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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的碰撞(2)

无情王子2000 [甜蜜] 2008-09-01 23:15:35 星期一 晴天 查看:230 回复:0 发消息给作者

    第二辑(2)
    第五封信 真真致老嘎
    
  老嘎,我的朋友
  今天,同时收到了你和他的两封信。不,应该说是你的两封,他的一封。他厚厚的来信中,还夹着一封你给他的信。
  我反复读着那动人肺腑的、真挚热情的句子。在没有看到你写给他的那封信以前,我已经感到了在你小心翼翼的热情中包含着多么深沉的内容。我不应该让朋友失望或者伤心。但我又怎样才能不使朋友失望或伤心呢?——这实在是一个我无法回答的问题,我深深感到不安。
  自从你和早春一起闯到我的心里,自从你和你的朋友们,用你们的奋斗精神和探索真理的热忱,敲响了我心灵深处的沉钟,我仿佛从一场恶梦中渐渐苏醒了。当最早开放的樱花开始凋谢的时候,我的精神开始被你和你的朋友们在我眼前展开的新天地吸引住了。从此,我时时想着你和他。
  是的,我深深了解你的抱负和才华,也深知你道路的艰难。我好象时时刻刻看见你在崎岖的山谷中奔走,两旁是冷漠严峻的悬崖,地上铺满了刀尖般的怪石。当阴云密布,狂风怒吼时,风沙遮没了一切。我看不清你前进的步伐。当天空晴朗时,山中的小鸟会告诉我你走到了什么地方。我担心你走不出这条幽暗的峡谷。我担心天才的火花还未发出夺目的光彩就被狂风吹灭。所以,我常常对你说,无论如何不能中断前进。中断或停顿就意味着消沉,而消沉就是灵魂的死亡。同时,我很清楚地了解,要走到底,路是多么长、多么长,多么难、多么难呵!
  我说过,你习惯于在屈辱和压抑中生活,你真正的本性都变了形。你要成为一个艺术家,就必须勇敢地挖掘自己丰富的内心世界。
  我知道,即便是一个坚强的战士,在沉闷而冷酷的现实中,他的灵魂也渴求着安慰。但是,我又能给你什么呢?我不知道,我不相信我有这种能力。
  你的生活刚刚开始,你的道路刚刚开始,你的自我刚刚觉醒,为什么你要说“多么凄凉呵”?与其说是我不理解你的这一呼声,倒不如说是我不同意你的这一慨叹。不要这么伤感吧!我坚信,当你真正的自我重新被挖掘出来之后,你就会摆脱可恶的习惯留给你的怯弱和自我关闭,象一个真正的坚强的艺术家那样勇敢地、创造性地开拓自己的道路。我坚信,那一天,你的热情会汹涌澎湃地鼓舞你去创作,而那创造的才能会开放出绚烂夺目的艺术之花!
  如果说,过去我对你的创作的支持是出于我对一切美好事物的态度的话,那么,现在我对你的支持就深刻得多了。这是出于真正的理解。我不把自己对你或其他朋友的理解和支持当作个人的义务和责任,而是看作时代对我的指示和召唤。
  现在,我把自己的热情无保留地献给我所热爱的并期待着我的热情与友爱的朋友们。我希望这种热情成为鼓舞朋友们前进的力量,而不要带来任何心灵的痛苦。
  我和老久通信才数十天,我还没有见过他的面,然而,生活已经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展开了。他好象一块新大陆,我还来不及去理解和探索,就欣喜万状地向他靠拢了。但是,易感的心早已使我有种种预感。我还不知道怎么办,事情就发生了……
  他在信里向我热情大胆地倾吐了。我怕他忍受不了等待的煎熬,立即给他写了回信,但这不是答复。我不知道应有什么样的答复,我只是要把我的生活经历告诉他。也许,这会使他失望。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切都太突然了呵!
