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悟　

　　面前是一片雪白的屏幕，微微闪烁着亮白的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揉揉干涩的双眼，没有一丝水份，仿佛早已干涸，丧失了流泪的功能。或许太久了，太久面对着那屏苍白，是到了该合眼，该放手的时候；而心则空洞着，陷入一片深邃的黑暗中，无法自拔。
    是的，可以忘记，只要我想。
     我知道一旦当我的手指触到那键，并最终按了下去，从那一刻起，一切便都过去了。是的，只是轻轻的一击，一切便都不复存在，仿佛从未发生过，是真实抑或虚幻？连自己都难以辨清。只是知道一切都已消失，一切都将结束，而一切又将深埋于心底，永远成了淡淡的伤，隐隐的痛，悠悠的情……
    
     记不清从何时起喜欢上他，或许谈不上喜欢，只是每每见到，内心总感略略的不平静，却又始终小心翼翼地维护着，维护着，生怕伤到这份特殊的感情——友情或爱情？难以名状。
     每每在不经意时，一只大大的手掌重重地落于我的肩头，吓一大跳。然后只见他开心地耸立在一边，咧着嘴傻笑，突然冒出一句：“嗨！”响得足以震碎我脆弱的耳膜，同时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来不及反应，他却又大大咧咧地从身边擦过，跳跳地走开了，只留下一个魁梧的背影，让我呆呆地望上一阵。然后，苦笑着摇摇头，驱散一下微妙的感觉。忽然，脑海中又闪出一个小小的片断：一个高大的阴影覆盖过来，轻轻触了一下，又狡诘地笑着离开。我呆呆地楞在那儿，四下张望，不知所措。忽然觉得颈部有东西在挪动，心里猛然一惊——天啊！竟然是只蚱蜢，活生生的！
     可恶的家伙！我恨恨地想。于是，有了第一次的接触。
     高中三年缓缓而过，若即若离。其间流传着有关他的故事，和一个女孩，不是我！偶尔想到，我会自嘲地告诫自己：“不许胡思乱想！”却又隐隐地，隐隐地有些——失落。唉，算了，让一切都随风而去吧！
    
     那是一段凌乱而忧伤的日子，刚从高考的痛苦煎熬中挣脱出来，父亲又突然离我而去了。没有任何征兆，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让人难以置信。
     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身边最亲近的人，就这样悄然离去了，没有任何理由，这难道是真实的吗？我反复问着自己，我找不到答案……
     可笑啊！当一个人正沉浸在无比的喜悦中时，上苍就势必要让他（她）失去些什么，为什么老天是如此的“公平”，又是如此的不公！
     我默默地，默默地注视着它，懒懒地蜷缩在角落里，温暖的被褥上，久久地不动，仿佛死一般沉寂。忽然，它翻动起肥硕的身躯，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然后专注地望着我，眼中充满深情，难道它也觉察到了什么？
     突然，它伸出爪子，拨弄了一下我冰冷的手，还撒娇地叫了一声。我顿时笑出声来，我都在想些什么呀！它算什么，只不过是只愚蠢的动物，无知的猫，它能懂些什么？可我又好向往，向往它无忧无虑的生活，没有了思维，也许我就不会那么不快乐！为什么我偏偏会思考，偏偏是痛苦的人呢！
     夜深了，静了，耳边回荡起悠扬的乐曲，轻轻的，柔柔的，让我仿佛听见了心灵的声音，孤独地唱和：
     每个人都有无法忘记的人，思念会像细沙穿过你的灵魂，轻轻开了门，只有风雨声；
     我觉得爱慷慨人变得残忍，原本相爱的人变成心头的针，越是爱得真，越是伤得深；
     就像黑夜和白天，相隔一瞬间，明知道说再见，再见面也只有明天。
     天空啊，下着沙，也在笑我太傻，你就别再追寻，看不清的脚印；
     天空啊，下着沙，也在为我牵挂，把爱葬在沙里，还有你的消息；
     你走了，就走了，不要想起；
     风走了，沙走了，不要想起……
     泪无声地顺着眼角淌落，瞬即消失，想起他说过的一句话：
     “你是我永远的朋友！”
     我知道，我得到了，我失去了……
    
