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写完这段话我凝思良久。当年在长江边的小村庄里日夜与我谈话的张可老师,
前前后后背负着多大的重担!粗略算来,那时走到我面前的她,二十六年前加入共
产党,十五年前脱离,九年前丈夫被捕,六年前与丈夫一起进入莎士比亚研究并翻
译了大量西方典籍……,这,难道就是那位与我们同住在肮脏的泥屋里、经常在淤
泥中摔跤、塞给我几粒巧克力又告诫我必须用功的可亲老师吗?十七岁男孩子眼中
的一切都那么浅薄,不知道长者在关爱我们的同时是否心动一头,想吐露一点心中
的苦涩?我相信,即使有过一闪念她也立即咽下去了,人生体验最深刻的地方是无
法用言词来传递的,只有让你自己去体验。直到今天我才敢说,老师,我体验过了,
因此才会回过头去捕捉三十多年前的瞬间,用一篇万字长文把它虔诚地写出来。
张可老师至今健在。见到客人来她还会开心地问候着,张罗出几碟点心。但在
我看来,她在十八年前病倒时,在王元化先生的号啕大哭中,已举行了一个完成人
生使命的隆重仪式。我请求我的同学们读了这篇文章之后不要再去打扰她,她已经
太累,让她安静。想念她时可以读读王元化先生的大著宏论,在那里,字字行行都
有她的影子在。
有空,我会代你们去看望她老人家。
作者附记:王元化先生对本文有关部份进行了精细校订,谨此感谢
长者(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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