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以前好啊！没结婚前，她可是父母的宝贝疙瘩。他们疼她就像她现在疼萧萧一样，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若不是自己做了母亲，怕是至今都不能体会到他们当初的心情。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21岁那年心莲不顾父母反对，执意要嫁给萧萧他爸。母亲一气之下得了脑溢血，撒手人寰；父亲一夜愁白了头。她的眼泪无法得到父亲的谅解，何况她并没有打消结婚的念头。她死也不愿打掉肚子里的宝宝，情愿带着他和他的爱人浪迹天涯去。
她还记得那夜是冬至。这本是全家人团聚的节日，外出的人都要回家过冬节，表示年终有所归宿。按当地风俗在这天要祭拜祖先，如果外出不回家，就是不认祖宗。而她却在这天，被父亲跺着脚赶出了家门。“滚！我没你这样的女儿！”父亲的咆哮追随着她的背影，在冬夜里寒气逼人。
从此她再没脸回去，再没享受过一天做姑娘时的悠闲。
好久都没有睡过懒觉了，难得今天晚班，可昨夜萧萧又说学校今天有亲子联谊会，请家长务必配合参加。往被窝里缩了缩，心莲翻了个身。
儿子萧萧就躺在身边，揉了揉他微卷的头发，她帮他掖好被子。这小人儿长得越发像父亲了，尤其是眉眼，不仅轮廓像，连皱眉的神情也像极了。不知是不是缺少父爱的原因，小小的年纪眼神里也有了忧郁。
萧萧的爸爸是个玩乐器的，充满才气却穷困潦倒。他们认识的时候，他在酒吧卖唱，用微薄的收入换来一日三餐和一间简陋的出租屋。朋友的生日聚会请他来助唱，他音乐里的那份悲伤和哀怨，轻易就打动了她。
这个大男孩比她大4、5岁的样子，俊朗的外表下有着不符年龄的沧桑；长长的头发遮住大半个脸，白皙的手指灵活的在一把破吉他上跳舞；只有抬头的瞬间，长发甩过，清秀苍白的脸上一双深邃的眼，让人看不到底。她陷进去了，陷进去后就再没能走得出来。
是她先追的他，他并不以为然。她刚上大学，有不错的将来，他总说自己配不上她。到底年轻单纯，喜欢的东西偏要得到；越是追不到，就越是执着。她告诉他自己跟定他了！爱情里没有贵贱，她不在乎他有没有钱、有没有地位，她只要有他的爱就行！
她的爱一厢情愿、无怨无悔，也曾感动过他。他说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敢喜欢。他怕开始以后，受伤的还是自己。看不得他的哀伤，为了让他放心，她把自己当成礼物送上了他的床。她始终相信他只是暂时的怀才不遇，她要把他从自卑中拯救出来！
只是心莲没想到自己的能力那么有限，微薄到无法让他开朗起来。他始终那么消沉，脸上很少会有笑意。他总是会在失落的时候一遍遍的要她，仿佛将她撕裂了、揉碎了，他才会很有成就感的平静下来。
他对她最柔情的时候，就是她怀着身孕投奔他的那夜。她还记得他把她搂进怀里，吻着她耳垂时的低语：“心莲，委屈你了！我会努力的，一定会让你和孩子过上好日子！”他的怀抱真的很温暖，只是她很少有机会在那里休憩。他心里是知道她对他好的，他也想过要对她好。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他什么也做不到。
贫贱夫妻百事哀。这是谁说过的至理明言？同居后的心莲辍学了，她怎么可能挺着肚子去学校呢？她没有工作、没有收入，生活的担子就全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开始是努力的，为了给她赚生产的费用，他又找了几个场子去唱，每天都忙到很晚。只是收入还是不多，常是捉襟见肘。
