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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爱《格桑》原作:周嘉宁

xinxinso [深情] 2011-07-08 14:47:42 星期五 晴天 查看:17520 回复:0 发消息给作者

桑会在冬天的时候想到格子。

圣诞临近,从学校回来的路上,看到一家西餐店的玻璃窗上挂着无数金色的苹果,那么好看。桑背着大大的包,里面是礼拜天要看的书和刚刚买的厚厚的毛衣。桑想这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冷了。

1998年12月24日是给格子打过的最后一个电话,格子在电话里咯咯地笑,说:“桑啊,晚上很冷的,出去玩要多穿点衣服,我穿了三双袜子,拼命挤在我的靴子里。”

现在是2000年的冬天,学校的梧桐树终于掉光了叶子,专卖店里的小姐都戴着红红的圣诞老人的帽子。桑想起了格子的笑声,在两年前的电话里,那么温暖。

第一次看到格子是在1997年的夏天,这个穿着红色小褂子的女孩裸露着苍白的手臂。她从人群中钻出来,扬着手臂朝桑招手,露出腰间一小段的肌肤,耳朵上有单个儿的红玛瑙坠子,细长的眼睛和画着京剧脸谱的牛仔裤,桑看得有点惊异。

三年以后的这个冬天桑依然记得格子那天的样子,记得她红色褂子上刺绣的花朵,一朵一朵很清晰,好像是一种记号一样地刻在桑的生命中。熄灯以后黑暗的寝室里,桑给他们讲这个女孩的故事,安静的呼吸声,窗外的树影。桑把被子裹紧,想冬天来了,格子离开都已经两年了。

格子带桑去她的家,在他们通信了5个月以后,1997年的夏天。

她来接桑,她从人群中钻出来,看到青青涩涩的桑,像她的名字,像某种绿色的植物。桑穿着蓝色的裙子,有被箱子压出来的褶皱,陈旧的颜色,很瘦,头发杂地在肩膀上卷曲着,而且同样苍白。

“桑,带你去看我的画吧。”

两个女孩子沿着苏州河边上慢慢地骑,夏天中午的阳光晒着她们的皮肤,散发出恍然的味道。上桥和下桥,漫长的路上只有格子一个人在不停地说话。

“天那么热,防晒霜一涂就化掉了。”

“桑,你看上去比我想的要瘦多了。”

有时候桑骑在格子的后面,看着她垂到腰间散乱的麻花辫梢和露出的洁白的肌肤。格子回过来对她笑,说:“桑,快点跟上。”

格子的画画在小块小块的木板上,都是艳丽的颜色,她笑着指着一块板说:“老师说我是个色彩感很强的人。”那块板上画着一个明黄色的花瓶,瓶子里没有花朵,桑闻到油墨的味道,微微地晕眩。

“这是冉。”桑看到照片里英俊的长发男人

这是桑第一次知道冉的名字,这个唱歌的男人,骑着28寸的自行车在北京胡同里转悠,成名前的日子住在阴暗肮脏的地下室,每天下水道的流水声冲走他的睡眠。他在脖子上戴着骨质的护身符,他的头发垂下来。

“这是我最喜欢的歌手,他叫冉。”格子从抽屉里拿出他的唱片,封面上是混沌的红色,《在大地上流浪的马匹》,冉仰着头立在红色的泥土里。

他的音乐不是轰鸣的,却是嘈杂,桑的耳朵有点受不了,她蓝色的裙子在昏暗的屋子里看上去是手足无措的样子。她说:“格子,是马匹吗,是马匹吗?”

那个夏天的傍晚,桑照着格子画的地图一个人沿着苏州河骑回家,她不是一个认路的孩子,在这样的城市里如果没有地图容易迷失。她顺着格子用铅笔画的线条,从这条路转弯到另一条,一个人在暮色中恍惚。桑的耳朵里还是那些声音,冉的长发,那些刺绣的花朵,1997年的夏天,桑艰难的把车推上了桥,下桥的时候风一吹桑手里拿着的地图飞到了身后。

“桑,有磁带吗,闹一点的。摇滚?”是下铺的女孩。桑想了想,说:“我自己想听了。”

多久没有听这些磁带,一年还是更多的时间。9月份来F大报到的时候桑还是把它们装在了蓝色的小箱子里一起带来了,放在枕头边上。一摆就摆了一个学期,有时候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翻个身就碰到那个小箱子。

插上耳机,按PLAY键,磁带嘶啦嘶啦地旋转。

“我的姑娘她站在开满鲜花的山岗,她的手里握着风,她的眼睛里没有荒凉。”

格子离开的时候是夏天,她的眼睛里写满了荒凉。桑把手捂住耳朵,她听到冉的声音在那里变得沙哑,三年前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也是这样,把最最美丽的歌词用最最嘈杂的音乐唱出来,于是一切都不在缠绵,一切都不是美丽。

“有个故事,你们谁想听。”已经是11点的寝室,女孩子们的卧谈会才刚刚开始,白天说着要脸红的话题在这个时候被拾起来。

桑的耳朵里塞着冉的音乐,想着格子,想说故事。

格子离开两年了。

格子认识冉的时候是15岁,在马路边的海报上,冉是个在海报上沉默的英俊男人,他的第一盘专辑《在大地上流浪的马匹》在那个秋天刚刚发行。

那天应该是下雨的,因为当她对着海报上的男人微笑的时候雨点掉落在她的脖子里,冉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脸上,一只用红色丝线系着的骨质面具闪烁着冰冷的光泽。15岁的孩子还是听着粉嫩的港台,但是那天开始她的耳朵被冉放逐。

