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只纸船载走的血色初恋

    初恋时.我没有抓住最纯最美的感情;没有爱时,我又把自己轻率的交付给了婚姻;爱情再次来临时.我又率性的4与真情擦肩而.......我一生都在这样错过,爱情的花开了,又谢了,谢了又开,闻过芬芳后的我却渐渐枯萎了
    我老家是上海青浦的,许言是我的高中同学.他父母双亡,由寡居的奶奶带大.他性格孤傲,常坐在江边吹竖笛.而我每次看他的背影,总会想起孤独峭拔的山壁或者孤独的日本浪人,心中就有别样的凄迷和莫名的温暖.每当夕阳西下,我总遏制不住的想紧紧拥抱住院这个孤单的男孩. 时间长了,许言感觉背后有双眼睛关注着他,于是每次收拾好竖笛,他就转身静静地看我半分多钟,眼神中泛出点点暧意.我常带零食到学校给许言,而他默默执着过,眼神变得温暖而生动.高考前,几个早恋的同学被迫做检讨,我却非常羡慕他们,因为许言从没说过他喜欢我.周五时,许言坐到我身边说:"周末是我生日,你来好吗?"同学们敏感地看过来,我慌张地说:"我不去."然后低下头,不敢让他看见我的泪水.许言说他是第一次请同学过生日,我再次拒绝了他.许言苍白着脸走了.
    高考前一个月,许言的奶奶去世了.他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回学校的当天傍晚,我在江边看到了他:漫天晚霞中,他和影子相依为命.我把这几天的笔记给他,里面夹了一只纸鹤,写着我愿意陪他走过生命里的每一天.许言收下笔记本,说他不打算参加高考了,他要和一个远房表叔到海南做生意."从此或许我就像浮萍,不知根在哪里..."我不顾一切抱住他,要他参加高考,所有老师都说他可以进南开或者复旦.许言抱住我,平静地说:"哪儿都一样,只要我努力."声音从我的头顶传来,仿佛历尽沧桑.他说得好轻松平淡,我还是感觉到他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我的头上,渗入发根.我任性地说要和他一起流浪,许言松开我,拿出一个笔记本说:"这是我整理你平时容易出错的题目,高考顺利!"然后转过身子,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绝望地哭,满心酸涩.他也没回头,那个踽踽独行的背影是他留给我最深的记忆.太阳落山了,黑暗很快包围了一切,我觉得世界残缺了,我却找不到缺口.
    高考后,我收到许言的信,他说:"小宝,你每次带给我的饼干都汗湿了,一回家我就把他们烘干装在玻璃瓶子里.我曾发誓说如果瓶子满了,我就告诉你瓶子的秘密和我对你的感受.生日前几天,瓶子真的满了,那天请你来想告诉你瓶子的秘密,你没有来, 我只有让瓶子伴随我以后的岁月.你说跟我来海南,我的心在流泪.人生就像一场戏,穿插些许精彩故事,而我却总走不进自己向往的情节.曾经以为只要努力读书,就可以为自己挣一份走近你的理由.可我连上大学的机会都没有了,我知道我离你是越来越远了...."
    我找不到回信的地址,我渴望被他知晓的心也无法投递.许言就此从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飞出了我的视线.
    1991年,我考上了上海大学.大学里,我的梦中常出现许言吹竖笛的背影和那个装满饼干的瓶子.
    入学后的第一个情人节,我收到了好多玫瑰,可我总觉得许言就在我身边,只是我无法抓住他.大二那年,我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眠,心像燃过的灰烬,一碰就成灰.这种挣扎最终让我在1993年的夏天患上了神经衰弱,医生说人不能只生活在只剩下影子的故事里,劝我接受一段爱情来冲淡许言的影子.我听从了医生的建议,接受了林齐的感情.他轮廓有些像许言,远望他的背影,也依稀有些沧桑的感觉.
    大学毕业,我和林齐分别在上海两家公司上班,并在1997年走进了教堂.当胸前别着玫瑰的林齐向我走来时,伴娘小冰在我耳边说:"好羡慕你们,从初恋到结婚,感觉真像童话."小冰的话像寒风一样让我从将为人妻的快乐附回冰点.我再次迷失在许言的影子里.婚礼的录像拍出来,我像木偶般,眼神呆滞而淡漠.
    平淡的婚姻,日子如流水.1998年林齐跳槽到另一家公司做业务主管,我在家人资助下开了个专营电器的小公司;我和林齐相敬如宾,谁都没有招蜂引蝶;只是1998年我人流后,医生说我再也不能做母亲了.
    1999年情人节,我到林齐所在的公司附近办事,办完事后,我到花店给林齐买了束玫瑰花.花店的女孩插花时说刚有人订了99朵玫瑰花,不知哪个女孩如此幸福,并把订花人的留言卡递给我看.我吃惊地发现留言卡的签名竟然是"林齐",我想卖花的女孩怎么也想不到,她说的幸福女孩就在她面前呢.
    我突然想好好地爱林齐.半夜,林齐回来了,说公司有事,回来晚了.见我买的玫瑰花,他故作惊诧地问今天是情人节吗?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夜里,我点燃为烛光晚餐准备的蜡烛,在林齐低沉的鼾声里,揉碎了给他买的玫瑰.忽然一阵刺痛,是拇指被花刺破了,血珠渐渐凝结.就像张爱玲说的,有的白玫瑰,红玫瑰就成了墙上的蚊子血.吮着冒血的拇指,泪水和烛焰下的蜡泪遥对着缓缓地流.我惊奇地发现受伤的并不是感情,而是被背叛的感觉.