     无聊至极的我迷上了网络，遨游于其中，我尽情变幻着自我，打磨空虚的时光。那天，我遇见了他，久违的朋友。
     其实我早知道他的OICQ，他的每一次上线都会在我心里掀起一片涟漪，可我始终没有上前搭话，只是久久地、久久地注视着他的头像，默默体会着与他共存的感觉，告诉自己：
     “那就是他，但他不属于你！”
     “嗨，安静的女孩，你好！”他忽然对我说道，让我的心怦然一动。
     “为什么这么说？”
     “凭我的感觉，我注意你已经很久了。”
     难道他知道我是谁？不，不会的。这只是网络，虚拟的网络，难道我忘了吗？
     忽然，我闪出一个念头，我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虚幻的世界，在这里，我是一个自信的女孩！
     “你有一个动听的名字——燕子，让人联想到轻盈矫捷的小燕子。我猜，你的人也一定是如此！
     是这样吗？我思忖着。
     “我爱群居，更爱独处。”我答非所问地写着。
     “这像是某位诗人的话吧！”
     “不，这是我说的！”我孩子气地固执着，虽然我明知这是谁说的。
     “好吧，就算是你说的。哈，我想你一定很可爱，只是你有些忧郁，相信我，我一定会使你快乐！”
     一种莫名的幸福感突然涌了上来，温暖着我的心，就仿佛是他亲口对我说的，我久久地沉醉其中，不愿醒来。可忽然，我又想起，想起了现实。是的，他是这么说了，却只是对着虚幻的“燕子”，而不是我！虽然我就是“燕子”，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时间分秒地流逝，畅谈无拘无束地行进着，就像一对熟识的老友。其实本来就如此，只是他不知道，我暗自窃喜，却又忽然感到莫名的悲哀。该走了，我痛下决心。
     “下次还能遇到你吗？”他问道。
     有必要吗？我自问。这一切不过是海市蜃楼，没有任何意义，何必再给自己以缥缈的希望，然后失望？可是我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打下两个字：
     “好的！”
     这一刹那，我猛然惊醒，仿佛从不认识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我始终都无法抗拒他，哪怕过了这么久？难道说长久以来我从来都不曾将他遗忘？是的，不曾忘记，从来都不曾。我的行为已经彻底出卖了我的内心，一个深藏心底多年的秘密，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情结，瞬间爆发。我沉沦了！
     我克制着自己不再上网，多少次，多少次痛苦地挣扎，徘徊，这种矛盾煎熬着我的内心，我感觉自己快要发疯了！
     我打开邮箱，几封新邮件赫然入目，是他的，没错！我迫不及待地阅读着，渴望从点滴的文字里把握他的气息。
     “今天我等了你一晚，可你没有来。我想你也许是有事耽搁了，希望明晚能见到你！”
     “今晚你又没来，不知为何，我感到有些失落，我想见到你！”
     “又是一个失落的夜晚，我漫无目的地游历着，可哪儿都等不到你的踪影。你答应我会再见面的，可你却始终不出现。告诉我，你到底去了哪里？你怎么忍心这样折磨我？我会一直等下去，直到你来！”
     我的心强烈地受着震撼，面对这样执著的话语，我如何还能够无动于衷？也许我的内心早已失去抵御，无法拒绝。是的，我要见他，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你终于来了！我一直在等你！”他果然在。
     “我知道！”
     “这几天，我一直在希望与失望中轮回，我的心无端受着煎熬，你明了吗？”
     “是的，我明了！”我的鼻子突然感到有些酸楚。
     “离开你，我仿佛失去了什么，无所适从，我想我很想念你，你相信吗？”
     “是的，我相信，我当然相信！”我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曾经有一段真挚的感情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却没有把握，直到失去她，我才追悔莫及。人时间最痛苦的事莫大于此，如果上天再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要对她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一定要给这份爱加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你在背台词！”我忽然觉得他很假，从来不知他竟会这样，或许我并不了解他。
     “不，这是真的，是我所经历的！”
     他在说谁？是我吗？我忽然感到有些迷惑，却又觉得很滑稽。
     “而今，我遇到了你，我不愿再错过，你愿意接受吗？”
     我长久地沉默不语。
     “你并不了解我！”
     “我了解，我一定会了解的！”
     “我并不漂亮！”
     一片寂静，我感到莫名的可笑，只是如此！
     “我相信感觉！我想见你！”
     又一次震动。久久地、久久地我陷入沉思中，我怕面对，但我又好向往，终于我说：“好吧！”这次我不再感到吃惊，因为我清楚地意识到，他是我命中注定的缘，我无法抗拒。
    
