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森林”

    
    “哈，他妈的这故事真逗！”脑袋往后一仰，手往大腿猛地一拍，嘴里竟情不自禁地吐出这样一句话。霎时，原来弃斥着下课嘻闹声的教室静了下来，同学们诧异的目光编织成了一张网，往我罩了过来，女孩子不等于粗言！我怎么忘了呢？我脸上的烫慢慢地蔓延到了脖子根——今时不同往日啊！怎么把以前的烂习惯也带了过来呢？
    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年小学升初中考试我是以一点三分之差与重点中学失之交臂的，我不是有钱人，进不了重点的“社会力量班”。我便自然而然地成了一名非重点的学生。
    由于学习好的学生都去了重点学校，接受好的教育，非重点学校就只剩些被人遗忘的人在挣扎或是堕落。我分析过了，这里有三种人：第一种是聪明但考试一时失手又为某些原因去不了重点，只好在这里东山再起的；第二种是在学习上有心无力，心怀自卑，去了重点也不大出色，宁愿在这里当差生中的优等生的；第三种是自甘堕落，走在外面被人称作“小混混”的，重点不欢迎这种人，他们也没想过去重点。第三种人在这里最多。
    于是，你走在校园里，会突然看到一个书包从楼上应声落下，可别吃惊，那只是哪个调此鬼开的玩笑而已。很不良吧，满脸不在乎是他们的表情，脏话也成了说话的一种方式。我给这里起了个名：乌烟瘴气的“野人森林”。
    一次放学后去买东西，正在货架上挑选，怎么有个人老在我旁边盯着？我转过头去，原来是老板娘，她有点尴尬地对我笑笑，走远了一点，“这个学校的人特别爱偷东西，看紧点！”她对店里的伙计说。为了避免劳师动众，我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出了小店。低头看看，原来是校服出卖了我。在这种学校读书，自己竟会变得如此的神憎鬼厌！
    自习课时，教室炸开了锅，书本被当作武器抛来抛去，大声笑骂的，打扑克的，看漫画的什么都有，这帮人太不自觉了！望着身为一班之长的好友在讲台上有点无助的样子，我狠狠一拍桌面：“一定要离开这鬼地方。”
    “有时真羡慕你的成绩那么好。”一次上楼时见到了梅，便与她一起走。
    “你认真点也可以啊。”我觉得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我？”她自嘲地笑笑，甩了甩那不易让人察觉的泛红的头发，“你一定会考上重点的，我们班都靠你们几个了，加油吧。有谁敢吵你读书了，你尽管说，我帮你搞掂他！呵……”教室到了，她径直跑开了。
    我有点发愣——这里有些外人看不到的东西……
    校运会来了，运动员几乎都是平时打架打得最狠的那些人，大概他们逃跑很快吧。他们并不看轻这样的运动会，这大概是他们唯一能为班争光的机会吧。千五米的长跑途中，每个运动员脸上都写满了痛苦，可愣是没有一个人弃权，场外的啦啦队更是叫得起劲，希望自己能分些力气给他们。还有什么比这一刻更可贵呢？每个人的心都连在了一块，没有私心，也没有污浊暗流。初中三年里举行的每次运动会，我都会准时去到运动场为他们加油，我知道，他们是需要我们的。也许，别的学校举行校运会时也如此，但还是没有当时的让我那么感动。
    我们在同一屋檐下，疯在了一块，常常还会因情不自禁发出的掌声与欢呼声惹得隔壁班的老师跑过来抗议，大家吐吐舌头——只好克制一下了。我们还会在下晚自修后的教室里搞生日party，节日时成群结队去玩……
    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一次：当时距离中考的日子已屈指可数，平时再野的同学也静了下来。老师们也竞赛般地为我们出题纲，把多年的教学经验都放了进去。当然，这些题纲各班间是保密的，因为这已是老师们的“杀手锏”了。——自习课，阿伟的几张题纲竟不翼而飞了，由于他把题纲放在了抽屉，连名字还没来得及写上，这件“无头尸案”便更扑朔迷离了。突然，班上有人喊了起来：“一班的班主任怎么拿着我们的题纲？”我们循声望去，果然！我们班的题纲颜色十分特别，一眼就可以辨认。大家心中有数了，这几天教室后门的锁坏了，竟连“贼”也冒了出来！阿伟愤怒不堪，大家都知道这里凝聚了老师的心血。阿梅叫了起来：“快去和他理论！”
    阿伟跑了过去，可恶的是，一班的那位老师竟硬说试卷是他在某本参考书上摘下来的，还说我们没证据胡闹。
    全班同学为他那厚颜无耻起哄了。
    “算了吧，这种试卷我们还有很多，当是可怜乞丐给他一张吧，反正他也编不出这样的题来！”平时只会开些低级玩笑的阿斌说。
    “对！已经沦落到用这种手段了，我们还怕什么？”
    “他们班的学生才不是我们的对手呢！”
    一句句义愤填膺的话说了出来，气得那个班主任的脸色都变了，但他孤军作战，一张嘴说不过我们六十多张，只撇下一句：“一群没教养的野人！”便走开了。
    我们像打了场胜仗，再次体会到了团结就是力量。
    这件事，为我们在考场了的拼搏又添了几分斗志。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好像昨天才领到校服，倾听校长那句“三年后我们再捕一次”，这边却结束了中考。我不负重望，考上了重点，完全可以远离这堆“野人群”了。谁又能告诉我，毕业礼那天，我为何会拿着毕业照哭了？
    今后可以尽享文明与洁净了，可以穿着校服昂首挺胸地逛街了，也不会有人把书包丢下楼了。可怕的是，有人竟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书包，飞身从高楼堕下，还有人会今天对你笑嘻嘻，明天却怒目相向……
    我有点兢兢业业，有点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也成了一个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