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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层〈5〉

情海蛟龙 [深情] 2008-08-09 18:13:08 星期六 晴天 查看:208 回复:1 发消息给作者

    当凉走出电梯门,看到苇的时候,他心底里长长地松了口气。同他的想象一样,苇抱膝而坐的姿势与小白一样,不同的是她没有睡着,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很大,见到了凉她也没有跳起来,只是缓缓地站起身。
  “啪!”凉拧亮了楼道里的灯。“你为什么不开灯呢?”见到等了他一天的苇,他问的头一句竟是这样的话。
  苇撩了一下她的短发,答道:“这样我就可以把每一个走过的人当作是你啊。”
  凉的鼻尖一酸。“你不害怕吗?”凉问。
  “我不怕,”苇笑起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凉知道苇一定在心里重复地对自己说这句话,现在她终于可以将把它大声地说出口了。凉知道要相信一件事也许并不需要什么理由,但任何信念却都不是凭空而生的。苇这一天心里经历了多少次的矛盾、挣扎、选择甚至绝望啊,但她最终还是留了下来,留下来只为了告诉凉一句“我知道你会来的”。“我知道你会来的。”这多么象一句临终的台词啊。凉已不忍再想下去。他搂住了苇,打开门,将她带进了自己家里。 凉让苇在沙发上坐下,对她说:“你坐在这儿,我去给你做吃的,你等着,千万别动。”凉不知道他为什么让苇“千万别动”,是怕她累着吗?不太像;怕她走吗?似乎不太会。但凉感到他需要苇坐在那里,似乎只要苇一动,凉全部的意志都会崩溃一般。
  苇是一个听话的女孩子,她不仅听话,而且冰雪聪明。由于家庭的遭际,她对人的情感需要有超过常人的了解。所以她真的一动不动地期待着凉为她端上他亲手做的晚餐。
  可是凉一走进厨房他的泪就再也抑制不住地淌下来了。当他拿起菜刀的时候,他已分不清眼前的一堆东西。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做完了晚餐。直到做完的时候他才止住了泪。他用冷水抹了抹脸,然后端着一大盘的食物走了出来。
  客厅里的灯熄了,茶几上点着一对精致的蜡烛。“我在经过你家楼下的店铺时买的,”苇说,“好不好看?”
  凉笑了笑,心想也好,这样苇就看不清他哭过的眼睛。但他随即又想,苇是不是也为着同样的原因才点起蜡烛的呢?
  两人开始享用晚餐。苇舀了一勺汤,放到嘴里,还未下咽却抿着嘴笑了起来。
  凉奇怪地看了看她,也舀了一勺放到嘴里。味道甜甜的,甚至有点太甜了。汤怎么会是甜的呢? 凉尴尬地笑了笑:“我放错料了,对不起,我不是经常会犯这样的错误的。”
  苇将嘴里的汤咽了下去,她说:“这是我喝过的最好的汤。”稍停片刻她又补充道:“好甜。”说完她禁不住笑起来。
  凉也笑了。
  晚餐后凉与苇一道走上了阳台。色很好,天很晴。天空里缀着闪闪发光的星星,虽不能算多,但苇知道,若不是在十七层的楼上,或许还看不到这许多。而往下看去,则是万家灯火、灿烂辉煌,若不是吹到面上的风是寒冽的,也许就感觉不到是冬天
  “我猜你一定常到阳台上来看风景。”苇两只手抓着扶栏,用一种羡慕的口气说。
  凉笑笑,没有作声。其实他能体会到此刻苇的心境。因为在此刻的自己看来,这万家灯火也很温暖,让他想起祖母的话:“有一盏灯的地方就有一个家,就有一个小孩子托着下巴坐在小板凳上听奶奶讲故事。”这句话总是祖母的开场白,然后凉真的就搬一张小凳子坐在祖母跟前听她讲故事。故事很陈旧,对凉这个早熟的孩子而言,这些故事都太不真实,但凉依然很有兴味地听完祖母的话,然后才去睡觉。这也许就是凉早熟的地方,不像这个时代里大多数宣称早熟的同龄人那样,虽早已不再愿听那些故事了,却常常做一些比故事里讲的更为幼稚的事。然而祖母去世后,眼前的灯火一下子就变得冷冰冰的,仿佛那是与己无关的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发生的悲欢聚散都和故事里一样简单,简单到无可理喻。所以当苇重又将那个世界的温暖带回到凉的心间的时候,凉意识到也许世界本就是如此,它的变化是微不足道的,真正改变的是我们自己,是万家灯火中的每一家,每一个听故事或曾听过故事的人。那么苇的心底呢?凉默默地想,自己能带给她一个春天吗?
    