                       真真
    第六封信 真真致老久
    
  老久,我亲爱的朋友:
  我反复读着你的来信,忘记了时间,就好象这些话不是对我的倾诉,而是来自那我不可企及的境界里的心灵的流露。
  当预感中的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并不感到慌,也不感到惊奇,只是感到它来得太快了、太猛了,感到茫然和不安。如果说在我的不安中有伤心的成分的话,那么,这种伤心决不是来自你和你的感情,而是来自过去的经历留在我心上的沉重的包袱。然而,你倾吐了。这是怎样的生活难题呵!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对你诉说我经历的坎坷。当你了解到这些经历在我心上留下的创伤以后,你就会明白我现在感情上的缄默。
  我不是不会爱,也不是不能爱。我并不缺乏勇气,也敢于藐视不值钱的舆论。但是,生活是那么重地伤了我的心。我不愿去缝补被生活残酷撕裂了的感情碎片,也不愿意把这被玷污了的感情再献给任何一个值得我爱的朋友——正因为真正地爱着。
  密茨凯维支说过:
  “不幸者是一个人能够爱却不能得到爱的温存,
  更不幸者是一个人不能够爱什么人,
  最不幸者是一个人没有争取幸福的决心。”
  我写这封信,就是希求你对我这最不幸者的理解!
  也许,在旁人看来,这一切很平淡,很容易忘却。然而,我却不能!如果下地狱就能忘却,我情愿与魔鬼为伍。我的青春呵!有谁知道,一个爱笑、爱玩、爱唱、爱闹、爽朗乐观的姑娘,她怎样在痛苦时还不得不笑,想沉默、想孤独时还要和不相干的人混在一起——借以掩盖她那颗破碎绝望的心呢?
  我已经对你讲过文化革命前不久我和姨父的那次冲突。当我接到少年朋友的信后,一个人陷于痛苦之中,我立即断绝了和他的友谊。说我是资产阶级情调也好,人情味也好,我不信。用长辈的忠告和威吓来劝来压,甚至命令我服从,我不怕。但是,我怕受骗。生活骗了我,友人骗了我,我热爱的书籍骗了我,我尊敬的姨父不理解我。什么是理想?什么是未来?什么是生活?一切都搞乱了。当我和姨父和解以后,当我理解他到不是出于内心的责任感和真诚的信仰来压我,而是出于一种自己受冲击后的恐惧心理,出于怕犯罪(他真以为他的思想是对青年人的犯罪)的胆怯心理,我不但谅解了姨父;我也开始感到那位少年朋友的无辜。我心里保存着对他的温暖回忆。如果历史能够重演的话,我愿再去爱他。然而,当时他真的爱了,为什么又要在一开始信誓旦旦地把友谊绝对化?正是在这一点上,我一直不能原谅他。社会,就是这样无情地摧残了和嘲弄了生长在纯洁心田里的感情之花。
  我是个感情丰富的人。我有自己的爱情、理想和追求。我总觉得,我心中汹涌着奔腾不息的激情。这种热情要求发泄,要求表现自己。这种热情还伴随着偶而迸发的诗句和绚丽的想象。创造的欲望诞生了,这种欲望弄得我心绪不宁。在我一个人与姨父姨妈对抗的那些日子里,我写了许多幼稚的诗句——我的挣扎、呐喊,我的追求以及受损害的悲哀。我觉得,我需要有一个理想的人来爱我,也需要把自己的爱无私地献给他。我想象不出理想中的爱人长得是什么样子,会有着什么样的经历。但只要有一点就够了:他能够真正打动我的心,他能够解放我心中的热情。我的爱情呵,它不是清泉流水,也不是月明松青;它是大江奔腾,它是奇峰突起;它是海涛汹涌,一泄汪洋,象那泛滥的春水一样融汇着丰沛、强烈的生命。我感到自己没有力量解放内心的热情。但我深信,我理想的爱人和他的爱情的力量有这种能力。因为只有比我具有更热烈、更深沉的感情的人,才能打动我的心。那么,不管这个人的出身、经历、相貌如何,只要他有一颗磁石般吸引我的心,我就会爱他。这就是在那些痛苦的日子里,我成熟了的爱情的理想。我没有真正地爱过,但有谁能象我这样强烈地爱呢?我等待着,观察着。然而,在我周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这样,我这个高干子弟便过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孤独空虚的精神生活。