    我没有权利怨林齐,因为许言在我心中从未走远.感情最怕这种消磨,无言的战争让我们都很累.半年后,我们平静地离了婚.没有结局的初恋和失败的婚姻,让我丧失了所有爱的信心和勇气.2000年秋天的一个晚上,一个陌生男子在电话中问我是不是"小宝".我吃惊地问他是谁,他说他是许言.我的眼泪顿时像山洪爆发,他当即赶到我住的地方.多年没见,他成熟多了,脸上依稀的痕迹昭示着他曾经经历的坎坷.他说他现在是上海一家电梯公司的主管,也算了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今天刚听说了我的事情就忍不住和我联系了.当晚,我们在泪光中无言相对.那个周末我们去地下迪吧蹦迪.迪吧里人很多,我们很快被挤散了.他找到我时,我正闭着眼睛随着音乐疯狂乱舞.而他很狼狈;为找我,他的眼镜挤掉了.镜架变了形,他不戴眼镜根本认不出人,只好将就戴着.见我兴奋地乱跳,他以为我吃了"摇头丸",就紧紧地拥住我在我耳边清楚地说:"小宝,我知道你苦!但是不要伤害自己,真的."很久都没有被人这样真心呵护过,看着他脸上滑稽的眼镜,我在他的拥抱中哭了.
    2001年春天的一个周末,我们到杭州游玩.快到西湖时,许言兴冲冲地停下车,说要送我礼物.过了一会儿,他捧着红艳艳地映山红上了车."好漂亮的映山红!"我开心地大叫.
    不,小宝,是玫瑰."许言灼灼的目光停在我的脸上.看着许言有些沧桑的脸,我的眼泪默默流下来,许言不知所措,只好送我回宾馆.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到了我的房间,许言小心翼翼地说:"本来要送玫瑰的,只是...."他没说下去,他以为我是为映山红哭,因为映山红也叫"清明花".
    半夜,许言打电话告诉我,他今天送花给他整整喜欢了十年的女孩.这是他第一次清楚的表明他以前和现在的感情,我的心却很痛.10年了,许言还那么纯真,而我的身心都曾经给过别人,又被剥夺了做母亲的权利,许言该找个单纯完整的女孩,享受完整的快乐.我告诉许言,走过痛苦的婚姻,我从没想过再次走进婚姻的殿堂,并祝福他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持断电话,眼泪止不住流下来,我第二次拒绝了渴望中的爱情.回上海后,我一直没和他联系,也不再接他的电话.我告诉自己,这是我和他最好的结局.
    5月27日,许言28岁生日那天,我收到了许言的信,整整28张纸.他说:"小宝,望着海边激动千年的潮水和浪花里守望了漫长岁月的礁石,我觉出人生的苦短.每个人都是风筝,短暂飞行后悄然落下,轻睡成一抹淡淡的泥.这些年来,我追问自己,在短暂的生命里,我追寻的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对'幸福'的诠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版本.我只渴望不褪色的感情,即使在生命枯萎的最后,依然可以不后悔.为了这个梦想,我等了10年,我不知道还有几个10年....
    我一遍一遍看许言的信,眼睛湿了.我知道他是真心爱我的,我也爱他,但我能给他什么呢?残破的身体,残破的爱情,残破的家庭?我不该这么自私.
    日子就在他坚持我后退的状况下走到了9月.18日夜里,电话响了---许言也了车祸!他被迎面而来的卡车撞了,正在上海红十字会医院抢救.我在急救室的门口告诉自己:许言一从医院出来,我就和他去登记结婚.
    但许言永远睡着了,那个爱了我10年的人就这样走了.我的心一点一点下坠,我倒在了地上.
    第二天,我和许言从海南赶来的表叔一起去他住的地方.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梦中见过多次的玻璃瓶,通透而清冷;干燥过的饼干一碰就成星星点点.我拿出一块饼干放进嘴里,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起电影:金城武四处搜寻即将过期的罐头;可爱情是有保质期的,我的爱情过期了,以许言的生命结束为终止符.
    他的电脑屏幕保护是带露珠的玫瑰和四个大字"一世钟情",我的眼泪又溢出来.初恋时,我没有抓住最纯最美的感情;没有爱时,我又轻率地把自己交付给了婚姻;爱情再次来临时,
    我又率性地与真情擦肩而过,爱情的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闻过芬芳后的我却渐渐枯萎了....
    来到黄浦江边,我把许言出事前写的信折成28只纸船,装上玫瑰花瓣和曾陪他漂洋过海的饼干,放进水里.微澜的水面上,它们颠簸着漂向远方.像9年前一样,许言踏上了漂泊的船,但这次他再也没能踏上彼岸,再也不会回来了....
    从江边回来,我觉得自己丧失了呼吸的力气.玫瑰枯了,饼干枯了,许言走了,我的世界冷了.窗外凄冷而潮湿.我拿起裁纸刀割在自己的左手腕上,然后漠然地看着血涌出来,黏黏地滴在在上;稠红的血在刀尖凝结.头晕眩起来,恍惚中我隐隐听见手里的刀的落地声....
    父母把我送进医院,我醒过来了.在死神前走过一遭,恍惚间我觉得许言依然在我身边,默默看着我,只是我无法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