“大地上流浪的马匹,他践踏着喧嚣,他践踏着死亡。”

她变成了一个传教士,她告诉每一个朋友,你们去听冉的音乐吧,你们可以找到那个开满鲜花的山岗。她家里的一面墙上贴着冉的照片,被她用画笔处理过了,一半是冉的脸,另一半是散落的鲜花。边上一行铅笔字:“情感有很多种,但是真实的只有一种。”

1997年的初春,桑收到来自西安的明信片,署名格子。

上面写着:“桑,我在西安给你写这张明信片,我坐在马路边上,膝盖有点点的酸,我看到面前的人来人往,不是,我只是看到眼前无数移动的腿,呆会儿去哪里呢?不知道,我背着画夹,等我到上海我会给你写信。你亲爱的格子。”

亲爱的格子给桑的第一封信是从遥远的西安发过来的明信片。那时候桑收到很多信,来自天南地北的陌生孩子,因为桑的一篇关于理想的课堂作文,于是课堂上的孩子都来与桑讨论理想。格子是惟一不在课堂上的孩子,那时候她正在西安画画,是美校的实习期。

坐了很久的火车,看到窗外明明灭灭的风景,她像某种记忆片段,但不是她自己的。

到了西安,古城比想象的现代,本来以为这个内地城市还是闭塞的,现在发现全不是这样,没有去看名胜古迹,她天生不喜欢被开发的古迹,只是在地摊上买了十几只仿制的兵马俑,是要带回去给朋友当礼物的,然后开始在古城里流浪,在路边摊买小吃,看一些一样的年轻人在马路上晃荡。她买了很多的明信片,印刷者精美经典,走累的时候她就在树的阴影里写字,一共写了21张明信片。署名都是你亲爱的格子。

回上海的那天,格子接到桑的信。拆信的时候从信封里掉落出来月亮型的护身符,桑小小的字紧密地写在白纸上:月亮代表的是美丽的女子

然后格子开始整理东西,她的画一张一张地翻过,最后一张是冉英俊的脸。

边上是铅笔写着的一句话:“情感有很多种,但是真实的只有一种。”

桑开始关注冉是因为格子,但是冉的确是第一个让她掉眼泪的歌手。

下桥的时候那张地图被风吹走,桑回过头去看,沙子掉在了眼睛里,疼痛。突然想到格子家里的那些嘈杂的音乐,开始在耳朵里盘旋,掉了眼泪,然后沙子淌了出来。1997年夏天的傍晚,16岁的桑丢失了地图。

16岁时候的桑在这个城市中心的一所有着红房子的重点高中读书。走出去就是繁华的马路,肯德基、麦当劳以及地铁的出口处,从16岁到19岁,桑习惯了在这里进进出出,习惯了马路上漂亮的女子和地铁口带出的城市的风,她知道自己有一天可以坐在写字楼里拿丰厚的薪水,她拉拉自己身上蓝色的裙子,哪怕那上面有褶皱,仍然可以看到桑身上那种典型的城市女孩的气息,她是在暗地里等待开放的花朵。

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冉的名字,她买了下来,价格不菲的白领杂志花费了桑的三顿午饭,她找了一支荧在那篇关于冉的访谈上把冉说的话都画了出来。一行一行。

“西安。”桑顿住了,荧光笔在那里重重地点了一下。

西安是冉的故乡,冉从西安来到北京唱歌。

那张明信片上盖着西安的邮戳,是用铅笔写的,模糊不清,歪歪扭扭,有的地方笔画用力太大就有支离破碎的感觉。17岁的格子坐在西安的马路边上努力地写这些明信片,天很冷,手指有冻僵的感觉。

这是桑第一次看到格子这个名字,她认识了这个女孩,这个跑去西安给她寄来名信片的女孩。

面前走过的那些年轻人,有没有冉年轻时的模样,列车外明明灭灭的风景是冉记忆的片段。这个地方是冉爱过和恨过的地方,格子必须来看一看。

上海的冬天在突然间变冷,桑在家里的电脑上写东西。放着的唱片是温暖的披头士,她的抽屉里放着很多可以听了感觉温暖的音乐,比如民谣,她的架子上放着的书也是这样的感觉,念念名字就感到是一种安慰。整个冬天,桑把头发披下来遮着耳朵,穿黑色的衣服,走在繁华的马路上总是与这个城市的热闹格格不入的神情。

19岁的桑已经完成了大学第一个学期的学业,有时候为了不好看的成绩难过,想想格子,觉得日子还是要向前看的。

格子是两年前走的,走前没有打电话过来告诉桑,也没有信,只是当桑再想找她的时候她的妈妈说格子去北京了。

没有很多朋友的桑是寂寞的,那些天南地北写信过来的陌生孩子终于还是一个个走远,回到天南地北去。

有时候一个喜欢桑的男孩子会打电话过来,19岁的桑是有味道的女孩,或许有时候是该谈论爱情

1997年的夏天,在格子的屋子里,格子说:“桑,有喜欢的男孩子吗?”桑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两下,说:“没有。”她的蓝裙子窘迫的皱在一起,她的手指不停地卷动着裙子的花边。

