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调之歌（之一）

　　又是夜深人静时。
　　酒醒起来，头仍嗡嗡作响，有些许的闷痛。一向滴酒不沾、沾酒即醉的我，昨晚却一改往日的斯文，整整喝了大半瓶的二锅头，烂醉如泥。从查子那儿回家，摇摇晃晃，被风一吹，走一路吐一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查子指着我拍着手有跳有笑：你不是牛吗，还跟我比不比酒量；太痛快了，终于看到你醉时的样子了。醉，醉有什么了不起，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我说，查子，你他妈的除了落井下石、幸灾乐祸还会什么？话还未说完，又吐了。查子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若是此刻，耗子，你能看到我的样子，你也一定会笑话我的；昔日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若书生，怎么就变成了西北莽汉，一个地道的酒鬼。
　　别笑，老兄，你不是人生难得几回醉，更何况醉一次便少一次。嘻皮说，你自称酒量见长了，可几杯酒下肚，你不同样被旧日的哥儿们丢翻在地。
　　坐在这盏台灯下，望着昏黄的灯光，耗子，我不否认，我又想起了你，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想起了你狼嚎似的嗓门，还有你那句口头禅：流氓！我想起了一张脸，一张近视眼镜下掩盖的冒着虚汗的蜡黄的脸，不禁有些难受。孙某人一向铁石心肠，不容易难受的！自你辞职后，仿佛一下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似的，一直未听到你的消息，直到有一天，在寻梦园的酒吧里，我搂着一个面若桃花的异性，挖空心思的条着陈词滥调的海誓山盟卿卿我我时查子走过来拍了我的肩膀，告诉了我关于你的消息。猛听你的名字，竟是一怔。他说，你去了南方，据说混得挺惨的。听后，我久久没有言语。我真的不知道也不想去想你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惨法。但我知道，你那花岗岩般的前额和棱角分明的性格，一定会被这都市的喧嚣、浮躁和无奈碰得支离破碎；我更知道，有一种惨在痛之外，在切俯揪心之痛之外。耗子社会是个大染缸，我要提醒你，当心呀，我的兄弟。一个在国内拥有很高知名度的诗人说过，这是一个只分享天才却从不准备对天才负责的年代！你要好好珍惜呀！
　　如今，细细想来，我非常怀念那些已远离的日子，非常渴望我们在一起的时光，非常向往那次挤破嗓门的嚎啕，比想情人还想。真的，那些情景至今想来，仍让人畅快淋漓。
　　那天，为你送行的酒桌上，你、查子、嘻皮还有螳螂，一个个都喝得东道西歪，唯独我在清醒着，要知道，自始至终，我都滴酒未沾，看到你们一个个猪肝似的脸，我的心有些许的快意。我觉得我该有所表示了。于是，我站了起来，说，我从不沾酒，可是，今天，为了你，耗子，我破一次例，让我来陪你喝几杯。
　　你盯着我看了半天，终于讲出了一句话。你拍着我的肩膀说我是一个好孩子什么的要我别跟你学坏了等等。去你妈的吧！我火了，一把推开你，随手拿起酒瓶就灌了一口。喝得太猛，呛得我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笑了，肆无忌惮的笑了。从你的喉管里响起了狼嚎的歌声。我笑了，我的意思是要嚎得好听一些、惹人同情一些，不至于于杀猪联系起来，可一张嘴，就是另一回事了。你说，男人就是这鸟样儿！嘿嘿，男人！
　　于是，我们都拿着筷子敲着碗，大声嚎了起来，把什么传统、理想、光荣全统统抛于脑后，你质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文学、什么是大师、什么是传统和理想吗？你说文学就是狗屁，大师全他妈的扯淡，而传统和理想从来根本就不是玩艺儿，让他们统统见鬼去吧！我们一直跟在他们的后面，却从来没想过要站在他们的反面。
　　我看见你的面颊淌满泪水。
　　耗子，我的好兄弟，我的血性爷们儿！
　　你走的那天我没有去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