她天生是乐观，从没怪过他。穷是穷，生活还是有乐趣的。他趴在她肚子上听胎儿心跳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很幸福。他隔着肚子给孩子唱童谣：“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到这里。。。”
若是可以一直这样，心莲也很满足，她没指望跟他荣华富贵。只是这样的日子在萧萧出生后就打破了。
孩子真的不是那么好养的！可能是怀孕时没有好好调理的缘故，孩子生下来抵抗力就特别差。三天两头的感冒、发烧、拉肚子；三天两头的跑医院。原本微薄的收入更是不够花了，甚至连房租也是一拖再拖。他爸说：“原本萧条，这下更萧条了！干脆就叫萧萧得了”
萧萧他爸烦他，也烦心莲：“就是你！非要生下这个孩子，搞得生活一团糟！你干嘛非要缠上我呢？我欠你们的吗？”他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稍有不顺就拿心莲和孩子出气，一触即发。他总说郁闷，借酒消愁。喝多了就砸东西，拦他，他就打人。
萧萧6个月大的时候，心莲出去找工作。孩子像是懂得父母的不易，很少再生病。二个人工作按理说日子该好起来的，可萧萧他爸却没有家用拿回来。他的钱都用在烟和酒上面了，还常常不够要问心莲要。
心莲不知他哪来那么多开销，直到有一次她不舒服提前回家才明白了原委。他半躺在床上，正用吸管吸着一滩白色粉状物体，神色惬意。他吸毒！
她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戒不掉了。不管她苦苦哀求还是威逼利诱他还是一如既往，他的眼里只有毒品！
他们之间少有交流。白天她要上班，他睡觉；晚上他去酒吧等夜场助唱，她在家带孩子。偶有碰头的时侯，他也不再回避，当着她面摆起“摊子”，腾云驾雾。他的瘾越来越大，她看到他改用注射。除了哭哭闹闹，心莲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两年后的一天，她下班回家，远远就听到萧萧的哭声。这孩子很少哭，她加快了步伐。打开家门，萧萧摇着他爸的手：“起来，起来爸爸。爸爸，你起来啊。。。”声音里透着惊恐。他爸脸色发青，斜挂在床沿，地上还有洒落的针筒。。。
他终是去了。抛下了她们母子，没有一丝留恋。
该起床了，心莲停止了不堪的回忆。收拾起思绪，起身穿衣。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萧萧都9岁了。她有时候挺佩服自己的，这么艰难的日子居然过来了。一个单身母亲，要靠自己的双手给孩子和自己撑出一片天空，谈何容易？甘苦自知吧！
中间她也想过放弃，在被房东赶出出租屋的时候；在无助彷徨、特别累的时候；在孤儿寡母受人欺凌的时候，她甚至有带着孩子一起离开的想法！她和萧萧站在海边，看着席卷而来的巨浪，她真想跳下去算了。面对生活的压力，了却尘缘看来更轻松一点。是孩子稚嫩的嗓音唤醒了她，抱在怀里的萧萧才3岁：“妈妈不哭，等我长大我来保护你！”身为母亲，她又怎么可以如此狠心？
她和萧萧相依为命，一转眼7、8年过去了。萧萧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上下学从不要人接送，学习也不用人盯着，成绩永远在班里排前十位。7岁就会帮妈妈洗衣服、做家务，现在居然会自己做饭了。下班晚的时候，回家看到儿子做的饭菜，心莲又心痛又感动。没有人教过他，也没人要他这么做。全是他趁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偷着学的。
她不许他做，她担心他会伤到自己。可这孩子和他父亲一样倔，骂他也不管用。他说：“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我要照顾好妈妈！”