格子拿出照片说这是我的男朋友。那个男子清瘦地站在墙根边上,照片被处理成了阴冷的蓝色,男孩子脸上有阴郁的表情,模糊着看不清他真正的样子。“他很漂亮,桑,他是我的第三个男朋友。”那个男孩子的头发卷曲除了他的神情,其他都非常地好看。

“很多东西就是喜欢过三个月就换一次。”格子说话的时候把散落在腰间的辫子拿到胸前,桑看到她衣服上红色的刺绣花朵,那么漂亮。

没有人预测得到那个夏天和格子一起度过的一个下午带给桑的是什么。那种成长的疼痛从此以后变得刻骨铭心。

格子认识了冉,因为在西安的马路边上写的那 21 张明信片。

1 张寄给了桑,另外的20张寄给了冉。

在西安格子每走一个地方就写一张明信片,她在冉的中学操场上拍了一张照片,在跑道上跑步,她想那些思想就是从这个地方升起来的。

1997年的秋天,冉来到上海,为他的专辑做宣传。

格子打电话给桑的时候桑正在做作业,趴在写字桌上努力地算数学题目,泡着奶茶,快要期中考试了,桑在学校里是优秀的孩子,她的老师说你以后可以去考上海顶好的大学。桑也是这样相信着的。

“桑,冉来上海了,我去找他。”格子咯咯的笑声在电话里那么清晰。

“外面冷,多穿点衣服。”桑有点心疼格子,莫名的。

桑的心里突然沮丧,16年来桑只为成绩沮丧,可是现在她想出去走走,她觉得青春正在消耗和泯灭。桑走在晚上的这条城市中最最繁华的马路上,秋天的时侯女孩子穿起了厚呢长裙,是漂亮的样子,桑想她们的美丽都是给谁看的。

那天晚上桑在一家很小的音像店里买了《大地上流浪的马匹》,然后她要回家做作业,她还有很多很多的数学题要做她会很累很累,这样的晚,格子在哪里。

来到广电大厦的时候是晚上10点,格子从美校下课,她穿着烟灰红的男式衬衫,背着大大的包坐在大厦门口的台阶上,等了 40分钟以后她去拨那个号码。

电台的热线:嘟嘟。接不通。

又拨办公室,通了。

格子说:“我找冉。”那个男人说:“我就是。”

“那些明信片,我写给你的,从你的家乡到北京,整整20张。”格子在电话里浅浅地笑,她就是这样的女孩,永远不知道在面对着的是什么,她面对她喜欢的入会说我爱你,然后她可能会转身离开,谁都不知道在她身上的故事会是怎么样的结局。

15岁的格子在马路边注视海报上的冉,冰冷的雨水滴落到她的脖子里,18岁的格子在上海清冷的秋天里给冉打电话,然后冉说:“你等等,我下来看你。”

冉是那种典型的北京摇滚歌手,沉静的时候看上去颓丧,歌唱的时候却是充满了激情,他推开玻璃门的时候看到了这个从西安给他寄来明信片的女孩,那20张明

信片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宇,还画了各种符号,是女孩描的花纹。

那个地方,他爱过的人和恨过的人都生活着的土地,被这个女孩掀开一个角,他就跌了进去。

这个女孩把牛仔裤高高地卷起来,看到上面用白色涂抹的面具,她的头发垂到腰间,麻花辫松软地披在衬 衫外面,耳朵上的红玛瑙很醒目。她看上去有点冷了,努力地用手把大大的衬衫裹在身上。他想到那些明信片上的文字,一个一个紧密的铅笔字,模糊不清。

“冉,我到了这里,路上有点乱,他们都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我就韩他们微笑,我的包太重了,一个男孩子要来帮我,我不要,我想当初你也是一个人拎着包离开这里。”

“冉,我买了很多的兵马佣,他们长得真丑,他们在我的包里晃荡发出响声,我想在他们的脸上寻找你的神情,幸好没有找到,哈。”

“冉,今天的太阳很大很大,但是依然很冷,我到你跑过的跑道上跑步,我趴在跑道上研究你踩出来的脚印,结果被门卫老伯伯赶了出去。”

在上海的大街上人们看到这个长头发,穿着漆皮裤子,戴着骨质面具挂件的英俊男人,都是惊异的表情,晚上的酒吧里有很多化妆精致的女子走过来跟他说话,他还是那样,戴着墨镜,不说话。

口袋里放着那些明信片,20张叠起来厚厚的,每一张的最后都是那句:你亲爱的格子。

1998年的秋天桑去参加了一个校园的文艺晚会,在陌生人面前

她是一个沉静的女孩,如果没有话题她就保持沉默,她是容易让人产生距离感的女孩,格子说:“桑,你是个清清瘦瘦,可以用冷漠来形容的人,但是看到你的文字就知道你不是。”

这样的文艺晚会是学生会里热闹的孩子们的天下,桑找了个位置坐下,二楼靠边角的位置,灯一熄就变得黑暗。这样的文艺节目有时候是让人乏味的,桑坐在黑暗里想事情,身边的一个男生和一个女孩在黑暗里牵起了手。

没有预计到会听到这样的声音,看到这样的人。

“我的姑娘她站在开门鲜花的山岗上,她的手里握满了风,她的眼睛里没有荒凉。”

