓓蕾所喜欢的。
可是今天,蓓蕾却迟到了。因为昨天晚上蓓蓓高烧不退,她只好守在她床边,衣带不解的照顾着。
“报告!”她一脸窘迫的站在教室门口,唯唯诺诺的样子像只受伤的小鹿。要知道,这节可是号称全校最严的“铁面”老师的课啊!她这可真是往枪口上撞啊。
“蓓蕾,你给我到走廊上自我反省去!”“铁面”老师的手顿在黑板上,看也不看的说。
果然,她背着那个满是补丁的书包走到走廊上,还是被赶出来了呀!阳光从侧面的窗口进入,死皮赖脸的贴在她身上,挥之不去。
洛白的教室就在蓓蕾前面,所以他如果要回教室就必须要经过蓓蕾才行。恰恰不巧,今天他也刚好迟到了。其实这对于他,也不过家常便饭而已,要知道他的父亲可是校董,在这里谁都是要敬他三分的。所以他自然可以不用像蓓蕾那样唯唯诺诺,甚至连句礼貌性的“报告”也自动省略了。
可是今天,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大步流星的走向教室,而是柔和了眼底以往的冷色伴着明媚的初阳,信步站到蓓蕾身边。
“蓓蕾,让我喜欢你!”
她一时惊愕,还没回过神,白皙的手腕就被更有力的手拽住,前行的方向——居然是她的教室。
“砰!!”
门一下子被踹开,迎接他们的是几十双眼的目瞪口呆,还在板书的老师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声吓了一跳,手里的粉笔应声落地,她没有俯身去拾,而是故做优雅的用手抬抬鼻梁上的眼镜,斜着眼瞟向门口,随即笑开了眉眼。
“哦!是洛白同学啊!怎么,有何指教?”她忙不迭的奔到洛白身边,蓓蕾更加惊讶的张大嘴,她不解的看着站在身边的男孩,他怎么那么厉害呐!要知道面前这位可是全校最严的老师啊。
“以后,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你都不许责罚她,不仅如此……”洛白轻蔑的扫了女老师一眼,便带着蓓蕾绕过她,径直走向讲台“任何人也不许欺负她!”
寂静的教室顿时沸腾起来,蓓蕾不知所措的站在讲台上,她明显能感觉到老师眼里的敌意和尴尬。这些只会加深她的害怕,她的双手也因害怕而不停的绞弄着皱起的衣角,直到有更大的手牵起她的。她的身体有轻微的颤动,莫名的勇气夹杂着大片的温暖从心底涌出。
“还有,从现在起,她就是我洛白的GF了!”
讲台下爆发起一片如潮的掌声,他们可爱善良的小班长终于恋爱了,这是件多么值得欢喜的事啊!
四、
“蓓蕾,你答应洛白了?”
齐扬是踩着下课铃回到教室的,一进门就听见大家四下窃语的声音,讨论的对象无一例外的是他心中纯洁的小公主蓓蕾。
“嗯!”她把书从抽屉里一本一本的掏出来放进书包,夕阳已经摇摇坠坠的漫下山坡,再不回家的话蓓蓓一定又会生气的。
“你的手腕?”她一抬手,早上被抓出的红印子就被一旁的齐扬尽收眼底,他蹩起眉问:“洛白抓的么?”
看见她点头,他的心里燃起小小的火焰,他早就知道,洛白那小子什么时候对女生温柔过呢?即使他们现在在一起,到最后他的小公主还是会受伤的,学校里的那些传言,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他不是故意的,他是为了保护我……”她低下头,不敢正视齐扬,只是很小心的补上一句。
是他的错觉么?他分明看见了她神色里的慌张和匆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仓皇而逃,他的神色渐渐黯了下来。
蓓蕾,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袒护他了呢?
