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不知是该怪学校还是该怪时代,我们入学后遇到的课程实在太差了,差到我根
本不敢写信告诉在清华大学和第二军医大学的那两位小夥伴。
专业主课叫“剧本份析”,分析的第一个剧本是朝鲜的《红色宣传员》,然后
是中国的《夺印》和《英雄工兵》,更让人惊异的是所谓分析只讲解思想内容,猛
一听全部都是政治课。这些社会上人人都能讲的话,难道就是大学课程?我当时不
知道更大的背景,只认为上海戏剧学院以一种“最难考”的假象把我们骗进去了,
于是整天忧郁。一位有革命经历的干部要我们抄写他新创作的剧本,说是给我们一
个学习的机会,记得剧本是歌颂一个劳动模范的,一抄之下便大惊失色,对学习的
前景更加担心起来。
终于有一位稍有名气的陈汝衡先生来讲古典文学,他用标准的苏北口音教了几
个月的平仄和格律之后要我们学写古诗,待我们把作业交上去之后他着实有点吃惊,
连连问:“这是你们自己写的?”同学们不禁暗暗一笑,你们忘了是以什么样的标
准把我们招来的。
写了几首古诗,古典文学课也就结束了,而那个写劳动模范的剧本还是一稿一
稿改,每一稿都由我们抄,抄完后再送到打字间打印,我想这些劳动加在一起,一
定远远超过那位劳动模范本身的辛劳了。那天我又一次奉命把剧本送到打字间,在
等候的时间里听到了一段有趣的交谈。几个打字员都是年轻小姐,她们手指不停嘴
也不停,在争论全校风度最好的是哪一位教师。他们的争论对象,渐渐从表演系转
到别的系,从青年转到老年又转到中年,从男老师转到女老师,最后停留在一个人
的名字上不动了,这个人的名字叫张可。
从她们的七嘴八舌中听得出来,张可老师是个传奇性的人物。出身富贵之家,
容貌美丽,娴熟英语,莎士比亚研究专家,而居然早在三十年代十几岁时就参加了
共产党,从事地下工作,等到一九四九年共产党夺取政权,她却功成身退,离开组
织成了一名普通教师。但是,只要学校有重要外宾来访,总少不了她。高雅的仪容
和漂亮的英语每次都让来访者感到有些意外。打字员们说,那时她们总会暂停手下
的工作冲出去看,不是看外国人而是看张可老师,看她的举手投足、言谈风度。
旁听这番议论后不久我们要下乡了,说是不能让我们在高楼深院里成为书呆子,
必须到农村参加当时正在开展的“四清运动”。全班同学正好都厌烦了听那些课,
觉得再听下去未必成为书呆子却一定成为呆子,于是便欢天喜地地打点行装,只有
郭沫若推荐来的曲信先同学得了肝炎,不仅不能去,还要由医务室隔离,眼泪汪汪
地十分悲伤。
我们去的地方是江苏太仓浏河,每个村去一个教师、一个同学,再搭配一个从
附近县乡抽调过来的农村干部。在一堵公布名单的墙上看到,与我一起到一个叫郏
家宅的村子里去的农村干部叫李惠民,而教师,则是张可。
长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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