心莲生日的时候，萧萧送过她一条围巾。“你哪来的钱？”她不禁怀疑。她一向节俭很少给孩子零花钱。这条围巾一看就不是地摊货，价格肯定不便宜。见她发了火，萧萧才道出实情：“我每天放学回家拣饮料瓶卖钱，我攒了很久才够的。妈妈，围巾你喜欢吗？”
心底最脆弱的地方隐隐作痛！她的人生是不完美的，气死了妈妈，惹怒了爸爸，年轻轻就结了婚、年轻轻就有了孩子、年轻轻又守了寡。所有的一切似乎都缘于她的轻率，上帝不止一次的责罚她。而对她最大的眷顾就是让她有了萧萧。再苦，她也认了！
心莲做好早餐的时候，萧萧也起床了。动作麻利的刷完牙、洗完脸。这孩子就是不用人操心，吃完早餐后，收拾好书包，牵着妈妈的手出了门。
他很少和妈妈一起出门，看来今天心情不错。一路跑跑跳跳，还不忘和心莲开个玩笑：“妈妈，我牵你的手过马路不是因为我害怕，其实是不放心你。我担心你不看过往车辆，我要保护妈妈！”这小鬼总是有让人开心的本事。
“妈妈你手上怎么有个血泡啊？”萧萧注意到心莲手上的异样。她最近又失业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她可不能歇着，没有收入她和儿子吃什么？昨天见一家超市要招货物搬运，她就去了。由于是第一次搬没有经验，被砸了一下。
“没事，妈妈以后工作的时候会小心的。”心莲爱怜的揽过萧萧，安慰他。
学校里今天很热闹。亲子活动安排了很多游戏，心莲很久没有这么放松了。她平时忙着赚钱，根本没时间娱乐和社交，当然也没有时间陪萧萧玩。她像个孩子一样开心不已，这样的机会对他们母子来说不多。
游戏中有一个项目是“找妈妈”，就是把孩子和妈妈隔开，让孩子通过摸手来辨认自己的母亲。这有什么难的？自己手上的那个血泡萧萧不是知道了吗，还会认不出来？
心莲和一群妈妈们站到白色纸板后面，从抠空的小洞里伸出手。孩子们在纸板前仔细辨认着。有的看、有的摸、还有的是嗅。有个孩子在她手上划了几下，又走了。心莲猜不出他划的是什么，是暗号吗？肯定是哪个孩子和妈妈约好的吧，她并未在意。她有自信，她的萧萧不会认错妈妈。
当纸板被撤走的时候，心莲没想到萧萧是站在别人面前。这多少让她有些意外和不快，没心没肺的孩子！不过也就是个游戏，她总不会和孩子介怀。
有几个孩子还是认的很准。主持人问：“你们都是怎么认出来的呀？”孩子们很兴奋，有的说是嗅出了妈妈的香水味，有的说是看到了妈妈的手表，还有的竟说熟悉妈妈的掌纹。。。
回家的路上萧萧有点落寞。可能是刚才的“失手”让他受了点打击。心莲没说话，揉揉他的头。试图把他肩头沉重的书包卸下，被他坚决的拒绝了。
“妈妈，对不起！”儿子眨巴着大大的眼，无辜又无助。
“为什么要对不起？”
“我知道你有点生气，其实我早就认出你了。”
“那你怎么不站在妈妈面前？”心莲大惑不解。
萧萧低着头，踢开脚边的石子：“如果我站在你面前，等一下老师会问我怎么认出妈妈的。如果我说妈妈下岗后当搬运工，妈妈一定会尴尬，别人也会同情我们。我不想让妈妈难过，我们不需要别人同情，对吗。。。”
终于明白，刚刚是萧萧在她手心里写字。写的是个“妈”字！心莲不知该说什么，有苦、有甜交织在心头。。。
树叶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冬日里的一抹薄阳，竟不如萧萧的小手来得温暖。如果可以，心莲宁可不要萧萧这么懂事。他应该和同龄孩子一样天真才对，他的体贴让她揪心。孩子，你可知道，妈妈只要你快乐！你遗失的童真，该到哪里去寻找？
心莲紧了紧握着萧萧的手，心，不再孤单。行走在冬日，心如暖春！明天不一定会比今天好，但总有一天会比今天更好！春暖花开的日子不会太远，心莲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