五、
和洛白在一起以后,蓓蕾才发现原来他们有那么多相同的习惯。喜欢安静,喜欢在图书馆里呆着,喜欢看安妮宝贝的书,喜欢一切明媚与美好的时光的事物。
她一边细心的整理着破旧的书一边美滋滋的想着他们共有的默契,心底迅速翻腾起许多七彩的水炮。
“猜猜我是谁?”洛白轻步爬上楼梯,悄悄的蒙上她的眼。
“嗯!”她故做思考的样子,又欢快的笑了起来“是齐扬吧!”她决定逗一逗他,和他在一起后她比从前开朗了很多,也不再那么自卑而胆怯。她相信她的世界只要有洛白在,一切就都是美好的。
刹那,身后停止了声音,风在紧张而安静的气氛中缓缓流逝着。
“对不起啦!我知道你是洛白,刚才只是想逗逗你而已。”蓓蕾委屈的小声嘀咕着。捂住双眼的手又加大了些力道滑到她的腰间,狠狠的挠着。
“哈哈……我错了……哈哈!!”一向怕痒的她再也止不住而大笑了起来。半晌,她才终于被放开。洛白从肩上的背包里掏出两瓶牛奶递给她。
“喏,拿去给蓓蓓吧!”他是见过蓓蓓的,很可爱而单纯的女孩,有着和蓓蕾一样明亮有神的黑眸,他和她一起玩过。她总是那样真诚那样快乐着,他被她所感染着,更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个丫头。
蓓蕾接过牛奶,纯熟的装进自己的小包,又拿起放在一旁的围巾。“怎么样?喜欢吗?”她把织了一半的围巾套在洛白的脖子上比量着,围巾是纯白色的,似雪一般前纤尘不染,她知道这一定是他所喜欢的颜色。
洛白微笑着点头,上前把她拥进自己的怀抱,心是未曾有过的温暖。是啊!冬天似乎就要来了呢!那样冰冷而美丽的季节,那个充满想念的季节,蓓蕾趴在他的怀里,贪婪的吸取着他身上清淡的芳香。
洛白,我可否因为有你而不再孤单呢?
窗外的枯枝落下最后一片树叶,如此沉重而悲哀。
天越渐冷了起来,要加快速度了。她开始不分白昼的去织那条围巾,齐扬再来找她的时候,是打算告诉她,自己已经拿到了复旦大学的录取书。报到的日期比较早他必须要尽快动身才行。可是蓓蕾仍旧头也不抬淡淡的回应着他。
“蓓蕾,为了他,值得么?”他心疼的看着她手上被针刺伤的伤痕,它们就像密密丛生的藤蔓巴结在她细弱的手指,更像一把刀无情的扎进他的心口。
“是啊,值得!”她抬头冲他甜甜一笑,又迅速低下,忙碌着手上的毛衣。
“你幸福就好了!”
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吧!他看着她一脸幸福的样子,尽管是心里狠狠的难过着,他还是希望洛白可以带给她幸福,千万不能再让她伤心啊!
第二天,难得灿烂而耀眼的阳光,齐扬提着厚重的行李,一步三回头的走向登机舱,他所期待的人,依旧没来……
六、
11月最后一个星期天,初冬的大雪如期而至,洋洋洒洒铺天盖地的席卷着整个小城,蓓蕾跟负责图书馆的阿姨请了假,因为蓓蓓要开家长会,她必须要赶快过去才行。
可是,她半路上却突然接到妹妹的电话,因为大雪的关系,家长会也只是临时取消了。
她又折回学校,这个时候洛白通常都是会在图书馆的,她跑回宿舍,拿下刚织好的围巾顶着漫天的风雪来到图书馆。
该在阁楼上吧!她记得那里有很多安妮宝贝的书,她学着他的样子,满心欢喜的轻步爬上楼梯,却从最后一阶楼梯上坠了下去……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让她几乎窒息的情景。
她的小王子洛白的怀里正躺着一个面容精致,衣着时尚的女孩,他们动作亲昵的拥抱着对方。或许是她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又或者是她太过惊讶,才会一个趔趄滑了下去……
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