    八
    
  “天上是星星,地上是灯火。”苇轻轻叹道,“两边对于我而言都有同样的诱惑。”
  凉依旧不作声,他只是静静地打量着苇,仿佛想用目光将苇永远锁定在他眼前一样。凉忽然注意到苇的装束和昨天一模一样。那么,她心中对于昨夜也一定是怀有遗憾的了?凉心里想。但是,她知不知道凉昨晚的决定呢?昨晚,凉是决定要“占有”她的,不是真正的占有,而是一种东方意义上的占有。在这里,即使凉和苇整晚什么也没有做,但只要苇在他的家里过了一个晚上,那么两人之间也就产生了某种无须言明的承诺了。凉就是想如此地“占有”她,尽管如此,这仍是一个自私的念头。何况,在凉当时一团麻一样的心里,也并不是对自己很有把握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当他见到小白躺在他的沙发上时,他虽然很失望,但是不是也暗自松了口气呢? 可是今晚,今晚苇已在他的家里,在他的面前,带着一脸未解世事的天真,就象一座不设防的城市,似乎完全不曾预感到可能发生的事情。更何况她还穿着那样短的短裙。苇的双腿修长皎好,这样的短裙是为她这样的女孩子而存在的,也或者,是为凉这样的男生而存在的吧?
  “你穿这样短的裙子,一点也不冷吗?”凉忍不住问道。
  苇听见问话不知为何笑了:“我不怕冷,我只有在爸爸外出时才有机会穿,他在的时候我不敢穿出来。”说到这里她的笑容又黯淡下去了。
  凉心里一动,他忽然想起法院是将她判给父亲的,这并不常见。也就是说,在苇的父母离婚后的十几年里,苇一直是跟父亲过的。“法院为什么把你判给父亲呢?”凉问道。
  “不是法院提出的,”苇摇了摇头,“是我自己要求的。”苇仰起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声音有点飘忽:“我妈妈对爸爸不好,我不愿意和妈妈在一起。”怎么个不好法,苇并没有说,但凉能隐约猜得到。一个女人若是真正地对一个男人“不好”,不会是打他骂他,女人对男人不好通常只有一种方式。
  “那你父亲对你好吗?”凉接着就问。
  苇垂下目光,默默地点了点头。苇知道,那并不完全是真相。苇的父亲是个老实人,相对于热情活泼的母亲而言更是显得有些木讷。当初母亲答应嫁给父亲时只是因为父亲沉默寡言,可以依靠却又不会限制到她自己的自由。可是父亲绝不是麻木,相反,掩盖于他冷淡的表面下的是脆弱易伤的心怀。每当母亲打扮时新,深夜不归时,父亲就痛苦万分。父亲不抽烟,也不酗酒,他痛苦的唯一方式就是揪自己的头发,一根一根揪下来,散落在地上。这一切都被幼小的苇看在眼里,她的心里还不曾有是非之前就已有了强烈的好恶。她总是担心父亲的头发终有一天会落光的,因此她有一次问起母亲:“你喜欢爸爸吗?”
  母亲无心地答道:“当然啦。”
  于是苇接着就问:“那你为什么不对爸爸好一点呢?”
  母亲愣了愣,停下正梳妆打扮的手。“是爸爸叫你问的吗?”母亲反问道。
  苇摇了摇头,表示是他自己想问的。
  母亲于是说:“有些事情是会变的,你还不懂。”
  “可是,难道就没有不变的爱情吗?”苇终于鼓足勇气,问出了藏在心底已很久的问题。
  “爱情?”母亲听到女儿问起这个词先是一愣,然后一下子就笑了。她笑得前仰后合,不知是觉得孩子的嘴里冒出这个词很滑稽,还是感到这个词本身很可笑。
  但这个笑却轻易地粉碎了一个七岁孩童的全部美好的信念。苇从此开始憎恶她的母亲,而始终默默地站在父亲这一边。但她却明显地感到父亲喜欢母亲比喜欢自己多得多,尽管父亲为母亲掉的头发越来越多,但却对这份婚姻捏得越来越紧。他已不再坚守母亲的忠实,而一味地抓住婚姻这件本来就很空洞的东西。至少名义上她是我的,这是父亲最后的信念。苇一直与母亲进行着一场奇怪的竞争。她开始处处与母亲相反,母亲越是背叛,她就越是忠诚,即使父亲动手打她也一声不吭;母亲不顾家,她就早早地学会了做家务事,洗衣、做饭全包下了;母亲性格开朗爱笑,而苇就坚持不发一言,甚至母亲留一头飘逸的长发,苇就剃了个男孩一般的短头。 可是在这场暗地里的竞争中,苇从来都不曾获胜。她的逆来顺受的忠诚从没有换得父 亲的垂青,倒是母亲的反叛占据了父亲全部的内心。不久,父亲和母亲终于离了婚。而她,几乎是在未加思索的情况下选择了父亲。她想这回父亲终于属于她了,可是不然。离婚后父亲彻底垮了,成天恍恍惚惚的,怎么会再注意到苇 呢? 直到有一天,苇开口问父亲要钱。父亲有些诧异,因为平时苇从不曾开口要过钱,总是父亲给多少,她就拿多少。苇从小就不曾穿过价钱稍贵的衣服,也不曾用过价钱稍贵的东西,在这方面她无所奢求。有时为了买一个非常喜欢的发夹子,她就不得不省下一顿饭。可是,她现在却伸手要钱。
  “你要钱买什么?”父亲问。
  苇迟疑半天,憋红了脸也没有回答。在父亲再三严厉地追问下,苇才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方方正正、雪白柔软的东西。
  父亲震惊了。他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他的女儿。女儿的个子瘦瘦小小的,衣服洗得很干净,但却的确很旧了。但陈旧的衣服不能阻止不可改变的生理规律:女儿长大了。
  从此父亲的精神又回到了身子里。他开始主动关心女儿的生活、女儿的成绩,他突然发现在他不曾注意的时候,女儿竟将一切做得那样好,于是他对自己责备有加。苇多年来第一次感到了由衷的快乐。虽然她知道父亲注意到自己并不完全是因为她自己,还因为渐渐发育成熟的她身上依稀留着母亲的影子。她与母亲一样是大眼睛,小而翘的鼻尖,说起话来声音糯糯的。尤其是那副身材,更是母亲的缩影。可那又怎么样呢?只要母亲不出现在她和父亲的世界里,她就是父亲唯一的关切。苇满足了,甚至陶醉了。当高负荷的心灵卸下疲惫的时候,一些母亲身上有,一般女孩子 身上都有的天性就流露出来了。她开始试着将头发留得长一点,她常常照镜子,有时又偷偷地买一些化装品。这些天性被压抑已久,在她身心都象花苞一样绽放开来的时候被尽情地释放出来了。直到她犯了一个近乎不可饶恕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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