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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天龙[原创小说云集]<情结漕渡河>

abcabcccc9 [深情] 2010-10-25 21:44:46 星期一 晴天 查看:32871 回复:0 发消息给作者
一日,我在家中整理自己的书籍和文档,猛然发现一篇自己在二十年前写下的日记,阅后,一个美丽的回忆涌上脑海,心情顿生涟漪,彭拜激荡。现将此日记摘录于下:
……
一个暑假的一天上午,我们带上相机和洗相用的器具,各骑一辆自行车出发了。过完牙舟镇,翻越文子山,我们来到了岩口,那是一个把悬崖直截成公路的地方。站在岩口向前望去,展现在眼前的是长长的漕渡河峡谷,弯弯曲曲的漕渡河镶钳在深深的峡谷底,像一条灰白相间的细线。漕渡河仿佛从我们脚下流过,哗哗的水声和水雾从谷底飘荡上来,弥漫在整个峡谷里。河岸的几个小村落在腾升的水雾中时隐时现。我们的对面是绵亘万里的群山,一条灰色的公路从谷底下游南岸的村子里冒出来,三绕四绕穿过群山闪现在远处高高的山梁上。
我们骑车滑行在通往谷底的S形公路上,箭一般向下冲去。很快,一座高高的石拱桥出现在我们眼前。那就是我们平塘县境内的重要交通枢纽——平里河大桥。
漕渡河是贯穿平塘和罗甸两县的一条大河,在我们平塘这一段,人们又给她起了一个名字,叫平里河。大桥北端是平里乡政府所在地,南端是一个集贸小镇。此时已近中午,镇上人大都在房前屋后或路边的树荫下乘凉。我们骑车跨过大桥,穿过集镇,来到一个叫蒙家湾的小村庄,小黄的外婆家就在这里。
小黄向他的舅爷舅妈和老表们说明了来意,他们都很高兴,纷纷说好多年没照过像了,这次要照几张像做个留念。
第二天上午,我和小黄给他的亲戚们照了好多像后,便沿漕渡河北岸逆流而上。沿途有不少村落,每到一个村落,我们都要进村子里去大喊:照像照像,当天照当天取。照像时不要钱,取像时才要钱。我们的喊声引来了不少男女,要照像的人也很多,刚串过两个村子,带去的三个胶卷就照完了,天色差不多了,我们就转回蒙家湾村,在小黄的外婆家里把照片洗了出来。
一切都很顺利,我拍照的成功率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第二天我们先到前两个村子里发照片,发完照片后才往别的村去。漕渡河山青水秀,风光美丽,一步一景,我禁不住举起相机,一路咔嚓咔嚓的拍照着。我们从漕渡河北岸照到南岸,一天一个来回,沿河两岸的村落都留下了我们的脚印,后来我们在集镇上照了两天后,这个工作才算告一段落。
仔细盘算一下,我为买相机而卖掉的那头牛的牛价又赚了回来。
我们这几天照相的区域只限于平里河大桥到龙塘电站这一段,龙塘水库往上我们还没去过,我提议到那里去看看,小黄说,好,去就去吧。
清点一下,我们还有三个胶卷,于是我背上相机,和小黄又出发了。我们又沿漕渡河北岸往上走。刚到打铁寨,天却下起大雨来。我们钻进寨子里去,想找一户人家避避雨。看见一间草屋的门大开着,于是我和小黄钻了进去。
又低又矮的屋子里,一位约四十来岁的妇女正在用一只大木盆洗衣服,她的旁边是一个大大的火坑,坑里燃着一堆旺旺的火。火坑的另一边,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在绣背带。
伯妈,我们到你家里来躲躲雨,行吗?走在前面的我先问道。
女人抬头望着我们,然后指着土墙跟下的一摞草垫子说,坐吧。
姑娘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把草垫子搬来,放在我们面前。我和小黄连说谢谢,便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我认识你们。姑娘一边收拾针线一边说。
阿拉弟。洗衣的女人对姑娘说,加点柴放火坑里,把火再烧大点。
好哩。姑娘应了声向里间走去了。
你叫阿拉弟?你认识我们?等那位姑娘从里面抱出一捆柴来,我便问她。
你们不是来照相的吗?前几天你们还到过我们村子里来过,还给我照了两张呢。
是吗?我倒是想不起来给你照过像了。我说。
你们哪里记得这么多。十人认一人容易,一人认十人可难了。
想不到这阿拉弟说话还相当有水平。
我们照的像,你满意吗?小黄问。
有点不大满意。阿拉弟直截了当地说。
是哪方面的问题?