张洋站在舞台的明亮里唱,桑在二楼的黑暗角落里低下头,闭眼。站在台上的张洋是个穿着蓝色格子衬衫和米色卡其布裤子的干净男生,头发卷曲着,脸上一点点阴郁。桑在手心里轻轻地比划那个名字,她的手里我满了风,她的眼睛里没有荒凉。

在楼道里桑和张洋站在拐角处。

一年前的这个日子,各自走上前对冉说:“我是你亲爱的格子。”她很清澈地笑,她的烟灰红衬衫被风鼓得像一面旗子,她的头发披下来散落在腰间。

桑对张洋说话的时候想想格子的样子,格子会把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格子会扬着脸浅浅地微笑,格子永远是主动地让别人窘迫和喜欢的女孩子,她永远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桑做不到,桑的手指碰到自己单薄的裙子的花边,就不停地绞动,她没有办法看着张洋的眼睛,她不能像格子那样无邪的从人群里钻出来朝他招手,她是桑,那个穿着蓝色的压皱了的裙子在人群中等待格子的桑,等待格子对她招手,然后说:“桑。”

在拐角处的张洋带着笑意地看着桑,他被这个女孩突兀地拦了下来,可是现在女孩却不说话只沉默。女孩的头发卷曲地散在肩膀上,扎着白色的丝带。

桑抬头看他:“你喜欢冉。”

人群从他们身边经过,一拨又一拨,热热闹闹,可是那个拐角里却是两个孩子的沉默和淡淡的微笑。

“你喜欢冉吧,你的歌《大地上流浪的马匹》,还有后面的那一句,他践踏肮脏,他践踏死亡。”桑说话的时候想象格子的神情。

“冉,终于看到你。”一年前的格子,“冉,你的那首歌,它里面唱的到底是肮脏还是爱情,他到底践踏的是什么?”

“你知道吗,它到底践踏的是什么?”桑问张洋。

他的同学经过的时候说:“张洋,快点走了,跟不上校车了。”张洋写了个电话号码给桑,匆匆走了。

桑在那个时候一直想做一个流浪歌手的情人,那个喜欢她的男孩子还是打电话过来。圣诞节的夜晚,是桑进大学以后的第一个圣诞节。女生寝室门口等着很多的男生,她看到其中的一个在身后藏着一只绿色的洋泡泡,画着一个笑脸,她想那个女孩子会喜欢他的。桑想给自己买一束百合,要买的时候跑过来一个男生很急吼吼地说:“求你让给我吧,那个女孩最喜欢百合了。”就只有这一束百合,桑觉得这个男孩拿着会更美的。

1998年的圣诞,是桑给格子打的最后一个电话,没有预计的。

格子在电话里说:“桑,我要结婚了,我的男朋友要

娶我,我要结婚了。”

格子在电话里咯咯笑,桑想象她脸上的神情,就像那件红色褂子上刺绣的花朵一样朵朵鲜明。“桑,我在裤子的膝盖上画了冉的脸,我走路的时候冉就在那里笑,黑白分明的脸,真的漂亮,太冷了,我过会儿还要出去,穿了三件毛衣和厚厚的背心,还在牛仔裤外套了苏格兰呢的短裙子,呵啊。”

没有预计到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格子的声音。那天桑没有出去,这样的夜晚总有不属于自己的感觉,没有拥抱的孩子。

那个男孩买走了桑手里的百合,于是桑在甜蜜的情入的拥抱中穿梭,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大家应该相互拥抱,埋在男孩衣服里的脸,女孩沉沉地笑,桑从这些当中穿过,走过女生宿舍冰冷的铁门,走进自己的屋子,对面男生寝室的窗户上挂起来好看的圣诞彩灯,叮叮当当地唱歌。

张洋的家住在一条上海老式的马路上,他的家里有一架钢琴,沿窗口放着。那条马路上有很多的洋房,是这个城市里最有味道的马路,红砖的墙头上隐约还可以看得出雕花的图案,过道的楼梯还是木头的,踩上去吱咯吱咯地响。张洋的家就在这里。

电影散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桑的自行车骑过这条马路时每一家的窗户都亮着灯,看上去很温暖。桑想张洋就住在这里吧,在某一扇窗的后面的张洋在干什么。

桑和张洋通过几个电话,都是在阳光很好的下午,他们在电话里随便地说话,有时候甚至沉默,看着太阳在写字台上留下的光斑。

张洋喜欢冉,唱冉的歌。

张洋会弹钢琴,他住在离桑的家很近的一憧红色小楼里。

张洋自己写歌,写给他喜欢的一个女孩,他说那是一个20天的爱情故事。

张洋说:“情感有很多种,但是真实的只有一种。”

桑在树影的黑暗中穿过的时候听到叮咚的琴声,在这个秋天的晚上感觉是美丽的。那扇窗户的后面该是张洋,他用英文写了那个20天的爱情故事,他说要帮这个故事谱上好听的曲,那天他在电话里读那个故事给桑听,“Long long ago,there lived a girl。”

音符在马路上流淌,从洋房古旧的楼梯上滑落。

那个夏天桑骑车从桥上驶下,风吹走了她手里的地图,沙子使她的眼睛湿润,她知道自己逃不过这样的情感,冉的歌和格子衣服上的刺绣在她的记忆中想碎片一样被不断地拼凑起来,拼成张洋的样子。

