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古老的爱

    
    “其实，这个世上有太多得事我们还不能明白。”这是句老话，我却还是乖乖的点头了，因为，三姨娘说的话，不管新旧总是那样有道理，尽管以这句话开头的故事她已讲过许多遍了。
    “我年轻的时候，咱们这儿的太阳可没这样刺眼，总是温温柔柔的照着……”三姨娘吐着烟，靠在病床的枕头上说。三姨娘爱抽烟，医生的劝告对她没用，她说她的病抽不抽烟都一样，至于是什么病，我一直都不知道。
    听妈妈说三姨娘年轻的时候是镇上的才女，而且非常的漂亮，我总是将信将疑，因为我无法将眼前这个虽和蔼却胖胖的带着一脸滞黄的“老”女人与美女划上等号。其实，三姨娘也才四十多岁，只是她的容貌真的很老了。三姨娘年轻的时候的照片一张也没出现过，所以，我也从不把妈妈的那些话听进去。
    “那个时候啊，镇上有一个漂亮、温柔，而且才华出众的小姐。”三姨娘说这些时总是闭着眼，从开始闭到结束，一直都不睁开，如今虽住院了，但说起这个故事，还是这样。我总觉得这个小姐象妈妈口中的三姨娘，可我一直不敢问三姨娘是不是，怕她生气。
    "有那么多给这位小姐说媒的在家里进进出出，可这位小姐就是没有一个同意的……”“为什么？”三姨娘每次说到这儿，我总会问这样一句，因为，好象没有这个问号，故事就无法发展了似的，然后，三姨娘就会说：“因为啊……”
    “因为啊，这个小姐爱上了镇上的一个从城里来得教书先生呀！”之后，我便只是托着腮静静的听。
    “这个教书先生眉清目秀，脑子里净是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但——却出奇的有才气。”闭着眼的三姨娘的嘴角又一如每次的泛起了一丝笑。
    “这个小姐每天早上都会打开窗子，等那个先生去学校经过时，相对微笑着；傍晚，又是教书先生从学校回来时招一下手，他们就这样恋爱着，没有甜言蜜语，没有骗死人不偿命的花招，这么简单就是他们的恋爱方式。”我注意到三姨娘的眼睫毛真的很长呢！很漂亮，而且还在微微颤动。
    “原本这个小姐以为自己是一定会嫁给这位教书先生的，可是，人家是大城市里来得呢！”三姨娘又吐出一口烟，幽幽的说：“教书先生不知怎的就要调回大城市里去了，这个消息全镇得人都知道了，却没有一个人想的出原因，或许没有原因吧。”三姨娘的嘴巴很小巧，一张一合的嘴型也很好看。
    “那个小姐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在也没打开过窗子，直到教书先生走的那一天，她才打开窗子，就发现那位先生站在外面。时间很紧，，他只说了一句话：‘等着我，我会回来的。’说完就走了。而那个小姐一等就等了几十年……”
    “完了么？”这句话是一定要问的，否则剩下的就只有沉默，就听不到有道理的话了，病房里的沉默可不好。
    “对。你说他们有没有认认真真的去爱？”三姨娘睁开眼问我。我只似懂非懂的摇头表示不知道。三姨娘就叹了口气说：“算了，你不懂。你不会明白的。”
    我撇了撇嘴，有什么好懂不好懂得，只是一个故事而已。长大后，我才知道当时觉得很动人的那个故事其实是最古老、最普通不过了。
    “人啊，活着就被一个‘情’字牵累着。”三姨娘叹了口气说。
    我知道我该离开了，因为三姨娘要休息了。
    
    
    三姨娘就死在听完那遍故事的那个下午。我说那天的太阳为什么那样惨白，我想一定是为了三姨娘。
    三姨娘的坟在一块山坡上，这是她自己要求的。据说那里是所旧学校，拆了后就长了满满的荒草、野花，很美、很美。三姨娘已走了好久好久了，少了三姨娘的故事，我好象觉得心里少了点什么，竟想到三姨娘的坟前听听她的故事。
    今天的阳光很温柔，不知像不像三姨娘故事里说的那样，我想差不多吧！
    走到那片山坡，却多出了一个苍老的背影跪在三姨娘的墓前，地上正燃着一堆似乎是纸钱的东西。我感觉的出这个背影的哭泣。我走近了，却看清了这个老人手上是几张泛黄的老式照片，火中除了纸钱还有未燃尽的照片，照片中的女人清秀可人，明亮的眼睛透着灵气，很漂亮，我直觉得反应这是不是三姨娘？那长长的眼睫，小巧的嘴唇，我想应该是。
    老人兀自沉浸在悲伤中，没有察觉我的到来。
    “他与三姨娘是什么关系？”我在想。
    “你是谁？”我问。
    老人抬起头，拭去了泪，颤颤的站起身。
    “一个忏悔得人。”他盯着三姨娘的墓碑说。
    “你认识她？”
    “为了我，她等了这么久，真的不值得。”老人的眼角又湿了，似乎觉得对我这个陌生人诉说他的故事并不可怕。
    “她那么典雅，那么出众，当年的我有多自卑，你知道吗？”
    我想我应该想到了。
    “本以为离开后，拼搏出头再回来，谁知这一拼就三十二年！饱受相思之苦的三十二年啊！”老人激动了。
    我无语的看了看三姨娘的墓与这位哭泣的老人，忽然觉得这个古老的故事有点不一样了。
    我退出了对这个故事的打搅。我想我现在应该可以回答三姨娘最后的那个问题了：“他们都认认真真的去爱了，这份爱，即使有太多人类似的拥有，也仍是那样感人，因为，它认真的可爱。”
    “其实，这个世上有太多得事我们还不能明白。”三姨娘好像仍在说，但我想下一句应该是：“明明认认真真的去爱了，却还是得不到结果。”
    得到得不到结果有什么重要呢？重要的是他们都曾认真过。
    其实——这份爱并不古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