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丢在那里

    五年前，我和丈夫从上海出发，到苏杭蜜月旅行。旅行团中有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
     泛舟西湖，故地重游，不禁感慨丛生，老太太给我们讲述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
     五十年前我十七岁，是无锡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 我父亲还算开明我一直读到女子高中。快毕业时我和一个女同学结伴到杭州游玩，她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父母不放心，让她的哥哥松涛，还有他的一个朋友明朗，一起陪着我们。
     那时我很漂亮，除此别无所长。我很羡慕我的那位女同学，家境殷实父母以为她订了情，门当户对。我想，人的命运是注定的，为什么我的命就没有她好？可是我没有料到，杭州之行，松涛喜欢上了我，回去的途中就像我表达了爱慕之情。他从小就没被拒绝过，他认为我当然也应该爱上他。的确，我喜欢他，喜欢他的勇气、大方和出手阔绰，可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他那个富裕的夹带给他的。
     其实真正吸引我的是明朗。他的沉默、坚定和深情的目光都让我拚然心动。他却不说。
     回来后不久，松涛家就派人来了帖子，要正式和我定亲。我家里人，包括远房亲戚都欢天喜地，能结到这样的大户人家，是我的幸运和荣耀订亲前一天，松涛家送来了娉礼，其中有一枚戒指，镶着一颗硕大的钻石，据说是到上海订做的，价格不菲。如果说这之前我还在犹豫和矛盾那么着枚钻石戒指让我彻底铁了心。
     就在那天晚上，一个送茶的小童偷偷给我一张纸条，有人要见我，落款是明朗。我冒险去赴约会。明朗对我说：因为两个原因我要对你保持沉默，一松涛是我的朋友，二我家境太穷，怕辜负了你。可是他又说：还有一个原因让我可以放弃这一切于不顾，那就是我无法接受你成为别人的新娘，我爱你胜过一切，包括自尊和友情。
     我眼泪模糊，哭着说：不是我嫌贫爱富，我就是不甘心，如果说我生来命苦我认，现在我有步入豪门的机会，我为什么要放弃？我把那知道戴了钻石戒指的手伸给他看。知道吗，从我不敢想我会戴上钻石，可是松涛给了我。
     明朗脸色雪白：那我祝福你。
     很多年后我为我的选择付出了昂贵的代价。战乱，土改，“文革”，因为松涛的出生，我们躲不掉任何一场浩劫。1967年松涛跳楼身亡，他留给我的除了一双儿女，惟一剩下的就是那枚钻石戒指，它被我缝进贴身内衣，一只视若珍宝地收藏着。
     1993年儿子下岗想买一辆出租车，还缺一笔钱，我拿出了那枚决定我命运的钻石戒指：多年的沉浮让我深深体味到钱财乃身外之物，如果能在人生关键之时派上用场，也不枉我藏了一辈子。可是我万万没想到那颗钻石居然是假的，是与钻石相仿的锆石磨制的，其价值有天壤之别。
     知情人早已作古，这枚“钻石”的来历和它所充当的角色成了我心底永远的隐痛和谜。
     我大病一场，对生命充满了失望。就在这时，有一个人费尽周折找上门来
     他就是分别四十多年的明朗。
     他当然是一个老人了，比我还显得老态、沧桑。可是他的目光一如我十七岁时所感受到的，深情、专注、热烈。
     他说：解放时我随一艘货轮票到了国外，在非洲上岸，因为有人告诉我那是钻石之乡。在著名的世界“金伯利”钻石的发源地南非，我待了整整30年。同取得很多人不堪寂寞、折磨，有的走了，有的就死在那里。我之所以能苦熬过来完全因为我心里有个信念，那就是一定要带一枚最好的大钻石回来，送给我思念了一辈子的“姑娘”。
     他从贴身衣服里套初一枚许许生辉的钻石戒指，要给我套在手指上。
     他不知道我早已不是那个拥有纤纤细手的少女，岁月不仅侵蚀了我的容颜也是我那双手粗若树皮，关节肿大，任何一根手指都戴不上那没纤巧的钻石戒指
     我百感交集，趴在他肩上忍不住老泪纵横，我好像看到岁月的车轮无情地从我们身上碾过。
     这就是命运，当真正属于你的东西摆在你面前，已时过境千，物是人飞。
     老太太擦擦眼泪，从衣内翻出一样东西，我惊奇的发现，一枚用红丝线系着的钻石戒指正端端的挂在它的脖颈上。她身旁那位含着泪的老人，就是明朗。
     今天，当全国各地掀起“金伯利”钻石热时，我再一次想起了那枚挂在老太太脖颈上的钻石戒指。也许只有钻石才能给爱人以这样的从容而坚定得承弱，年华虽逝，爱情永存——这就是钻石风靡的魅力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