格子开始给电台写稿子是在遇到冉的那个秋天晚上。

她和冉坐在广电大厦门口的台阶上谈到深夜,冉不停地吸烟,她就坐在边上数落在地上的烟头,数到第19个的时候冉说我唱的是肮脏的爱情。

格子在一本黑色的本子里写东西,上课的时候躲在画板的后面,橡皮屑掉落在本子里,看到那些在膝盖上写出来的文字,笨拙得好看。格子马上就要毕业了,毕业了就不知道能干些什么,有时候想象桑这样的女孩该是幸福的吧。

格子从人群中钴出来看到穿着蓝色裙子的桑,看到她裙子上的皱褶,那个女孩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她注定这辈子会有入带着她走,她的脸上有典型的上海女孩的神情,她的路就写在她的脸上。

有时候写文字也是艰难的事情,桑的文字干净和透明,当初那篇关于理想的课堂作文勾起的是格子所有的理想。她第一次看到那个清瘦的神情阴郁的男孩子的时候,那个男孩是在她的教室里看她们画画,他在那里专注地看着格子的画板,格子的画板上是一个明黄色的花

瓶,瓶子里没有花朵,他说:“如果有花朵,那些花朵该是湖蓝色的吧。”

格子写不出那样的文字,橡皮屑下面布满了她的宇,有时候碳粉会涂抹在上面,就是一个黑黑的手指印子。

选择有阳光的日子把这些文字寄到电台,那阵子她帮助一个朋友搐一个摇滚主题的节目,她所写的全部的文字都是关于冉。

晚上收起画板的时候是凌晨4点,格子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床上,看到画板上涂抹的大片的红色,混沌,像15岁的女孩在马路边上看到的海报,长头发的男人在一片混沌的红色中仰起他的头,格子仰起她的头,天花板上的图案天昏地暗的旋转。

《在大地上流浪的马匹》被美国权威的音乐杂志评为中国摇滚第一唱。

1997年末中国火神州音乐人奖。

1998年初音乐城我最爱的男歌手奖。

谁能想到一个人的成名就会那么容易,格子在电视里看到冉,想到那个骑着28寸的自行车在北京胡同里转悠的冉,那个在广电大厦口的台阶上不停地抽烟的冉,有时候觉得那个男人该在马路边的海报里沉默,没有人理他,除了那个15岁的女孩。

桑从来没有接到过张洋的电话,在学校里看到他,他总会戴着耳机匆匆地走过。

秋天的太阳有时候会很猛烈,上完体育课的桑站在窗台上拆格子的信,风把粘在额头上的头发再次吹散,格子白色的信纸发出咔咔的响声。

“桑,我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个冉不是我爱的冉,那个在红色土地里仰脸站立的男人,他正在离我远去,越来越远。”

“桑,马上就毕业了,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张洋坐在窗台下面的花坛上,他的头发稍微有点点地长,卷曲着,很瘦,风把他的头发撩起来,于是桑看到了他的眼睛。有时候他抬头望向那个窗台,桑就把目光移向手中的信纸,很专注的样子;有时候他低下头,桑就把目光落到他的头发上,他让她想到了冉,然后有一点点的心疼。

秋天学校里的树叶子还是绿色的,偶尔一朵朵飘落的花絮,落在张洋的身边,像桑的目光,清澈的疼痛的。

“桑,有时候真的觉得像我这样的孩子没有未来,你在哪里看到这封信呢,有风吗?”

张洋在学校里是最最好的男孩子,认识桑的时候他在读高三,和格子一样,张洋也快要毕业了。他有好看的长长的手指,那样的手指是用来弹钢琴的,桑想冉会不会弹钢琴呢,冉的手指是用来拨电吉他的,那种嘈杂。

桑会坚持打电话给张洋,有时候他在喝水,有时候在写作业,有时候从电话那端穿过来吵闹的音乐声,有时候他很有礼貌地说我在等一个电话,有时候电话嘟嘟地响个不停。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张洋总是离她遥远的。

就像在走廊的拐角里,周围的人群不断走过,那个角落是安静的。

操场上张洋在打篮球,桑蹲在操场边上看着跑道上的脚印,想那上面又有哪一个是属于张洋的,她把脚放上去踩了一下。

在西安的那个操场跑道上,格子把脚踩上去,覆盖这样一个一个的脚印,她想这里面总有一个是冉曾经走过的。

2000年的冬天,桑觉得自己的梦想都已经被冻结了,两年前给张洋打过最后一个电话,然后她想她这一辈子都做不了一个流浪歌手的情人。

放一点温暖的音乐,他的朋友说,你这样的女孩本来就应该听这样的音乐,民谣,一点点的梦想。高三时侯的桑听的是最最激烈的东西,写的是最最忧伤的文字,

缠绵不断。她散着头发走在5楼教室的走廊里,那个教室是张洋曾经坐过的,在张洋已经不在的日子里她不停地会在教室的墙上看到张洋留下的印记。Where have all the flowers gone,那些花瓣飘零像那张画上冉的脸,一半是花瓣。

格子写在黑本子上的文字最终没有用,没有通过节目审核,所以当音乐都配好了以后那些文字依然被撤销,换上了一些俗气的没有味道的东西。

格子瞎弄了一个乐队叫布拉格的。那天太阳很好,桑陪她去买吉他,那个琴行的玻璃闪烁着奇异的光,那些琴感觉像泡沫,一碰就破。

格子背着琴快乐地走,走到一个路口,突然蹲下,把琴抱在怀里,紧紧地抱住。

她把头倚在桑的身体上,她的头发在桑的怀里凌乱地像一幅画,纠缠不清。“桑,我下一步该哪里走呢?”

