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喜欢，仅此而已。
他说的‘我爱你’像深深的海中的水藻缠绕着她不能呼吸。
她会听到很多人对她轻易地说出来那三个字，然后她会冷漠地微笑，没有言语地离开，
她不喜欢跟人说爱。可是却对他不断地重复，那个仅仅出现几个月便就此分离的男人。因为他说他需要以此感知她内心抵达不到的温情，即使他知道她对他爱深至骨。
她一直认真地对他说他会是她最后一个男人，他吻着她紧蹙的眉心，嘴角不屑一顾地上扬。她闭上眼睛，身体随着滚烫的眼泪没有目的地坠入黑暗。
他没有给过她任何承诺，她竭力以逢迎的姿态依附于他，像极了笼中眼神无辜虚弱的宠物，停留在他的手心。即使笼门打开，也不会想要逃脱。就此溺死，未尝不可。
依小说她第一次明白宿命，原来那比绝望还要恐怖并不可逾越。
一
依小最引以为傲的便是她那双狭长有神的眼睛，睫毛浓密地遮住了眼，看不清楚她湿润的眼神。她低眉时眼睛下会出现一大片阴影，在阳光下很特别又让人赏心悦目。
这样好看且干净的的女生很少了，依小不喜欢笑。
她喜欢一种似笑非笑置身事外的神态，可以闹可以疯狂但是会更快地陷入冷静和沉默。经过她的人，都在她所在的轨道之外，她很乐意看别人悲喜失控地面对生活里的意外。
依小不会劝人，甚至在别人痛不欲生时能冷冷地说出一些连她自己都觉得欠揍的话。那有什么，悲天悯人的情怀谁都可以有，但她绝对不会去做一个被人感激的所谓的善良的人。她讨厌一切虚假的东西，感情对她来说毫无价值。
所以她可以游刃有余地周旋于那么多人，或者说是那么多男人之间，不动声色地出现，毫无踪迹地离开。
她在自己的那份执拗里面醉生梦死，不顾现实和梦想，没有追求却有比任何人都强大的野心。
遥远且不可一世的感情。
依小见到安洋的时候是在一个滂沱的雨天，她举着雨伞踩着高跟鞋肆意地走在雨里，像一株不可侵犯植物，顺着有空气的缝隙攀爬着。
她是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散发出光泽的人，那种淡淡的不会引人注目但足以让她自己与其他人自动隔开很远的光泽。
安洋刚好皱着眉头慢慢地开着车差点撞上心不在焉的依小。
他讨厌雨天，和依小相反。依小爱死了有雨水的日子，她说那样她觉得世界干净自己干净，一切都是干净的。
故事的开始都是烂俗的，结局当然也在情理之中。依小爱上了这个算是在雨中邂逅的男子，而这个男人在她耳边说了数不清的我爱你之后，什么都没有留下便走了。
依小以为，一辈子可以和他一起，天真烂漫地像个小孩子。只是她忘记了，她已不再是小孩子，安洋也没有义务要配合她完成她心中的那份妄想。
可是她却无比坚定了自己的感情，她爱安洋，不管怎样。
她第一次跟人说我爱你，也是最后一次。
二
安洋惊慌地下车，直接站在了雨里。他看着眼前这个衣着鲜艳，眼神无谓的女孩，干干地咳了两声，说，下雨天要注意安全。然后他的手直接拉过依小的胳膊，把她塞进了车里。依小有些恼怒地想要开骂，但是马上被安洋淡淡的微笑给压下去，她低下头不再说话。
安洋把车静静地停在一边，依小哭了。
依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就哭了。她甚至还可以记起前一秒自己和那些朋友在酒吧里飞扬跋扈的样子，闭着眼睛大口喝酒，肆无忌惮地笑声。
她拒绝了那些要送她的朋友，一个人就这样摇摇晃晃地出了酒吧，幸好有不知道谁递给她的伞。她还知道撑开伞走进没有终点的茫茫大雨里，她也想闭着眼睛走路，反正路上没有几个可以看得见她的人，没有看似快乐的笑脸，没有不在乎无所谓的神情。
她可以哭可以笑可以一个人自说自话。
可是她却被一个陌生男子莫名其妙地拉进车内，停顿了几秒钟之后开始哭泣。
应该有一个小时她才慢慢平息下来。
她的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来，像是要赶赴一场盛宴。
安洋没有看她没有说话，放起了节目，电台主持人的声音模糊又温暖在车里消散不开。
