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翅膀的白鸽

    上课前还是冷冷清清的教室，现在突然变得热闹起来。人挤得满满的，有几个倒霉的家伙在哈着腰找凳子，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屁股下的凳子，我坐着两张凳子，这样活动范围较大，屁股挪动起来要舒服很多。
     化学老头进来了，时下最流行的“地中海”发型，瓜子脸，瘦而高。记得在军训时，化学老头说他的床太小了，我试了一下，长度刚好。他的上身依然是那件土黄色的外套，里面倒是换了一件白色的格子衬衫，看起来还比较整齐，我是说上身看起来比较整齐。下身是一条纯黑色的西裤，极不谐调地露出里面雪白的袜子。他走上讲台并不说什么。这节课大概也是自习吧。树叶被轻柔的风吹拂着，在阳光下摇曳出几分古典的宁静。
     旁边的同学已经把头插进了书堆里，像一只蚊子，贪婪而无所适从，再看看化学老头，头垂得低低的，我怀疑他的眼睛是否能看到自己的脖子，但我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没有人会是睁着眼打瞌睡的。
     “噗！噗！噗！”一只鸽子从窗边飞过，留下一道完美的弧线。何谓完美？是年少轻狂的追求？还是唯美主义的渴望？我无从表达，只是看起来很舒服，简单而不乏想象。讨厌眼前这个把蓝天分成一块块的铁窗，鸽子很快就飞出了我的视线范围。想起家中的那只鹦鹉，一直以为人们养鸟是对自然的一种热爱，而把鸟关在笼子里已偏离了人们的初衷，至少应该把鸟关在一个能飞的笼子里，就像动物园里的那些。再看看窗外，没有鸽子。
     时间在一步步地挪动它臃肿的身子，前面那个一直在睡觉的胖子突然挺直了身子，遮住了我的视线，大概化学老头还在打瞌睡吧。弯下腰去，想在抽屉里找本杂志消磨一下时间，但没有。我发现胖子也坐两张凳子，但他的屁股是不能挪动的，心里窃笑。风在轻吻我的脸颊一种无所谓的不需要方向的生活。
     猛地发现化学老头已站到了我的桌旁，赶忙打开那本封尘已久的习题，却无法找出有字的一页来。我想他大概又要说那句口头禅了，以我三十多年的教学经验，这样的学习态度是绝对考不上大学的。可他没说，转身走开了。这时我发现他手里的那根香烟，准确地来说是2/3根香烟，而其中又有1/3是属于过滤嘴部分。他在教室的后面点着了这根香烟，烟雾迟缓地上升，悠悠地做着不可预测的变幻，最后悄然地隐入到生活的平淡底色中去。
     人本是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动物，但这种动物又往往会在生活中迷失自我，也许这就是生活的同化作用，就像眼前的一缕缕清烟，飘逸地游离开来，消失得无影无踪。昨天秋哥对我说，最近化学老头特关心他的学习。我想其实他对我也不薄，连吸烟也要关照着我，猛吸两口，以报师恩。在此以前我是从不吸烟的，我甚至认为吸烟是一种堕落的表现。（但我想这并不是唯一的表现）
     窗外没有鸽子，但我能依稀地听到“噗！噗！噗！”的拍翅膀的声音，其中掺杂着现代城市的喧哗与大自然摇曳的古典。
     终于下课了，还没等化学老头抽完他的那根烟，我已冲出了教室。我看到了那只白鸽，它飞得很高很高，在蓝色的天幕下有一份说不出的孤独。曾几何时我是喜欢蓝天的，但现在不了，或许这就是下里巴人与阳春白雪的距离。
     回到家，老妈子已做好了饭等我。第一次模拟考的成绩出来了，没有告诉她，不想让她失望，不想再看到那种无奈的表情。或许我是在逃避，我不想做一缕烟，但我的灵魂已经在慢慢地消散，在蒸发。我知道她是关心我的。
     我对关心我的人似乎过于冷漠了。
     吃过饭后要回学校，路上又看到了那只白鸽，这次它没有飞向天空，而是飞向了热闹的大街，熙熙攘攘的让人窒息。
     都说有目标的人生才是充实的人生，但对遥不可及的梦想的被动追求是一种很大的痛苦，而我不会痛苦，也不至于麻木，只是有点认不清方向了。我梦想做罗素理想中的那条河，可以毫无痛苦地摆脱自身的存在。
     下午的第一节是班主任的课，她刚刚休完了婚假，我想新婚的女人该是最幸福的了吧，但还是习以为常的让人不寒而栗的一双大眼睛，课一样的无聊乏味。
     学校与热闹的大街只有几步之遥，窗外不远处便是匆促流动的脚步，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使我们更现实一些。我们不会天真地认为窗外的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是多么的美好，我们分明能听到小贩们高声的叫喊，看到上班一族的来去匆匆，看到社会青年的百无聊赖。这时，我们才体会到“生活逼人来”的真正含义。
     司汤达说，社会好象一根竹竿，分成若干节。一个人的伟大事业就是爬上比他自己的阶级更高的阶级去，而上面那个阶级则利用一切力量阻止他爬上去。这就是“伟大事业”？对此我不置可否，或许前面的世界真的很美好，也没有任何的力量阻止我爬过去，只是我不愿意爬罢了。
     人们把平淡而闲适的生活美其名曰为“虚度时光”，但对我而言平淡遥不可及。广场上，一大群的白鸽在围着它们的主人抢食。一种发自内心的不安与烦躁猛地上升，像烈火般舔噬我的理智与思维。
     三月，从天空坠落的一片深沉，无端的寂寞在空气中溢散开来，起伏的涟漪扰乱的独自一个人的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