“冉怎么样?”桑揉揉她的头发。想到花坛边上沉默的张洋。

“呵,还能怎么样,做他的访谈,出名还有钱,很多 很多。我知道他也不想的,他不想这样的,他也难过。”格子仰起脸,看天。“那天就是这样,在广电大厦的门口,他仰起脸,看天,他说他觉得肮脏,那些东西,令他恶心,躲也躲不了。

把最最美丽的歌词用最最嘈杂的音乐唱出来,于是一切都不再缠绵,一切都不是美丽。

格子是像鲜花一样美丽的姑娘,她的手里握着风,她的眼晴里写满了荒凉。

在乐队排练场里桑找了一个纸板箱坐在上面,看着这里的喧嚣,她背着大大的书包,里面是这一天要做的作业,她不自觉地把书包藏在身后,空出两只手,又没有地方放,这个地方显得和她格格不入。

排练场在一个中学废弃的乒乓球房里,好奇的孩子在外面张望,在窗户的破洞洞眼里桑看到孩子们的眼睛和窗户上的热气。格子在房间的中央跳舞,她穿着宽大的白色衬衫,仰着脸旋转,踩过的地方扬起灰尘,和着鼓手敲出的节奏她开始笑和唱歌。

桑看着格子的脸,她不知道自己会被这个女孩改变

大大的书包里,厚厚的习题册底下有破壳子的碟片,那是桑的梦想,她安静地坐在教室里的时候耳朵里放很轰鸣的音乐,然后感觉所有的梦想变得奢靡。桑拽起书

包,她不是格子,这个地方不是她的地方,她该是窗户上的眼睛,她能够做的只是朝里面张望。

格子跑过去在一个男孩的脸上亲了一下闪开,桑拿起书包离开。

世纪初的冬天人们可以在那所有的红色围墙的大学周围看到桑的样子。桑穿着浅灰色的大衣,头发被烟灰色的羊毛围巾包裹住,露出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写。她的身边总是走着一个男孩,有时候两个人沉默,有时侯拉着手说笑话,大部分的时间他们是在走路,绕着红色

的围墙一圈又一圈。

桑最终没有做流浪歌手的情入。

男孩是普通的理工科的学生,不和桑谈音乐,不知道冉的名字,不明白女孩的眼睛里为什么可以写满荒凉,不知道桑喜欢的鲜花是大朵大朵的百合。他每天帮桑拎暖水瓶,在满是水汽的水房里他会揽过桑的肩膀。

日子是平淡地像流水般淌过的,没有疼痛和忧伤。

1998年的圣诞桑丢失了格子和张洋。

打电话给张洋的时候他在写歌,他已经绘他那个20天的爱情故事做好了曲子,在电话里他弹给桑听,忧伤的曲调让桑忍不住想那个女孩的样子,那天黑暗的操场边上,张洋身边的女孩,他们拉着手在操场的跑道上走路,然后在路灯微弱的灯光下拥抱,这期间张洋一直没有停止过他的歌唱。

张洋忧伤的手指滑过琴键,叮咚,窗外悬了许久的叶子又掉落一片。

那些落在张洋身上的花絮和日光。

那天在楼梯口桑拦住了张洋。刚刚从舞台的灯光里走下来的张洋,桑不知遣自己的勇气是从哪里来的,她只是不停地想象格子,有的时候她觉得自 己生命的灰暗,

在书本里度过的日子让她觉得厌恶,但是不能改变,那些刺绣的花朵,在第一眼看到她们的时候她就觉得她们的美丽明亮和一点点的刺目。

电话里传出的琴声让桑很难过,她觉得张洋一直在很远的地方。夜晚窗外的树叶晃荡,桑会想起张洋,想她看到张洋的样子。

那次补课回家,黑暗的操场上传来歌声,桑推着自行车在一棵梧桐下顿住了。她看到张洋在黑暗里的影子,那种歌声激情并且忧伤,年少时候的忧伤就是不可名状的。那个女孩就在边上聆听,看不清她的样子,她有着和格子一样的长到腰间的头发,在黑暗中她们会突然飞舞,她把脸靠在张洋的背上。

桑想飞快地骑上车回家,可是迈不开步子。在梧桐的阴影里她想起电话的嘟嘟声,有的时候她拨到手指头发疼,依然打不通张洋家里的电话。张洋说的“情感有很多种,但真实的只一种。”

补课结束的孩子们陆陆续续地回家,桑的身边自行车铃声不断,可是她只听到了张洋的歌声,就像那天会场二楼黑暗的角落里,边上的男孩和女孩牵起了手,桑只听到张洋的歌声,张洋站在光亮的舞台上,头发没有像冉那样垂下来。

1998年的圣诞,张洋终于写好了他的曲子,他的第一首曲子,在电话里他弹给桑听,桑想能和张洋在操场边牵起手该有多好。

那一声新年快乐始终说不出口。

挂了电话以后桑想再不给张洋打电话,再不是流浪歌手的情入。桑想她始终不是格子,她只能退到这一步,生命的底线到底是什么。

接着打电话给格子,听她高兴地说我要结婚了我要结婚了。

格子说:“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真的还是个孩子,我怎么会喜欢一个小男孩子呢,可是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是和冉一模一样啊。”

“现在已经退不回来了,或许等他毕业就嫁给他,不然就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又是哪里,桑你说能是哪里?”

