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求不得

  
  
  
有天晚上一家去看电影。等待入场的时候，妈妈突然说道，我和你爸爸第一次单独约会时，就是去看的电影。而两年以后的同一天，就有你了。妈妈说这话时爸爸站在一旁，双手背在身后，两鬓夹杂着白头发，细眯着眼睛，什么都没说。
  
我很少听到妈妈这样的叙述。大概是几年以前，我去琴行买吉他的时候，趁着我调琴的功夫，爸爸在旁边摩挲一把挂在墙上的二胡。妈妈看到后问他，要不要买回去，你好久都没有拉了。爸爸慢慢取下二胡，打上蜡，拿起弦，稍微拉了几段，便又把它放回墙上去了。妈妈对我说，他们年轻时谈恋爱，口袋里没钱，没什么事做，于是天黑下来的时候，大家就坐在小土房的楼顶，爸爸拉《二泉映月》给妈妈听，后来妈妈就嫁给了爸爸。
  
我很少做这样的幻想，去试探自己的爱情会是个什么样子。我不记得第一次和女孩约会时做的什么，也从没想过能有谁坐在我旁边，听我弹琴唱两段情歌，然后浅浅地对我笑。刚开始时，我以为放学后两个人一起在湖边手牵手慢走，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就是很开心的事情。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学会了贪婪，希望对方时时刻刻陪在自己的身边，认为这样才算是圆满。直到现在，我对爱情的要求庞大而又博杂，具体而又不切实际，纯洁也包含着淫荡。
  
你会不快乐，因为你要的太多。慢慢要求的越来越多，却发现真正纯粹的只有最原始的单纯。日子一天天过去，爸爸出轨了，那个女人还让我叫她叫妈妈。操蛋的我真的叫了，无论那时多么年幼，今天回想起来，我都没法原谅自己。十点钟的时候，我趴在桌子上赶作业，妈妈和爸爸坐在阳台做最后的谈判，她坚持要离婚。
  
蛾子不停地围着灯泡转圈，在墙上留下飘来飘去的黑影。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窗子外面是漆黑的一片。就像这时，她坐在我的对面，轻轻地对我说，我也不知道，不要问了。
  
身边一片嘈杂，邻桌的一对男女不停窃窃私语，服务员不时走过来为我们加水。人失语时反而不是无话可说，恰恰是因为大量的想法一涌而至，卡在了声带的瓶颈。那时的爸爸在一根接一根地吸烟，紧锁着眉头。她也在一根接一根地吸烟，只不过脸上写满了茫然。
  
很多时候我都会想这样的问题，活一辈子下来，会不会只有一个人，遇上她后，就永远都忘不掉了。那是神奇的一刻，两人双目对视，一个人说你来了，另一个回答道，是的我来了。从此春风化雨，电闪雷鸣，风情万种，气定神闲。遇上了这样的一个人，无论何时何地，心里总是向着她，为她而欢乐，完全失去自我—— 自私的我。这不等同于热恋中荷尔蒙爆炸式的狂欢，也不等同于熬过七年之痒后夫妻间如水的默契。这是一种注定的心有所属，从相遇的那一刻就开始了。从此之后，是否能在一起，是否能在一起一直走下去都变得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曾经遇见了这样的一个人，知道自己的生命中曾经包含过希望。能够遇上一位令自己彻头彻尾迷恋于其中的人，多美好。
  
你相信吗，我是信的。
  
我相信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心中的梦，这个梦也许是在十二岁情窦初开时就发了芽，也许是在初中放学时拉长了的双人背影中染上了颜色，也许在四周寂静时那不经意的一吻中刻入了心，也许直到暮年时突然看到那满是皱纹的脸庞才恍然大悟。这样的梦不一定都能做圆满，甚至有可能她是你的梦而你并不是她的梦。
  
然而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相信爸爸不是妈妈生命中的那个人，他们彼此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和青春。为家庭所拖延的爱情只是责任，就像最后妈妈想到了我，而放弃了对于离婚的坚持。我也相信妈妈不是爸爸生命中的那个人，每一次听完他们的争吵，躺在床上，我就会想，他们心里此时都是怎样的感觉，感觉自己这一辈子怎么这样就趟过来了。
  
我也问她这样的问题，问那一刻的感觉是不是恍如隔世。是的，从那以后，我发现无论自己再有多少感情的经历，都无法忘掉他。其他的都是说服自己去忘掉的借口。
  
人生七苦中，最后的苦便是求不得。求不得也说不出，只能庆幸自己与她有过这样的相识，一如她会庆幸与他有过这样的相识，大家庆幸的对象不是彼此，但总不必在日后继续寻找，因为确信其已经出现。
  
妈妈没办法庆幸，我不知道她是否遇上过这样的人，而在与爸爸的争吵之后，心中满是惆怅。惆怅，也要有个对象。
  
看完电影出来，爸爸在前面走，妈妈在中间，我在最后，一家人没有一家人的样子。爸爸背着手，妈妈低着头。也许长达几十年的刻刀，可以刻平心中对于梦的渴望，当梦到来时，发现一切已经过去，纵然认识到这就是自己一生在追寻的东西，却无力去抓住。
  
出餐厅，我与她走到路口，上了出租车。车尾突突地喷着气，街上人很少。红灯亮起时，我走下出租车，关上车门，摆了摆手。风真大。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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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的歌声，伴随着风儿，吹开你的双腿，吹到你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