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中的冰美人和浪荡子[副二]

    (2)
     每天放学，走在欢快的人群中，我感到自己分外地格格不入！
     童年的回忆是遥远的乐园。那时，爸爸妈妈疼我，经常去儿童乐园，骑旋转木马，转了一圈又一圈，木马肚子里发出啦啦啦的音乐，爸爸妈妈并肩站在旁边，爸爸举着相机，妈妈大叫：“笑一笑，招招手！”
     五年级那年，家中遭受的风云突变使我相信，大人其实比任何一个儿童都要任性——只要他们想这样去做！
     我在睡梦里被声音惊醒，不敢吭声，装睡。“乒乓——”有东西掉在地上，很响，所以应该说被砸在地上。
     妈妈絮絮叨叨地似在小声诉说，她在哭泣，令我惊恐万分——我从没见过妈妈哭。
     始终听不见爸爸的声音，但我可以想象父亲此时一定在沉默地抽烟——这个动作，从几个月前就开始了。
     在这个凄清的深夜里，妈妈幽怨地哭诉，还有窗外的月光投进来的树影，都令我想起所有鬼的故事。我在被子里哆嗦成一团。
     早晨，妈妈摇醒了我。始终没有爸爸的身影和嗓门，我还记得，昨天夜里他摔门而去了。
     我始终低着头，吃完饭，我就背上书包，换鞋，小声嘀咕一句：“走了。”
     外边阳光普照，我以为自己走出大门就会流泪，可是我却哭不出来。不知为什么，心里总存有一个渺茫的希望——爸爸在我上学的路上等着我。
     这个希望的确渺茫。
     上课的时候，我呆若木鸡，先是被语文老师委婉地批评一顿（因为我的作文她一直欣赏，所以批评我时她给我适当留了面子）。后来又被数学老师狠狠挖苦了一通，引得全班一阵大笑。在对我的嘲笑声中，我像是一块麻木的礁石，任流言蜚语冲刷着我。
     对周围的敌意，或许就始于那一天吧。
     放学回家，没有了爸爸的家，满屋一片凄凉。妈妈始终没有露出笑脸，她的表情，除了哀怨，还是哀怨。
     他们不久以后就离了。
     我跟着妈妈，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因为爸爸又重组了家庭，而且很快就携年轻的妻子飞往南方去开创他的新事业。父亲是计算机工程师。
     逃避责任喜新厌旧贪图享受不道德不厚道不讲良心……这些全是妈妈对爸爸咬牙切齿的指责，可惜爸爸已听不见，听众只有我一个！
     如果换了一个人这样骂我的父亲，我会跟她对骂，可是，这个人是我的母亲，我惟有沉默，忍受着这些刺耳的语言刀子。
     我在心里爱着我的父亲，就像爱母亲一样。只是这样的爱埋得很深很深，被怨恨的浮土盖住了——那时我还小，意识不到这一点，所以还难以理解自己对母亲的难以忍受。
     我时时对自己的难以忍受感到内疚。
     上了中学，我开始来例假了。
     中考就像个巨大的黑影，在我们入学的头一天，就被老师搬来压在我们头上。
     老师宣布说，我省的高中录取率比大学录取率还高。老师还宣布，每一学期都要根据成绩排名分班，“所以重点班学生将是流动的。”老师大手一挥，结束了他的演讲，留给我们一个巨大的威胁。所以，刚开学，我就敏感地体验到周围是个人人自危的环境。
     竞争，已经使某些人不择手段了。我很厌倦。
     幸好有小说可以看，我成了大家眼里的“独行客”。要我和她们玩些什么呢？我冷眼看多了女生之间所谓的“朋友关系”：表面上好得亲如姐妹，一转身就相互中伤。
     但是，“不联盟”的日子里，麻烦难免多些。所以自从上了中学后，我的心就一直紧缩着，没有舒展过。
     那是一个来例假的晚上，我和妈妈在吃晚饭，妈妈开始了几年如一日的控诉。我真佩服她的毅力，但更多的是怜悯，还有厌恶。肚子很不舒服，而且头一直在发热，像是在发低烧——每次来例假都是这种状态。耳朵旁是嘈杂的声音，眼前是不修边幅的一个中年妇女，仇恨已经使她的五官变了位，显得异常丑陋。饭在我的嘴里失去了任何滋味，知识感到发人的脑袋快要爆炸了……
     多年来对妈妈的不满此刻就像断了龙头的水柱一般，喷涌而出。我终于胆大包天，拍案而起，把所有难听的，刻薄的语言一起向对面这个与我日日厮守，天天给我煮饭的中年妇女甩过去。
     我看见妈妈眼里闪过惊诧，悲愤，继而是“啪”的一个响亮的耳光，我的右脸开始疼，很快就变得火辣辣的，像是在火炉旁烧烤。
     那天晚上，标志着我们母女关系的巨变，以往一切彻底结束了。妈妈像是换了一个人，她和我很少说话。
     我很不安，自制对妈妈怀着巨大的歉意，但是，不知为什么，我始终开不了口向妈妈道歉，我甚至喜欢起现在家里的气氛——我们各干各的事情，互不干扰。家里总是安安静静的，小时候我喜欢嘈杂，可现在我希望得到安静。
     这似乎正是我所希望的。
     我在每一个安静的夜晚做完功课，就一头沉浸在小说里，在那个世界中，我快乐。我读了大量的港台爱情小说，还有《荆棘鸟》，开始有了梦想——我的梦想就是找到一个大哥，他既像我的父亲，又像我的兄长，还像我的爱人。总之他能弥补我生活中里所有的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