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边缘（现代版）【6】

    作者：热带鱼
    
    太阳的余热仍然在大地上肆虐，国立图书馆老旧的窗玻璃反射着余光，在阴凉的室内晃出一片眩晕。我依然静悄悄的坐在图书馆内侧的一张桌子旁边，这是我的柜台，也是我的办公桌，是我给读者办理图书借还手续的地方。我是这家图书馆的一名管理员。
    我用手轻揉着冷气开的太足而隐隐发涨的太阳穴，冷眼看着室内围坐的一个个看似认真攻读的人们，还有在高打屋顶的大书架中转来转去的影子。随时观察周围的人们是我的职业养成的习惯。那应该是一个很久之前的职业了吧，只留下一点恍惚的影子；现在我是一个图书管理员，却仍然保留着这个习惯。
    在我眼中的这些孜孜苦读的人，在外面，那个白花花的世界，都有各自的职业，各自的地位，生活。在这里，一切仿佛都抹杀了。我一直以为通过一个人看的书，通过他看书时的举止，衣着，可以看穿这个人的品性，内心。可事实上我越看越看不清楚。在这张小小的桌子后面生活的这八个月里，我做的很少，想的很多，却只对以前的生活更惶惑了。
    
    图书馆尖锐的铃声穿透了室内弥漫流转的另人眩晕的光。差一刻五点钟，读者陆陆续续过来还书。我戴着一直流露出温文亲切笑容的脸，轻松快速的做着我的工作。人又陆陆续续的出去了，直到一个诺大的图书馆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整理着桌子上的书本，拿起早已放在一边的一大本装订好的过期杂志。站起身来，打量着，准备把它们放回理应的位置。那是一套81年的法制新闻杂志，里面记载报道的都是当时最最轰动的大案，要案，甚至黑社会火拼实录。毫不夸张的说，这样的一套杂志就是本市黑社会及警方发展与遏制的全套史料。我沉吟着，思考着对种书感兴趣的到底应该是什么人。
    
    一道阴影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抬头，微微一笑，是那个高高大大的男孩，他站在那里，满脸汗水，依然腼腆的笑着，墨镜依然规规矩矩的放在上衣口袋，露出边缘的轮廓，伸出的一点镜架流露着隐隐的金属光泽。
    “我来晚了，现在借书还可以么？”他擦着汗，腼腆的问，一边把昨天借的书放到柜台上。
    “可以。”我麻利的办完手续，把手中的那套书放到他的面前。
    他笑着道谢，转身欲走，又回过身来，“明天我就不来借书了。这本书要别人代还可以么？”
    “可以。这套81年份杂志也是最早的了，再早你恐怕就要到新闻档案局去查了。”
    他有一点恍惚，然后笑一笑离开了。我将他的会员证收入抽屉，上面有着他的一张腼腆笑着的照片，还有他的名字，舒思酷。
    
    我快步走出图书馆阴凉的大厅，外面依然白花花的太阳让我犹豫着止住了脚步。再回头看了一眼那庄严却略显陈旧的建筑物，便冲入最后一次肆虐着的阳光中去了。
    我同馆长请了假。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上班。只因为我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伊媚儿。
    我又有一点恍惚了，我几几乎就忘记了我这八个月的工作就是为了这一封伊媚儿了。
    
    我回到位于城市边缘的那座生活了八个月的安静的小房子，这或许是我这一生居住时间最长的一座建筑物了，只除了那个，那个钢筋，钢筋，还是钢筋的冰冷兽性的建筑。我低低笑了声，一座兽性的建筑物，呵。MD，我居然学会了多愁善感。我还记得那个亲切温和又总是带着笑意的声音，“鱼儿，要学会克制你的感情哦 ~~”还有另外一个冰冷的声音我记得似乎更清楚，“在我们这一行里，活人和死人都没有感情。”这两种声音分割着我的生命。
    
    我最后一次收拾好了这座小小的房子，我捧着那一只小小的玻璃鱼缸，那条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鱼儿依然懒洋洋的游着，没有丝毫为着这分别而来的感伤。我出门，邻居大婶正在门口摆弄那一桶泥鳅。这大婶据说年轻的时候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蝴蝶。
    “哟，要出门啊 ？”她亲切的。
    “是啊，要出门一段时间。这条鱼就麻烦您给照顾两天罢。”
    “罢了罢了，还养着这小鱼呢。看大婶的这些鱼，捉两条好的养着。
    “……”
    “咋就养这么一条哦，可怜价的。”
    “都是一对对买来养的，可总是不几天就只剩一条。”
    “唉，一对才好养嘛。热带鱼繁殖快着哩，捉上几对，好养着呢。地图鱼就吃泥鳅，黑尾燕啊小燕啊什么的吃红虫，用不了几个月，保证鱼孙满堂……”
    我享受着这大婶的罗嗦，还是趁没有卷入一场关于鱼类饲养繁殖的课程中时笑着钻入我的房子。五分钟后，一身青衣的我就带着一只轻便的箱子趁着薄薄的暮霭离开了。
    
    城市阴暗下来。街道肮脏而秽乱，随着夜的来临灵魂开始尽情的舞动起来。
    
    “自由呼吸”，是这家位于街角的小小的咖啡馆的名字。这条街据说是这整个城市的黑暗的心脏，而这家小小的咖啡馆却不紧不慢的做着它的生意，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麻烦。这家咖啡馆有个小小的老板，这个老板是个女孩子，一个轻纯可爱的女孩子：悠晴。
    
    我说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一个传奇，你信么？你或许信，或许不信，或许半信半疑。我信。或许不久你也会相信这一点。
    
    青衣女子轻轻悄悄的走了进去，她的普通，普通的相貌，衣着，气质，举止，使她毫不费力的避开别人的注意。
    “咖啡，不加奶……”
    “两块糖。”一个清脆却不失温和的女声。“你的习惯还没有变。”咖啡馆的老板悠晴亲自端着咖啡走了过来。“来我这里的除了你没有喝咖啡加糖的。”
    “呵，”
    “你不是这个地方的人。”
    “你也不是。”
    “你有好久没有来了。”
    “这有我想忘记的东西。”
    “可是你又来了。”
    “这还有我无法忘记的东西。”
    “……”
    
    “朱飞死了”
    “恩。”
    “老大失踪了。”
    “恩。”
    我静静的看着她。
    “老大曾说，白水为伴，红袖添香，夫复何求。”她笑。
    “老大失踪了。”
    “开水刚强自主，红袖温柔多智，老大自然会逢凶化吉。”
    “白开水死了。”
    “啊 ——”悠晴睁大了眼睛，“开水不是很容易就死的人。”
    “她也不是很容易就抛下男人事业的人。”
    “她死了？”
    “消息不确定。面目尽毁。”我斟酌着透露那封短信里的信息。
    悠晴沉吟。转而一笑，“你为老大而来？”
    “不，”我笑一下，“因为老虎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