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开始那样结束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那样的阳光让我微微的有一点心疼，我不属于明媚，我只是一个适合在繁华夜色中穿行的女子，以前我的确是的，但是我一直都在很努力的改变，我并不知道我能不能把自己改变，这样的矛盾和自卑，已经开始撕扯我的心肺。
　　 认识东之前我认识了东的太太，那是一个可爱的有些呆涩的女子，成熟柔美的外表下，是一颗再简单不过的心，而和她相反的，我在最可爱单纯的样子里面，埋藏了太多复杂沉重的情绪，而东，则是一个很多面的人，可以穿上夜礼服和妻子去参加豪华的酒会，也可以套件T恤陪我在田野里打滚，他要的东西总是那么的多，那么的不知餍足，他要全世界，却一直都不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我做他情人的时候，刚刚满18岁，梳一条马尾巴，胖乎乎的身材，从来棉布衬衫来去，很少穿到裙子，我有一张称得上因为可爱而美丽的脸，但是别人从来都会忽略我的样子，因为人们大多是在电波里听到我甜美的声音和敏捷的思维，我尽量不让我的脸出现的任何的公共场合，我想，保留些神秘也就保留些幻想，而人类的生趣总是建立在对未知事物的揣摩上的。我做大众的声音情人，快乐而惬意。
　　 东的妻子琪是我的听众之一，她总以为我是个和她一样美丽精致的已婚女子，她是琪是非常执着的，她不仅仅满足于和我用声音交流，于是她一定要请我吃饭，她甚至不惜在深夜站在电台门口等我下班，我只好乖乖的和她一起去消夜。琪并没有告诉我她的丈夫也来了，等我坐上等在树阴下的白色桑塔纳，我才发现司机位置上坐着的一个沉默的男子，我和琪在讲话，他在抽烟，心不在焉的开着车，偶尔我和那个男子从汽车内的镜子里默默相对，无言，而他的眼睛煜煜生辉。于是我们一起吃了顿不算热闹的饭,我看得出琪的眼睛里很明显的带着失望，或许，我的存在已经伤害到了她的自尊，没人能想象的到原来一直在这个城市黑暗的电波里帮别人解答人生的，竟然会是这样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有一点讽刺是吗？从来没经历的人给经历多得车载斗量的人剖析经历，可能这是因为，只有孩子的眼睛才清澈而没有杂质，才不会把每件事都向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拉进。我安静的吃着饭，我知道坐在我对面的东的眼睛里有着和他妻子完全不同的目光，或许是好奇吧，带着一点点研究似的的思绪，我突然发觉自己的感觉竟然敏锐到可以不用眼睛就可以理解别人的程度，这是一个新发现，有些沟通也许真的是不需要任何介质的。
　　 那天很奇怪的，东竟然安排老婆先回家，然后再一个人送我，而这样看似有所企图的安排竟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连一句话都没有，到了家我说谢谢他说再见，干脆的象是个出租车司机。
　　 我上楼的时候有点难过，那么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而好象这世界上的好男人都已经是别人的丈夫。
　　
　　 一个月以后我和一个署名“树”的男人相识，是通过书信和电话，他的声音很柔和，我能听出他声音里的真诚，他说他爱上了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而他是有老婆的，他知道不能伤害所有的人，所以只好让爱受委屈。我默默的听着，我知道他的选择是正确的，而且我也知道他的心情必然象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却碍于男人的面子无法向人倾诉。我用我最曼妙的声音劝慰他赞扬他，这样的决定保持起来太艰难，他需要我的助力。有的时候我打趣说如果把他的故事搬上我的节目，肯定会有很好的反映，他也只是一笑。我觉得他的笑听着很熟悉，但却始终也没有想起自己是从什么地方听过。
　　 这棵“树”并不是块大木头，他知道在我生日的时候送上一瓶我最喜欢苹果汽酒，也晓得在广播里听到我声音沙哑的时候快递来一盒药片，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职业，我曾经一度以为他是开出租车的，因为他总是在车上听我的节目，而有一次我听到他身边的人在叫他“总经理……”，我才知道他有这样一个虚无的职位。对他我一无所知，也是因为这样我才开始相信他对我的友谊。