  文化大革命的巨浪把我从养尊处优的等权地位无情地抛到坚实的地面上。我摔痛了,流血了,但我没有哭。我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努力理解眼前发生的突变。父亲被监禁了。姨父成了反动权威。我也成了“黑帮子女”,成了“精神贵族的臭小姐”。反动加反动,使我跌入了屈辱困窘的深渊。起初,我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了,象是被恶作剧的孩子追打的小猫,蜷缩在一隅瑟瑟发抖,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愤怒。渐渐地,我的思想又开始活动了。我几乎失去了一切:富裕的物质生活、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出众的学习成绩。这时,我才第一次感到:我是个人,我应该有人的尊严,我应该有和别人一样的权利。特权的被剥夺,只能使我清醒。昨天人们百般吹捧而今天又被大肆侮辱的是我这同一个人。我大声疾呼:我是人!我要普通人的权利!过去吹捧我最厉害的马屁精、势利眼们,现在神气地向我吐来肮脏的唾沫,从鼻孔里哼道:“哼!你也想革命?我这次革命就是革你老子的命。你这黑帮之女!你们这样的人从骨子里就是反动的。”我不怕这些打击,仍然不顾一切地投入了运动,成为一个在学校里和社会上都相当活跃的人。
  由于过度劳累,我病了,不得不暂时回姨父家住。那时,姨父已经住进了“劳改大院”。姨父家的客厅和书房,被一个什么大学造反联络站当作了办公室和卧室。
  那批神气活现的大学生们,对我这个他们批判对象的外甥女有怎样的轻蔑态度和严格界限呵!我以牙还牙,不理他们。我常常咬着牙躺在小房间里听他们高声谈笑。
  一天,是冬天的一个寒冷黄昏,我躺在床上,不知为什么突然对自己的命运伤感起来。我过去很少有这样的情绪。我总认为自己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哪怕父辈彻底完蛋了,我仍然可以象一个真正的人那样闯自己的路。可是那天,我觉得人们待我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难道我就比所有的人都矮一截吗?……这时,我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笛音仿佛是在向我倾诉着什么,我感动得几乎落泪。我从床上爬起来,走出去,装着无意路过书房的样子,故意去看看是什么人能这样动感情地吹笛子。呵,是他,就是那个平时不太爱说话、但很有主意的石田。
  以后,我经常听到这笛声。这笛音象是在安慰我。如果有哪一天听不到,我就会觉得生活中少了点什么。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了。趁着一天书房中只有石田一个人的时候,我借故去找书,和他攀谈起来。他是历史系四年级学生,一个铁路工人的儿子。我看着他,细高的个子,狭长而黧黑的脸,端正的鼻子,长着一双清秀多情的大眼睛。他待人和气,甚至有点窘怯,不自然。我们成了朋友。
  一九六七年,在反击所谓的“二月逆流”中,我被打成伸向群众组织的“黑手”。运动一开始,就有文件规定象我这样出身的人是不能参加群众组织的,否则就是“黑手”。一天,我正发着烧,我们学校几个人闯入我家,勒令我当天下午赶回去,接受群众批判。这时,不知什么时候赶进屋来的石田说:“她在生病、发烧呵!”“关你什么事,你少啰嗦!”他们横蛮地把我带走了
  那一天,我很晚才回家。姨妈等着我,深情地对我说:“孩子,还烧吗?石田来等了好一会儿,这是他送来的药。”我扑到姨妈怀里,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后来,那个联络站解散了,那些大学生要回校复课闹革命。和石田分手时,我偶然发现他噙着泪水。“你……”我说不出话。他赶紧扭过头去。我的心颤栗了:他爱着我呢,默默地爱着我呢!在这种处境下,居然会有这么一颗纯厚的心在同情着、依恋着、爱慕着我。我感动了,但这不是爱。我也不能爱。我不能影响他的未来。黑帮子女——我早已背上了这黑色的十字架。
  回校后,我继续受到批判。我响应号召参加文化大革命何罪之有?为什么我天生就是保刘少奇、保工作组的保守派?为什么一定要我承认犯了反党反人民、破坏运动的弥天大罪才算态度好?即使我的观点不对,也犯不着没完没了的这样对待我呵!每次批判会上,我不动声色地听着。有时还忍不住盯一眼发言者。心想:天呵!他怎么会说出这么难听的话呵!我没有流过泪,也没有乞求过。有时,为了强迫自己压下内心的愤怒,不发作不争吵,控制住自己对那几个如狼似虎的政治打手的强烈蔑视,我放在袖筒里的手把胳膊都掐青了、掐肿了……一次批判会散场后,一个心眼歹毒的女同学故意让我听见她的话,说:“小心她!她该不会……”她做了个自杀的手势。在这之前两天,我们系一个被打成反革命集团成员的同学刚刚自杀。我是多么愤怒呵!我怎么会死?我还没活够,我从来不想死!我对自己的未来还没有丧失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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