很久之后，依小望着自己用过的纸巾又笑了起来。外面的雨还在下，她什么也没有说，打开车门撑起伞要走。安洋叫住她，说送她回去，天已经黑了。
她不说自己住在哪里，只说她没有家一直都没有家。安洋终于露出为难的神色。
车子最终停在了安洋的家楼下。
依小确实是没有家的，从小就没有。不知道什么是家，如何才可以称之为家。她毕业后从一个城市辗转到另一个城市，一直都是独自一人，带着很少的行李。
其实她原来的名字叫依晓，但是她觉得那个晓字太过温软，坚持改成了这个小字。她喜欢这个小小瘦瘦的字。承载太多也不会变的臃肿，没有任何牵附，独立无源。
可是她还是在这一年遇到了安洋，那个很会笑很会关心别人的男人。看着很年轻，实际比依小大几个月。依小以为，她像其他和她一起的男人一样，没有她值得依附和相信的。她在准备着再一次离开。
那个下雨的晚上，她和他依偎着坐到天亮，彼此讲起了故事，后来讲各自的过去。台灯一直亮着，依小把自己裹在安洋的格子衬衫中，在昏暗的光线里微笑。
她在灯光的掩饰下记清楚了安洋的样子，那时候她的眼神明亮像个懵懂的童孩。
天亮的时候安洋出门说去工作，依小躺在那张白色床单的大床上睡着，饥肠辘辘但是内心有从未有过的充实感。
对于她来说靠近一个陌生人，仅仅是想要得到的只是短暂的温暖，如遇归期。或许是因为遇到的时候，刚好在最难过的时猴。
三
其实没什么。
在安洋离开了很久的时候，依小还可以心安地住在那个他们遇见的城市，每天忙碌，让自己成为为生活所累的女子。
但是她很注意保养自己，从头发到各个细微的部位，她每天尽量地微笑，不再跟以前的那些朋友出去鬼混。不过是几百天，依小暗暗对自己说，安洋会回来。
像当初毫无预兆的遇见一样。她坚信他们会在一起，一点都没有要动摇。
其实第二天依小醒的时候就准备消失的。可是她睁开眼便看到手机里有好多未接来电，不知道都是谁打来的，有陌生号码，有小a，大n之类的简单名称，她的头很痛，谁也记不起来。不知道他们都是谁，何时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轰轰烈烈的时光卷走了那些影像，没有一丝痕迹留下来，彻彻底底。
打开房门的时候，她闻到了飘出来的饭菜的味道，很香。她不知道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吃家人为自己做的饭，突然又想哭。
转身去了洗手间，把头埋在了清凉干净的水里。能感觉到不断渗入皮肤的水粒，争先恐后地拥挤着。安洋敲门叫她吃饭，她捏着鼻子，咳嗽着回答，好。
十分钟后她走出来，脸上盛着很干净的笑容。
而安洋，给她了很大的意外。意料之外。
依小一直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是爱情么？她可以和很多男人在不同的时间周旋，他们对她言听计从，从未怀疑。她娇小，柔弱，看似无辜惹人可怜。她有很多女生没有的气质，干净，与尘世似乎隔了很远。
她唯一记得的亲人便是曾经从小到大的姐妹，但是早已失了联系，从她决定开始流浪自力更生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丢掉任何可能的依恋了吧。
她只留着她的照片，其他的全部扔掉了，不可能找回。偶尔会在很绝望的时候拿出照片暗自想念，从来没有向别人显露。她在人前，是个公主，骄傲热情又懂得适度的距离。
自作自受？
面前的餐桌上都是她最爱吃的，从小到大，她都念念不忘的，但是后来再也没有碰触过的菜。回忆不能代表任何，可是随意地触动一处会把满身心的痛都给源源不断地撕扯出来。
她并没有意愿让安洋知道。
安洋微笑地看着她，似乎把她看透的眼神让她一刹那心烦意乱，她愤怒地收拾东西。因为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没有自己的伪装裹紧的日子，会很难捱。她甚至后悔昨晚的长谈。
重重的关门声，让她再次在心上加上了一道锁。