　　 我们是在完全没预料的场合下见面的。我和朋友坐在一家烧烤店里，我听到我背后温和的声音，于是我开始心跳，我走出去，站在走廊给他打电话，马上我就听到手机铃声，随后他也走出来，拿着电话“喂？”
　　 我忘记要挂断电话，因为我已经惊讶的合不上嘴巴，我看到东站在我面前，他若无其事的笑笑，潇洒的伸手给我“你早该听出来的，不是吗？”
　　 我们象第一次见面一样握手，随后都大笑了起来。
　　
　　 我知道淑女笑起来是不应该露出牙齿的，但我实在忍不住，是不是这样的结局是我早就曾经设想过的？我和东一起出去吃消夜，竟然一消夜就消夜到3点多。我没看到他给琪打电话，我甚至想到是不是他们夫妻感情已经破裂的问题上，我也觉得这样想很卑鄙，但如果我不承认我这样想过，那更卑鄙。我们侃侃而谈，或者是“树”把我们之间曾经坚硬的隔阂打破，在彼此都认为没有危险的状态下，我们才能坦诚最真实的自己。其实我们都是很孤独的人，尽管外人看来我们都是活泼并健谈的。
　　 那个夜里我们谈了很多事情，有快乐的有不快乐的，我们终于谈到琪，原来她去北京旅游了，后来我还是忍不住提起了那个曾经让他痛苦无奈的姑娘。东并没有尴尬，直到今天我也不记得他曾经有过尴尬的表情，似乎无论事态怎么发展也全在他的掌握之中，这让我感到很可怕，如果他真的能从容，那也就说明，他不曾把这所有的一切放在心上。东说只有我才能治愈他的心病，我看着他傻笑，然后他告诉我，我就是那个他深爱的、年轻的女孩子。
　　 一切都如我曾经预料的发展着，简直象小说。
　　 于是我转身就走了，我不知道他这样说这样做究竟是早有预谋还是随行所至，只是因为我那敏锐的鼻子再次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那又是个深夜了，我做完节目正在出租车里迷糊着，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然后我又听到了东的声音，他开玩笑似的说“我是树！”，我听得出他喝过酒，所以语气里就带了一点点调皮，淡淡敷衍两句以后，他竟然又莫名其妙的哭了起来，至少我听到声音好象是种抽泣，他说“我快忘记怎么哭了”，他又问“我是不是真的喝醉了？”，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回答他，于是我马上去了他所在的那个酒吧。远远的，我看到他站在酒吧门口的阴影里，斜倚着一棵大树，头发有点凌乱，领带向是溃退的逃兵一般松散着，在那个瞬间里，我终于知道我是不能欺骗自己的，原来爱上一个人，并不是说一声“忘了”或者“我不爱”就可以了事的。
　　 于是那个夜晚，他是在我温暖的怀抱里度过的。那个情景会让人想起《陆小凤》里陆小凤和花寡妇尽情相拥的一幕，或许没人能相信那时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实际上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曾经有朋友说，只有拥抱让人感觉温暖，而我们的确都太需要温暖，我们都是必须背负太多压力的人。
　　 早上他醒来的时候说，他会对我负责，我觉得这话很可笑，其实他并没有责可负，况且他早就失去了负责的资格，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要误会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我也宁可将错就错下去。我们的婚外恋仅仅限于一起吃吃饭或者是在某个卡拉OK包房里彼此默默拥抱，这也许不叫爱情，只是找到了生活的安慰。在东面前我总是很乖，而他也是在无条件的体贴呵护着我一切蛮不讲理的执着，我们很明白绝不能做对方的负担，因为大家的神经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稍有偏颇，或者就会疯掉。
