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爱情

    那时，和所有天真的女孩子一样，我也梦想着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幻想着一种可以用“浪漫”和“永恒”来形容的轰轰烈烈的爱情方式，却一直都很遗憾自己没有邂遇到梦中的白马王子，没有找到过那样的一种感觉。
    
    大学二年级时，与邻班的F.T已经渐渐熟悉起来，他每周都会有几天骑车回家，我便成了他在学校里最惯常的搭车人。校园里上午最后一节课历来是放学最准时的，铃声一响，几千名学生就一起涌出教室，都朝着宿舍楼方向走去，人挨人，肩并肩，平时宽敞的大道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成为校园里最壮观的一道“人潮”风景线。在这样的人流中骑车，当然不是易事，但F.T的个子高，腿又长，车技也不错，总能见缝插针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梭行驶。这时候我常常不管三七二十一，好象是理所当然地坐在他车后。偶尔，他会打一下车铃，也许会有人知趣地让出个缝隙来；有时候，前面的人流实在拥挤，谁也不睬谁，而且速度极慢，甚至根本就拿出散步的速度来，单车根本没法骑。这时候F.T只能用长长的腿支着车子随人流慢行，差不多要走一步、骑一下。我呢，却照旧大模大样地稳稳坐在车座上。这时候熟悉的同学会笑着骂我：“脸皮真厚，好意思让别人推！”而我总是无赖地冲她们一笑，拽拽F.T的后衣说：“别停车！”继续大摇大摆地坐在车上东张西望四周的人流，和认识的同学、老乡打个招呼，欣赏一下某个人的后脑勺，或者给F.T讲讲今天课堂里发生的趣事，就这样一路直到女生楼下。
    
    有时候我也会在晚上抓了F.T当“车夫”兼“保镖”，比如晚上去西工大。那里最西边的教学区人少树多，房屋又旧，在昏暗的路灯映衬下更显得阴森森的，让人胆战心惊。不过有了F.T在旁边“保驾”，所有的问题就都解决了，不仅省了长长的一段路要走，而且什么都不用害怕了——反正有F.T呢。F.T有一副好嗓子，这时候我通常会给他个一展歌喉的机会，让他随便唱点什么好听的，比如晓松、老狼的校园民谣，张学友的《情网》、刘德华的《忘情水》，随便唱点什么都行。
    
    那时候，我从来没想过和F.T会有什么、能有什么或者将有什么，只是在最需要朋友、尤其是异性朋友的时候，会自然而然地想到他，比如生了病要看医生、比如为看星星想去野外露营女孩子家不方便、比如临上课前才发现讨厌的物理作业又忘了做、再比如近视的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时最需要一双“火眼金睛”，等等之类，我都会拉着F.T陪我。而不管F.T正在做什么，只要需要，他总会放下手中的东西，出现在我身边。领我去看老中医、陪我爬峪口一起在深山里露营、拿做好的物理题给我抄、为我一句句读一黑板又一黑板的遗传笔记……现在想来，那时不知是真糊涂不懂呢，还是潜意识的伪装，因为我不管几个舍友怎么说，我竟然始终固执地认为：他人好，当然对谁都是这么好呗！
    
    据说，四年级时，F.T甚至还谈了女朋友，就住在我对门。同学告诉我时，我有点吃惊：没想到他动作这么迅速、这么隐蔽，连我也没觉察。那段时间我有意回避了F.T，不再去没完没了地缠他，也很少和他照面——不过，话又说回来，那段时间，忙完研究生考试，又整天被一大群同乡、同学、朋友包围着，我差不多也没空去找他陪。
    
    夏天到来时，我来上海的工作已经联系得差不多了，开始倒计时着离校的日子。F.T来我实验室的时候又渐渐多起来，但已不像从前那样大嗓门地话多，常常不说什么又静悄悄地走了。
    
    终于有一天，实验室的师姐望着F.T的背影对我说：“为什么不和F.T谈朋友呢？”我吃了一惊，反问她：“为什么这样问？”师姐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说：“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因为你要离开，F.T有多伤心吗？”我哑住了，第一次不知道还可以再用什么更好的借口来回答师姐、也回答自己。
    
    离校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我觉得自己也越来越不愿离开熟悉的校园、离开那条通往教学楼铺满月季花的小径、离开图书馆前那几株蓝天下亭亭玉立的白玉兰，还有校园里朝夕四年同窗四年的同学，尤其是F.T。我突然清醒地看见了时间的流逝，意识到一种美丽岁月的流逝、青春年华的流逝，我第一次意识到四年来默默无闻地陪伴自己的是一种怎样珍贵的感情——然而，这一切却即将离我而去。给我时间，哪怕只是一天呢，让我封存自己美丽而无知的青春年华！在F.T和同学们的一片无奈声中，我退了当天的火车票（天晓得那时的车票有多紧张！），赶走了同乡和朋友，和F.T在系门前的石凳上一直坐到深夜。那一晚，F.T第一次拉着我的手。
    
    离校的日子终于到来，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同学和朋友时，我觉得自己虚弱得几乎要晕倒了。下午在月台上终于见到F.T时，他一副睡眼惺松、懒洋洋什么话也不想说的样子，甚至不正视我充满留恋的眼神，只是将一袋又袋水果、饮料、零食往车厢里送。我终于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从此以后，我将一个人走。从西安往上海的几天行程里，我的眼泪一直没有干过，因为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知又任性的小姑娘，因为顽皮地追逐海边的浪花而弄丢了自己手里那颗最光彩夺目的珍珠。
    
    毕业以后，再也没见过F.T，也没有F.T一点点的消息。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非常怀念大学时代的美好日子，怀念着F.T无论何时、只要需要都会站在自己身边的那种感觉，怀念黄昏时分F.T脱下外套铺在阴湿的山路上让我坐下来休息时的憨直，更怀念坐在F.T的单车上的那一份无忧无虑、无牵无挂和自由自在的心情，整个人仿佛都随着耳旁的风在自由快乐地飞翔。
    
    年青的日子已经渐渐远去和淡薄，许多的人和事都已变得模糊和不真实，但是不管怎样，在我的心底深处，始终都保留着一份温馨的回忆，回忆里，自己又重返校园，重新踏上那条铺满月季花的小径，和F.T在夏日午后寂静的白鹿塬上细听心跳的声音，看秋后黄土地上袅袅升起又散开的青烟，在月光下系门前的石凳上争论一个又一个没有意义的答案，在单车上听F.T唱着一首首校园民谣，那歌声至今仍在记忆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