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9

    大约十点半辰光，我坐在肯德基靠着落地大窗的位置上。这是个星期六的上午，窗外阳光灿烂，店内飘满浓厚的奶油巧克力味.
　　手握一杯温热的咖啡，我就这样坐着，看人头攒动，行色匆匆或是悠然独步，脸色斐然或是神情谨肃。我在等人，准确说是在约会.
　　算来这已是第九十次约会。以前那些无非是看不上对方，或者是不愿被对方看上。开始时我那八十高龄抱重孙心切的奶奶还一手操办、热血万丈的，后来她也厌烦了，给我下了道一百次内不成功便成仁的命令，便又去拜她的观音菩萨去了。
　　约会这事儿，经验很重要。因为经验往往和你的风度成正比，而风度与你的外表又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于是我九点钟起床，慢条斯理地刷牙抹脸再喝了杯牛奶，半小时后便出现于美容店了。恰好美容师和我很熟络，我只要边看杂志边顺着她指使，摇动我的头即可。不费多少时间，一个青春充满朝气但又成熟稳重、西装革履的大男人便出现了。
　　不记得第多少次时，一个不知该算女孩还是女人的女性对我说了这样的话——多少年后的某一刻，我会回忆起那天你靠窗坐着时，夕照把风尾葵映在你脸上，你端起茶杯轻轻地呵了口气，杯沿便漾起一圈白色的水雾，然后你把杯子递给我，说你喝吧这温度刚刚好，那时我还想这男人风度翩翩柔情似水，谁能作他妻子真是幸福呵。
　　可后来我们还是彼此逃离了对方。但那也使我留下个习惯，每次约会都会早到一会儿，点一杯饮料坐在窗口，让氤氲水气把往事掩埋在风景里，再让这风景衬托出我超凡的风度。
　　窗外有只小手拽着一位矮胖男人。他说爸爸爸爸，我要吃肯德基。那男人呵斥道，快餐有啥好吃的，价钱又贵还得排老长的队。小孩撒娇，不嘛不嘛我就爱吃。旁边女人就说，爱吃就让他吃呗，又不是花不起这钱。
　　看到有这么多热爱快餐的大人小孩，忽然就觉得爱情不也是一道快餐么。
　　一道快餐呈上来，首先进入视角的就是它的颜色。譬如说鸡柳汉堡吧——烤得焦黄的面包、绿油油的生菜还有中心那一层黄灿灿的鸡肉，这些视觉效果无不令你产生食欲。再深吸一口气，香喷喷的气流闯入你的肺部，此时你的唾液分泌便增加了。咬块鸡肉嚼着，外头松松脆脆可口，里边酥酥软软适口，那感觉就象——就象在恋爱。可是等它被吞咽下去，感官的享受顿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你拍拍手走人，不带走一片回忆。
　　而现代的爱情，和快餐一样，给人最多的也只是感官享受。
　　许多人认为，爱情是一种令自己愉悦的感觉，能够享有它是一种机会或者说是运气。人们饥渴地追寻它，他们观看大量或悲或喜的爱情电影和小说，听许多轻快的爱的小调或者是低沉忧郁的布鲁斯。他们沉湎在那种感觉里，对于他们来说，追求爱情的过程就是要被爱。要被爱就得使自己变得更可爱——象快餐一样可爱。于是男人就用他们的权利和金钱制成鸡柳汉堡，女人则用她们的美貌和性感合成香辣鸡条。另一个使其更吸引人的方法是用他们的翩翩风度、言谈举止等等来配成佐料。这一切都是被爱的条件，等到这样的他们端上桌后，剩下的就是对方——进食主体的任务了。
　　他们没有意识到，成为快餐后他们确实是变可爱了，但是等被吃掉以后，除了残渣剩料，不会有任何值得回味的东西遗留。
　　那爱情究竟该是什么才能回味无穷呢？
　　想起和美容师的交谈。我说理发过程非常沉闷。她说那当然是对你们而言，理发是一门艺术，理发师是艺术行为的主体，顾客只是艺术品。所以在理发过程中，只有理发师才能享受到创造艺术的快感，而作为作品的顾客是无法体会的。
　　她说要获得快乐，只有在追求中自己付出了才会真正快乐幸福。而如果只是等着被付出，那即使得到了也不会长久的。
　　爱情同样是门艺术吧，我联想着。多想一些爱ing（去爱），少要一点爱ed（被爱），爱情就不会像一道快餐似的，只有色香却没有回味了。
　　一杯咖啡喝完，她也该来了。
　　我站起身来，准备到门口接她。我的第一句话将是——你爱吃快餐吗？
　　她的名字叫白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