　　 我们之间总存在这样一个迷题，我们之间存在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爱情？除了他用“树”的名字在电话里对我倾诉的那些迷茫，我们彼此之间再不曾有过近似爱情的东西。而我，却因为从一开始一直如一个局外人一般在审视这个故事，清醒冷静之外几乎考虑到了所有可能发生的悲剧结果，这些纷繁的设想，让我无法对这样的关系抱些什么长久的信心。东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我想在我的面前他开始卸下一些沉重的伪装，因为他知道我是无害的，就如他的玩笑：“你怎么看也不象个女人，你是益虫！”
　　 我是益虫？换言之就是女人都是害虫吗？
　　 我们的地下情感流在悄无声息的潜流着，我戴副大墨镜钻进东停在路边的车里，然后就不知会随意停留在城市的哪个角落里。东是肆无忌惮的，因为琪乖巧到从不会在晚上出门，自然也就不会有尴尬的场面的发生。在这样的过程里我偶尔在节目中接到琪的电话，她说她在帮自己的朋友请教一些感情问题，她遮遮掩掩的提问该如何才能长久的留住一个男人不羁的心，我楞在话筒前面，不知该如何回答，怎样才能留住东呢？我以前不曾想过这个问题，感情的东西，很难说要用什么来做保障，真正的爱情药是不存在的，无人能负担你的人生。
　　 我相信琪是深深的爱着东的，而我每次问起琪的时候，东都含糊的回答：“她嘛，她一个人玩的开心着呢！”于是我的脑中就相应的勾勒出来那个在灯下一心等待丈夫回家的女人的样子，可对于东，这样的感情已经是牵绊，那是不是每个爱上他的女人都会成为他的牵绊？
　　 我爱他吗？
　　 我始终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我想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是东最害怕看到的，他害怕我会爱上他，他怕我会强求他给我一个态度，他怕他会被一个女人完全的掌握，他甚至害怕跟我有什么肉体上的接触，以防止造成一些道义上无法摆脱的关系。有一天我下班后和东看午夜场，《芳芳》里面的男主角，同样是惧怕真正的爱情和婚姻的平淡而宁可通过一面单面镜子和芳芳做意识里的同居，也没有勇气在现实中付出一个吻。那个瞬间我回过头去，安静的看着东，希望他会有所顿悟，而东却在我的注视中暧昧的微笑着，不知所以。
　　 我不曾说出我的疑惑，因为我一直都不想解释些什么，说明，是个非常幼稚的举动，因为谁也不可能代替别人思考。
　　 这样欲言又止的混沌状态一直维持了一年。
　　
　　 一年之后，东竟然和琪离婚了。
　　 原因并不是我，而是东终于开始厌倦一个好老婆的陪伴。那天我在节目里听琪哭的乱七八糟，导播不得不切断了她的电话，一段音乐过后，我听到了自己的抽泣声，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也会哭，电台上下哗然，这恐怕是第一次，在倾谈节目中有主持人被感动的泣不成声。
　　 那天走出电台的时候，东的车竟然就在路边安静的停着，他躲在树荫的庇护下，见到我，他默默的拥抱着我，样子似乎是想要寻求一点安慰。可我想我的怀抱是冷的，没有温度，因为感情上，我已经对这个男人失去了信心。
　　 或许他是这样的一种人，在选择女人的时候，他既想要甲又渴望乙，在选择家庭的时候，他既要求自由又追求温馨，他要让女人为她排解心结又不想付出爱情，他是自私的，自私已绝。
　　 于是我说：“东，你娶我吧！”
　　 他的理由是，婚姻是个太朦胧的误区，我们可以相爱但可能不能相处。
　　 于是我说：“那我们练习相处吧！‘
　　 他的解释说，我是刚离婚的，这么快就和你在一起别人会讲你坏话的。
　　 我从来都不知道东是个如此优柔寡断的人。
　　 于是我说：“那我们离开这座城市好了。”
　　 他回答我，说，我不能放弃自己的事业。
　　 你不得不承认事业是男人最冠冕堂皇的借口。
　　
　　 一段简短的对话，让我在心中做了某些决定。
　　 又一个深夜，我独自从电台大门出来的时候，我无视了东的存在，我象对待路上每一辆路过的出租车那样看着那辆我熟悉的白色车子，如果一年前我保持原则的不见任何听众，或者我执意拒绝琪的邀约，那一切便如今天一样，茫茫的错过，两不相见，两两无涉。
　　 东再也不曾来找过我，因为他了解我，他更了解他自己，继续对他而言只是折磨。
　　
　　 生命里的每一个故事，都是这样子，这样的发生，那样的结束，没有任何价值的飘渺而去。
　　 象个气泡般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