“桑啊,晚上很冷的,出去玩要多穿点衣服,我穿了三双袜子,拼命挤在我的靴子里。”

格子咯咯的笑声,那天开始再也没有她的声音。桑没有想到在这一天里她会丢失两个她爱的人,那段生命中最不平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再也没有疼痛或许还剩一点忧伤

有一年的夏天冉来上海开演唱会,好像是 1999年的6月。

桑快要参加会考了。隔了很长时间没有和格子联系,她再一次打电话到格子里的时候她的妈妈说格子去北京了,和一个歌手在一起,她说你是格子的朋友吗,你帮我把格子给劝回来吧,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说走就走那么远呢?

这几天冉的海报贴得到处都是,她知道格子就要回上海的。

桑花了很大的精力弄到了冉的演唱会门票,是电台的票,她写信过去告诉了那个电台主持入关于格子的故事,关于张洋的敌事,于是她有了门票。把散着的头发扎了起来,拎着包一个人到体育馆,坐在很高很高的看台上,看到场地的一角很小很小的一个台。上面放者

一些看着眩目的乐器。

想到抱着吉他在马路边上哭泣的格子,已经是久远的故事了。

桑买了荧光棒,挂在自己的手臂上,末世的夏天,末世的青春。

听到坐在身后的一个女孩说:“看,那个人是不是格子?”桑笑笑,想电台里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了格子的故事。然后用目光到舞台上去寻找格子,工作人员正在忙碌,冉露了一下脸,就引起了尖叫。

格子该穿着红色的小褂子,那上面刺绣的花朵该是一朵一朵地清晰,她的头发应该披散下来,她的耳朵上该戴着单个儿的红玛瑙坠子。1997年夏天所有的一切依然清晰,格子把桑骨子里愤怒的一面释放出来,桑坐在教室里是个安静的女孩,实陈上她讨厌眼前的东西,她想到格子,这个永远不知道要面对什么的女孩子,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从人群里钻出来,她笔直地望着桑,在人群里只有她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所以桑一眼就认出了她。

可是桑终于还是丢失了那张地图,格子在昏暗的屋子里一笔一划地告桑该往哪里走,该在哪里转弯,那个夏天闷热得下午,阳光蒸发了身体里的水分,女孩子身上温暖的味道,桑最终没有按照格子画的路回家,她在苏州河的边上徘徊,找自己的路。

桑笑笑想,如果是格子,那么她不会让张洋丢失的。

演唱会是个充斥着尖叫的地方。无数的手臂在挥舞,年轻的睑,身边的男孩子轻轻叫着:“冉、冉啊。”像是哀鸣,直刺人心。

“我的姑娘她站在开满鲜花的山冈,她的手里握着风,她的眼睛里没有荒凉。”

“在大地上流浪的马匹,他践踏肮脏,他践踏死亡。”

桑站了起来,这首歌是能够让她疼痛的,有时候她想是因为冉而不是因为张洋,张洋已经北上求学,他走的时候不知道带走多少的东西,有没有带走那个女孩的眼泪和那首20天的爱情故事。终究是不同的,让桑流泪的是冉,是冉的嘈杂的音乐,可是张洋还是个忧伤的孩子。

在夜晚的小洋房下面,桑推着车子静静听着风声里流动的音符,像水一样安静的东西。是格子告诉她生命中承受不住太多的忧伤,真正疼痛的是愤怒。张洋北上的那个晚上桑一直坐在电话机前等待它神奇地响起来,可惜没有。于是把录音机打开听到冉的声音,想张洋的样子,怎么也想不到一起去,张洋的样子在冉的声音底下像是碎了一样。

桑的耳朵里听到太多的尖叫,穿着黑色漆皮裤子的冉在舞台上声嘶力竭,大屏幕上冉疲惫的但是充满愤怒的脸。

“这首歌在这样的晚上送给一个年轻的女孩,她告诉我情感有很多种,但是真实的只有一种。”冉说:“情感有很多种,但真实的只有一种。”

格子画纸上的冉的脸,一半是散落的花瓣,上面写着:“情感有很多种,但真实的只有一种。”

张洋在电话里的声音:“情感有很多种,但真实的只有一种。”

桑觉得晕眩,那个夏天闻到的油墨味道,那些花瓣像是从格子的红色小褂子上散落下来,散落在冉的脸上,散落在张洋的音乐里,那年夏天桑并没有注意到那行铅笔的小字,她只是看到冉的另一半脸上散落的花瓣,觉得很美。