人像是没得讲的了,好,就是背景太枯燥。阿拉弟居然还会用“枯燥”这个词。看来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姑娘。
你把相片拿来给我们看看。小黄说。
阿拉弟马上把她的照片拿来了,看着照片上的她,笑得那么天真,那么可爱。可惜的是她的背景却是她家这间又破又烂的草屋。用一间草屋来衬托一个美丽的姑娘,是我这个搞摄影的失职了。
那几天我光顾着照人,根本就没考虑到取景。
对不起,是我们疏忽了。我惭愧地说。
不怪你们,当时我也想不到。
今天我们重新给你补照一张好吗?我说。
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咋个照法啊。
雨还在刷拉拉的下着,门外的地面上流淌着一层浅浅的水,从房檐上掉下的一串串水珠打在地面上,溅起一排排水花。
在阿拉弟家避雨的过程中,我们和她们母女俩进行了一番交谈。从谈话中我们得知,阿拉弟刚上高二时,父亲就去世了,阿拉弟因此辍学回家母亲干农活,农闲时日,母亲便教她学制绣。
我们在阿拉弟家吃中午饭时,雨停了,太阳出来了,雨后的阳光显得格外温柔和清新。
听说我们要去龙塘水库玩,阿拉弟自告奋勇要为我们做向导,这使我们感到格外高兴。而令我们更高兴的是,阿拉弟的母亲也非常乐意让她女儿带我们去。对于我们这两个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的游客来说,无疑是白捡了一个免费的导游。
我们在阿拉弟家避雨时,她穿的是一套普通的汉族服装,一件蓝格子短袖衫和一条青灰色裤子,脚穿一双拖鞋。当我们要出门时,她却换上了一套漂亮的布依族倩女服,一个活脱脱的正统的布依少女出现在了我们面前。我简直不相信她就是刚才的那个阿拉弟。
阿拉弟在前面带路,我和小黄在后面跟着。阿拉弟颈上和裙摆的铃铛随着她轻盈的脚步叮叮当当的脆响着。她不时回过头来和我们说话,活泼得像一只百灵鸟。
走出打铁寨,上了漕渡河的河堤,阿拉弟便唱起歌来:
妹家住在漕渡河,漕渡河边故事多。
上有龙塘下有凤,龙凤传说堆满箩。
“上有龙塘”,这个我们知道,但“下有凤”中的凤,指的是什么呢?我正想问阿拉弟,她却接着唱道:
妹家住在漕渡湾,漕渡两岸有人家。
家家都有乖巧女,心灵手巧会绣花。
我和小黄出生在民歌之乡白龙,我们虽然没有专门学过唱歌,但听多了,也能背下几首来。看着阿拉弟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小黄也起了歌兴:
哥到妹乡来游玩,半路淋雨进妹家。
妹生大火送哥烤,哥我烤得脸生疤。
妹家人意千斤重,香烟米饭龙井茶。
哥我运气这样好,漕渡河边遇仙花。
阿拉弟先是被小黄的歌声给惊住了,站在路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小黄。也许是她想不到我们这两个人中有人会唱歌。不过,阿拉弟惊诧的表情很快变得自然起来,她清了清嗓子又唱道:
哥你开口莫夸,妹我不是水仙花。
妹家茅屋低又破,哥哥进出把腰弯。
家中四季无米煮,哪有仙肥育仙花。
妹我长得丑又丑,哥们见了就心
小黄毫不犹豫地又迎唱道:
哥我走到妹家来,妹是仙花笑脸开。
一番河水一番浪,水声笑声一排排。
说话好比百灵鸟,唱歌好比鸟飞来。
跟妹唱歌好畅快,忧愁烦恼全丢开。
阿拉弟歌兴大发,我和小黄也不甘落后,争抢着轮流应对,一路歌声和着水声,还有两岸树林里百鸟的鸣叫,给本来就非常秀丽的风光增添了无限生机。      
不知不觉间,我们来到了龙塘水库。这是一个很大的人工湖,高高的湖坝横截在两山之间,坝面安装了三个水闸,此时正属旺水期,三个水闸都拉开了,汹涌的湖水从闸门里冲出,跃下高高的大坝,形成三道银色瀑布。又宽又厚的水帘跌落在大坝下面的河道里,与从坝底的电站里排出来的那股急速的水柱碰撞在一起,像一条巨龙咆哮着向下游冲去。
