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无法忘怀那条路、那条路上的“奇遇”。
那是一辆会“吱吱”乱叫的客车,车在拳头大小的石子毛路上颠簸、摇晃,窗外壮硕、肃穆的群山刚刚披上一层稀疏的绿衣随着车窗的晃动跳着笨拙的舞蹈,五月的西藏江南终于有了一丝褪尽寒冰的春色。同坐的藏族男女时不时地叽里咕噜几句即便我挖空心思也“读”不懂的康巴藏语,样子虽不十分亲热,到也可以看出是一对情侣。
每年一两趟的北京--成都--拉萨飞来飞去的旅程已经失去了初尝的好奇和新意,倒是每次走出贡嘎机场的片刻余下拉萨至林芝八一镇五百公里车程的恐惧便弥上心头,五百公里最快是八、九个小时、途中稍有耽误就会花掉十一、二个小时,可见路况之恐怖、恶劣。因而才从不敢在雨雪季节出藏公干,即便是天塌了下来。
车的摇摆让车里一目了然的藏汉同胞一路晕晕沉沉,屁股像在座位上跳舞,身子上上下下跌落,我除了喝口水润润嗓子之外不敢往肚子添任何食物,不过是为了避免沿途没有厕所的尴尬。司机会在途中的一家山间小店稍做休息,这时,车上的男女多会急急忙忙地四处寻找“方便”之地,也有就地车边背过身去稀里哗啦“放水”的男士,女士也就在若隐若现的灌木丛里。路边有条小溪,清澈的水流一路欢歌笑语,这时,我身旁的那位藏族女同坐手里拿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小跑溪边,原来是拿着一块脏的不见原貌的毛巾在洗脸,说是洗脸,其实也就是湿了水在脸上揩揩,她的手上满是一层厚厚的污垢深嵌在肌肤的毛孔里,指甲缝里的黑腻直刺我的视线,感觉我的注视,她起身看着我,脸上没有笑容,或许是我的疲惫弥漫了她的情绪,她友好地递给我手上那块脏的就像我家里的“拖布”一样的“毛巾”,示意我像她那样揩脸提神。这时,我又感觉到在车上一直薰得我无法喘气的奶膻味儿,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子,我对她笑了笑,摇摇头。可是,她还是一个劲儿地堆我“比活”,嘴里说着藏语,我这才知道原来她不懂汉话。仔细打量,眼前的她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黑魆魆的面庞透着一脸的真诚,已经结块的长发胡乱塞在头上那顶老式军帽里,黑色藏袍已经被污渍渗袭得硬邦邦的挂在身上。让我瞬间震撼的那双眼睛,乌黑、清澈、透亮,绽放着青藏高原那远古、空旷、佛音袅袅、顶礼膜拜的光芒,淳朴、圣洁凝聚在那只自然、平实的手,执着的真诚从指尖流入我的眼帘,我世俗的眼神遭遇了那来自雪域的通透,不余杂质的洗涤着我满是尘埃的双眼。我接过她的毛巾,紧接着又接过她递来的几小块成色灰暗的奶渣{那是藏民把羊、牛奶过滤后晒干用于游牧途中的干粮},足见少女之心细,因为我六、七个小时没有任何进食都让她有心留意了。
虽是以往也曾与藏民同乘一车,还真没有藏民主动交流的“邂遇”,我想,途中路遇的“长头磕”{用身体丈量敬佛路途的‘藏教徒’}汉人的好奇神情与藏人虔诚瞩目的神态让藏民心存间隙吧。
多年过去了,那双眼神依然让我痴痴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