黑暗的操场上把脸靠在张洋背上的女孩,她的头发垂到腰间,黑暗中桑没有办法看到她耳朵上单个儿的红色玛瑙。

演唱会结束以后外面下起了雨,桑站在楼道口里躲雨。

看到黑色的本田驶过,玻璃里模糊地看到女孩的脸,红色的衣服,一闪而过,溅起的水珠落在了桑的蓝色裙子上,桑有点手足无措。

一群人涌在后面,叫着冉的名字,女孩子哭了,男孩子站在雨中用可乐罐子敲出鼓点,他们说那是冉的车子啊,桑想冉原来是那么多人的梦想。

回到家湿透了的桑把自己好好地放在被子里,打开调频的时候听到主持人说:“刚刚结束的是冉的访谈。”然后是嘟嘟的整点报时,想到那些电话里嘟嘟的声音,桑觉得自己累得不行,倒头就睡,录音机沙沙地响了一个晚上,一个晚上的梦,光怪陆离的碎片,而且都有颜色,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筋疲力尽。

桑在水房里洗杯子,看到外面的太阳很好,女孩子们拿出被子来晒,寝室外面的树枝和单杠上满是好看的被子,用手一拍打就扬起一个冬天的灰尘。

过会儿看书,然后男朋友会送来好吃的东西,成长竟然变成了一件简单的事情。2000年的圣诞那个喜欢桑的男孩子打来电话,说:“桑,聊聊。”聊到凌晨4点的时侯看到天空里隐约的亮光,桑说圣诞老人终于想到我了。

就是这样,桑想放弃一些东西,现在的男朗友很好,在水房里揽过她的肩膀,在寝室的门口轻轻地拥抱她,温暖的。

冉的音乐于一直带在身边,很少去听,只有在冬天的时候才开始想到格子,只有在圣诞的时候才有点点的难过,很少很少的一点点。穿黑色衣服的桑总是沉默在人群中,写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很少与别人接触,朋友不多,寂寞的时候会打电话对他说:我想你

他不懂音乐,他没有忧伤的手指,他笑的时候想一个港台的歌手,他们说他英俊,只是桑知道再也没有人会让她难过,成长变成了平淡的日子,甚至没有嘈杂的音乐,只有杯子里装着的新鲜的玫瑰,她将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坐在末班车上,男朋友送桑回学校。宽大的汽车,开在上海最最繁华的马路上。迎面的是霓虹,像碎片像花瓣一样扑过来,像过去的那些梦想,那时候以为会有的无穷无尽的未来,现在灰飞烟灭。

桑从包里拿出耳机,一个一个调频调过去,听到沙沙声过去以后一个个未知的声音。想到16岁时候听过的那些支离破碎的音乐,总是等待喇叭里出现那些未知的愤怒的声音。那种快乐。一片沙沙声以后桑听到了那个声音。

“我的姑娘她站在山岗上,她的手里握着风,她的眼睛里没有荒凉。”

主持人正在读着一些令人窒息的文字,熟悉的,疼痛的感觉。那本黑本子里的文字,18岁的格子趴在画板的后面,在膝盖上写出来的文字,上面还有黑色的手指印子。

桑把一个耳机塞在身边的这个男孩的耳朵里,安静地把头倚在他的肩膀上。

冬天,北京。

格子去邮局取包裹,从上海寄来的磁带,街上的雪被踩实了,很滑。

那天跑去看张洋,告诉他她要去北京了,张洋在黑暗的操场上唱了一晚上的歌,都是冉的。他说:“他们都说我笑起来很像他,所以在你面前我尽量不笑,因为我不是他。”格子把脸靠在张洋的背上,他们在微弱的灯光下拥抱,他们沿着操场的边走路,张洋的歌声不停格子就不走。

张洋说:“我累了,你走吧,北京的冬天很冷,多穿点。”

格子想我怎么能让眼前的这个孩子忧伤,可是冉,15岁的马路边上,冉是格子生命里的底线和所有的梦想,十几岁的孩子都想流浪,区别只是他们有没有退到不能够再退的地步,格子知道自己不能再退了。

再也没有张洋的声音,再也没有一个人为她唱一夜的歌。

21岁的格子现在是冉的助手,她还是那个耳朵上戴着单个儿玛瑙的女孩,来到北京的第一天,到机场来接他的是冉,和冉的未婚妻。

写了一天的文案,帮冉做宣传策划。一点点地剥离冉的样子,很多东西你走远的时候他是梦想,你走进的时候他是肮脏。那天冉在广电大厦的门口留下19个烟头,他说我践踏的是肮脏的爱情,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在上海开演唱会,本田车子驶过的时候,格子从窗玻璃里看到穿蓝色裙子的桑,苍白的脸,手足无措的站着,她看到水珠溅到她的裙子上,她想伸出头说点什么,桑已经在很遥远的地方。有时候拿起电话,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桑这样的女孩永远是另一个世界的,干净和温暖,她不想让桑看到太多事情本来的面目,比如在和别人谈着版权税时候的冉,格子能做的只是扭过头不看。

现在冉给她工作和不薄的薪水,她就继续帮他写文案。

格子把磁带放进耳机里,冬天的北京看上去很萧条,长安街上的行人隐没在黑暗里,她听到那个声音,那些文字。

18岁的画室里,前面是画板上的花朵,后面是黑本子上的文字。格子坐在地板上,冰冷的感觉,不是 18岁的冬天,接到冉的电话就兴奋得一整个晚上睡不着觉。

格子倒了一杯水,她听到自己的文字里说:“我不想和谁分享这杯清水和这个声音。”写这行字的时候,格子把放在手边的杯子打翻了,她不停地用手去抹,抹到后来那页纸上的字部化开来了。

格子在包裹的纸盒上找到桑的名字,小小的,不知道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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