波光鳞鳞的湖面向远方的一个山谷延伸过去,俞远湖面俞窄,不远处,两条小船平稳地向我们这边划过来,远远看去,摇船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布依青年,在碧绿的湖水的映衬下,他们身上的布依服饰显得十分亮丽。
阿拉弟叫我们坐在岸边的一堆枕木上等待小船。这时,从那两条船上飘来了歌声:
天刚下雨天又晴,划起小船又出行。
小船划到湖面上,唱首山歌赶乌云。
山歌唱得乌云散,乌云散去天晴明。
山青水秀是平里,河风吹笛鸟弹琴。
清脆甜美的歌声像一股温暖的琼浆,渗进我们的肺腑,撩起了我们的激情,我和小黄叽咕了一下,对着那两条船大声唱道:
山山水水映龙塘,雨过天晴现鸳鸯。
鸳鸯戏水湖面上,客我赤脚站岸旁。
听说漕渡河山美,特来漕渡赏风光。
鸳鸯摇船岸边靠,送我二人去花乡。|(花乡,即开花寨)
小船越划越近,歌声也越来越响:
兄妹二人把船摇,一左一右两面篙。
小船平稳湖中过,歌声朗朗湖面飘。
老远听客把歌唱,首首唱来水平高。
小船摇到岸边靠,请客上船慢慢聊。
我们上了船,船夫把篙一撑,那小船便掉了头,稳稳当当向湖心划去。坐在前面那只船上的阿拉弟又唱起歌来:
心想唱歌就唱歌,心想打鱼就下河。
唱歌要唱布依调,打鱼要打老巨婆。
阿拉弟唱罢,笑着对我们说,来一首吧,两位哥们,我很想多听你们唱几首哩。
我和小黄同坐在后面的这张船上,我们的船夫是那个男青年,看样子跟我们年龄不相上下,也在十八九岁左右。他看了看阿拉弟,笑笑,又看了看我们,又笑笑,说,唱吧,阿拉弟可是我们漕渡河的女歌手,也是我们漕渡河旅游景区未来的导游。
怎么办呢,不唱是对不起她了。我和小黄会意了一下,开口唱起来:
叫我唱歌就唱歌,叫我打鱼我下河。
开心陪妹唱两首,望妹山歌有几多。
阿拉弟乐呵呵地笑起来,对摇船的那个女青年说,阿曼弟,这两位哥们不但会照相,歌也唱得相当有水平哩,咱们今天可算碰上行家了,我们俩姐妹跟他们对一对吧。
噢,原来她们是两姐妹哩。
阿拉弟和阿曼弟唱起来了:
妹家住在漕渡河,漕渡河水出山歌。
不信哥你下水去,满河满坝都是歌。
我们应对道:
山歌本是心头出,哪有水送山歌来。
妹的山歌有几首,一首一首唱出来。
阿拉弟和阿曼弟笑着唱:
唱首山歌给哥听,望哥肚皮有几斤。
望哥本事有几两,把连唱来送妹听。
我们和阿拉弟两姐妹互不相让,一来一往地应对着。两只小船依然一前一后地在湖面上平稳地向远处那个狭窄的山谷划去。两岸青山倒映在湖中,我们的歌声在这如画的漕渡河上空飘荡着,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快乐与惬意。我们的心情全沉浸在美丽的湖光山色与我们的对歌声组成的动画里了。我一边唱歌,一边举着相机咔嚓咔嚓地照着,一幅幅美丽的画面同时在我的相机里和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影像。
龙塘湖的尽头就是开花寨,这是一个清静的,沐浴在花海里的布依寨。我以为我们是进入一个世外桃园了。阿拉弟带我们在寨子里走了一周,开花寨的小伙们一个比一个俊,开花寨的姑娘们一个比一个美,开花寨的人家一家比一家热情,馨香的藤豆粽子,甜脆的石炒栗子,盐焙的葵花瓜子,一盘一碟地摆上来,醇香的黑糯米酒一杯一杯地端上来,让你品尝不尽,让你回味无穷,让你醉生梦死。
我万没想到我们这个偏僻的平塘县境内,居然有如此令人心花怒放的旅游观光之处,而居住在如此偏僻的漕渡河两岸的布依人,居然是这样的热情好客,能歌善舞,居然有对旅游开发之远见的宏观思想。
傍晚,我们还沉浸在开花寨美丽的风景和开花寨人热情的茶歌声里,湖面却传来了船夫催我们返航的号子声,我们恋恋不舍的走出开花寨,来到寨脚的洗衣塘边上了船。船夫又一撑篙,小小的船儿便划开一道水痕,向来路箭一般的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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