     沐浴在阳光下的人民广场显得如此生气盎然，到处是人潮涌动，一幅太平盛世的模样。中央喷泉的水花尽情地飞舞着，此起彼伏，显出一种错落的美。孩子们无拘无束地奔忙于其中，尽情嬉戏，如此可爱。我沉浸在这片欢腾中，差点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我四下搜寻，终于在人群里发现了他——久违的，熟悉的身影。
     透过晶莹剔透的水帘，我注视着他，久久地不敢上前。他焦急地四处张望，不时抬手看表，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而我则尽情享受着这份宁静祥和，不愿打破。
     终于，我走了过去。
     “铭！”熟悉的名字脱口而出，仍是那么激动。
     “婷婷，是你！”他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怎么也？”忽然地仿佛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多余，改口道：“你是有事吧！”
     “是的，有事路过。”我感谢他为我打了圆场，这很有趣，“你在做什么？”
     “等人，一个未曾谋面的女孩，一个可爱的好女孩！”忽然，他害羞地笑笑，然后深沉地说：
     “其实你也蛮可爱的，只是以前有些清高，让人难以琢磨。”
     “琢磨我做什么？”我凝视着他深邃的眼眸，直觉地问。
     “啊， 哈哈……”他手足无措地捋了捋并不凌乱的头发，咧着嘴在那儿傻笑，熟悉的笑。
     难道他曾经？我无聊地想着，仿佛燃起了一线希望。
     “哎，听说你交男朋友了！”他将话锋一转，“而且还不止一个哟！”他诡秘地笑笑。
     “天哪！谁说的？”我大嚷起来，“还会有谁比我更清楚自己的事？”
     “是呀！我也这么想。像你这么个女孩……”
     像我这样一个女孩？我的心顿时一惊，仿佛感到了什么：我这样一个女孩，怎样一个女孩？我已听不见他又说了些什么。
     “噢，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我望了他最后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半晌没有声音。
     “哎，有空联系！”他忽然在背后大叫。
     不会了！我在心里默默回应着，两行咸咸的液体不争气地淌了下来，仿佛在告诉我这将是永别。而我也彻底清醒地明了自己只不过是只可怜的丑小鸭，没有人会留意，只是自己知道我还存活于这世上，自生自灭着，而且永远也变不成美丽的白天鹅！
     四周仍是那样热闹，心却孤寂着，耳边响起了熟悉的歌曲：
     我以为我会哭，但是我没有；
     我只是怔怔望着你的脚步，给你我最后的祝福；
     这何尝不是一种领悟，让我把自己看清楚；
     虽然那无爱的痛苦，将日日夜夜在我灵魂最深处。
     我以为我会报复，但是我没有；
     当我看到我深爱过的男人，竟然像孩子一样无助；
     这何尝不是一种领悟，让你把自己看清楚；
     被爱是奢侈的幸福，可惜你从来不在乎!
     啊！一段感情就此结束！
     啊！一颗心眼看要荒芜！
     我们的爱若是错误，愿你我没有白白受苦，若是真心真意付出，就应该满足。
     啊！多么痛的领悟，你曾是我的全部，只是我回首来时路的每一步，都走得好孤独；
     啊！多么痛的领悟，你曾是我的全部，只愿你挣脱情的枷锁，爱的束缚，任意追逐，别再为爱受苦！
    
     “你那天为什么没有来？我等了你很久！”
     “不，我来了，可惜你不认识我，从来不曾！”
    
     我再次打开邮件，慢慢回味着，然后一封一封地选中，将鼠标移到“删除”。忽然我的手有些颤抖，真的要这么做吗？我问自己。是的，我必须这么做！因为网事如梦！
     只是轻轻的一击，一切便都消失，仿佛从未发生过，一切都将结束，而一切又将深埋于心底，永远成了淡淡的伤，隐隐的痛，悠悠的情……
    面前是一片空白，刺得我难以睁眼。
    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