如果不是后来安洋的信息，安洋的无关所以的唠叨，和安洋偶尔的看望。她或许会很快把他忘记。依小明明知道眼前可能是一个深渊，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本来就是无所羁绊的，她的眼神在生活的打磨下越发的放肆，不像是会变润顺的样子。
可是在安洋面前，她还是学会了妥协，忍让，失去自我，不愿自拔和清醒。
安洋，如果可以，我愿意为你改变一次，哪怕要我去死。依小对自己说。
四
事实证明依小根本是在多想，在这场感情里，依小廉价到不需要付出。
安洋每天都会花掉大半的时间和依小在一起。他为她煲好粥，做各式的菜。在她累的时候从后面安静地抱着她什么都不说。依小觉得幸福像是一团暖暖的棉花糖，她害怕热度会把它融掉，留下肮脏劣质的糖质。
她依然不动声色地爱着这个男人，她听他对她说我爱你，像别人说对不起，没关系，抱歉一样频繁。她始终缄默，汲取着那些味道特殊的温暖，不会想要漂泊不会想到离开。安洋，安洋。她心里面划满了他的名字，旗帜鲜明地表明着她爱他的勇气，可惜只有她自己知道。
安洋离开前的最后一个月，他突然对依小说，你爱我么？依小不说话。
他红着眼睛吼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过往，你根本不爱我对不对？依小转身走了。
安洋拉回她，疯狂地抱着她，我爱你，你知不知道。
他的眼圈红了，甚至有了眼泪，依小轻轻把手覆在他的背上。很清楚地说，安洋，我爱你，真的爱。时间静止破碎像愚钝的玻璃片，狠狠地磨合着依小内心的妄然，她清楚地感觉到那些疼痛。源自幸福的内心深处，或是不可知的未定义的感触。但是，真的和以前是不一样的了，她明白。
那一个月，依小再也没有故作冷漠故作不在乎。她每天温柔微笑，像快乐的小鼹鼠一样过着她和安洋的小日子。那些冷冷的刺被拔出，她满身伤痕地和安洋过以后的日子，没有疼痛和回忆，只有面对和以后。
就算是那个安洋突然不见的早晨，她也安静地起床，像以前一样。就好像在下一秒，他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像以前一样说那些温婉的话，为她甘愿背井离乡居无定所。
她明白，因为前一天她告诉安洋说，我们结婚吧。
安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只说，他需要时间，请依小给他时间，足够的时间。
依小笑了，内心的悲哀很轻地落下，她目送着安洋出门。然后回卧室独自睡觉，很快就睡着，梦里什么也没有留下。
然后，安洋便不见了。
五
她继续坚持着以前的生活方式，所有的。
她坚信安洋会回来，就像她以前如此坚信会遇到安洋这样一个让她改变所有，放弃所有的人一样。她固执地认为安洋只是没有明白，那些在一起真正的意义。
依小安静地等待，很轻易地低眉顺目。
这样坚韧的女子。
一年半。五百天。两年。…
她的手机号码没有变过，住宿地址没有变过，家里的摆设没有变过。
她记得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容，每一次温暖的拥抱。
依小开始觉得自己疯了。
她深深地把自己埋在了卑微的期望里，慢慢地等待成一朵花。
好几次的梦里，安洋深情地站在她旁边，对她说，依小，我回来了。
依小醒来的时候，把脸埋在手臂里，只有空气冰冷地流动在黑暗里。
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回到最初的地方。
或者，到将来的时光中。
不要在现在长久的等待里。
依小明白，这么多年过去，倘若安洋回来，她长久以来所做的一切只会土崩瓦解，什么也留不住，什么也回不去。
安洋已经被埋在心里，死的很彻底。
很少在雨天的时候出去，慢慢也忘记了是怎样的相识。
在依小决定不再等的那天。
她拉开落地窗，外面阳光灿烂。
彼时，几年的光阴，依小已经出落成了另一番模样，温婉动人，再也不是以前肆意夸张的生活方式。她浅浅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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