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苦旅（加长版）

     当我背着硕大的背包，一手拨通陈胖子的电话，另一手扶着胸前的挎包，从双流机场的国内到达出口迈出。昏黄的路灯，似有似无的雾气，柔软婉转的成都口音在身边围绕着，似乎回到了每一次开学前，从家乡返回学校时的情形。不同的是踏足这片土地时的心情，相同的是怀绕在胸口那一份熟悉，是的，我又回到了成都。
       自从两年前和陈胖子一起完成湖北自助游后，我们便开始了计划稻城自驾。印象里，那一年的陈胖子大言不惭地笑着：“等我考出了驾照，一定搞一辆越野车，咱们自驾游去稻城亚丁······”
       尖锐的喇叭声将我从回忆中拉回，停在眼前的是一辆银白色宝莱车，陈胖子弹掉手中的烟灰，探出半个身子诡异的一笑：“来，上车。”上车后，才发现车上还挤着小欣和她同学，而车的后备箱，已经被各种凌乱的装备和食物塞满，不得已把大背包抱在腿上。
       “你的越野车呢？”我禁不住诧异问道，陈胖子不自然地一笑：“老爸将我的金库挪用做工程款，现在越野车可能还在生产车间，跟我没什么关系。这车啊，是我一同事的，赶紧上来，等下送你们到集合地，我还得回去把同事捎上。”看着陈胖子依然不甚靠谱的神情，我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这次川藏线的自驾活动，将是一次惨烈的苦旅。
       先简单介绍下我们的路程规划，有十几辆网上约好的车队，在高速口集合，然后开赴川藏线，经过海螺沟，跑上318国道，越过新都桥，直奔理塘、稻城亚丁，然后沿路返回，边走边玩。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很不错的计划，路线丰满，错峰反向游玩。当然，这样一个美幻的错觉，只不过维持到我们踏上318国道而已。
       从成都出发后，最前面的一段高速路，基本上算没什么风波，只有车队里其中一辆车，被别人轻轻的追了一下尾，拿了一点抚恤金也便继续上路，毕竟是免过路费的国庆，大家都忙着赶路，也不多做计较。在临近下高速前，也小堵了一会儿车，这也是我们预料当中的情境，毕竟是国庆，好在我们是凌晨3点半出发的，于是没赶上堵车大军的主力部队，稍微缓了缓，就欢快了上了318国道。
       318国道，不得不说这是一条传奇的国道，每年都在修路，每年都有烂路，有着神秘美丽的川藏线景色，同时也拥有巨大的交通事故伤亡数。被货车压烂的路面、被泥石流冲垮的路基、被塌方掩埋的山口，在这条318国道上，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当我们从石棉下了高速，开往康定的路上，脑海里想起的是那一段悠扬的旋律“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却无法哼唱出来，因为吃奶的劲，都用在了抓住车厢里的各种把手，防止被甩来甩去撞到一些不应该撞的硬处。康定的这一段国道，算是让我们初体验了这318的颠簸，但是，杯具才刚刚开始······
       因为急着前行，并没有下到景色较好的景点去观赏驻足，匆匆赶路中，在康定一个小加油站，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个学生模样的人，手里举着“稻城”字样的白纸，面带温润的笑容，大拇指执着地向上竖着。呀，还真有搭车的！因为我们车队全部满员，并不能帮上他们什么，但是我比较感兴趣，上去和他们攀谈了几句。得知两人都是成都某大学的学生，从成都开始坐车到康定，然后准备搭车到稻城亚丁，也就是和我们同样的目的地。搭车这个行动，在我的脑海里一直都属于冒险系数极大的一件事，需要排除各种不安全因素和算上可能遇到合适车辆的概率，简直算是希望渺茫，于是在祝他们好运后，我们也继续匆匆上路了。
       过了海螺沟后，一直在贡嘎山的山域里前行，路旁的林木渐渐茂密，山峦也笼罩着一缕缕飘渺的雾气，显出这神山的幽秘。正沉醉于这样的一种原始风貌里，从车队的前段突然传来了一道口令：
“前方要停车收费，每人60元。”
“why！”
“我们前去雅江的最近线路，经过一个山谷，几天前被封了山门，设了一个关卡，唤作‘红石公园’，过往车辆按人收取门票。”
“我擦，这不是剪径么，全国高速都免费了，这里倒收上买路财了。”       车队的群众们顿时义愤填膺，七嘴八舌地商讨起这万恶的关卡。稍作分析，如果绕开这个线路，需要走好远的路，时间上和油钱上都有损失，经过商讨，只有服软，最后以每人40元成交，心中甚不平静地开进了这“红石公园”。沿着山涧旁的公路向上盘旋，河滩上满眼都是鲜红色的卵石，犹如被涂上了红漆。我的脑海里首先浮现出的是从小接受的爱国主义教育论调，譬如红领巾为什么这么红，国旗为什么如此鲜艳等等，后来认真看了下40元换回的门票背面的说明，才了解当地的岩石表面，被一种红色的藻类所覆盖，才呈现出这样鲜红的颜色。此情此景，倒也算壮观，无奈心系40元的巨额买路财，不甚欣喜，继续匆匆赶路。     出了红石公园不久，进入雅江地界，318国道似乎变了个脸，浓密的扬尘，遮天蔽日，路面依旧坑洼，很多路段还在修路，作单向放行，堵车自是家常便饭。就在这漫天的扬尘里，依稀可以看见几个幼小的身影，站的笔挺，右手高举过头顶，标准的少先队礼，虽然脸上和身上满是污秽的泥尘。这样的情形，以前也听一些前辈们说过，在云贵川广西等地的大山里，当地的小孩子看到来往车辆，都会敬礼，因为经过这里的车里，很有可能坐着建设大山的领导们，以及给他们带去物资的热心人们。不过这样的淳朴的思维理论，我认为在当今是很站不住脚的。现如今多如牛毛的车子奔驰在川藏线上，这里的孩子早已经习惯了吧，倒是看到很多孩子见车敬个礼，车上就塞下一些零食给他们，于是“敬礼有吃的”这样一个结论就留在他们的脑海里，我也见到很多朝我们敬礼的孩子，见我们飞驰而过，毫无给他们东西的意思，马上口中嘟嘟囔囔，我也听不懂那是什么，希望不是骂骂咧咧吧（笑）。     在雅江一个小饭店吃了一碗泡面，已经是15：30了，天色渐晚，在那个饭店遇到一个开面包车的藏民师傅，好意提醒我们，接下去的一路，都没有休息站，唯有理塘这个小城，那里也并不安全，属于汉藏警力交界，治安很不到位。时常有个别歹徒作乱，抢劫敲诈过往旅客，所以建议我们早点赶路，到达稻城，才算安全居所。车队众人也深以为是，匆忙上路，由于家轿在这颠簸的山路上走得慢，于是让家轿队伍先走一步，越野车辆随后赶上。       我所坐的越野车没走多远，玻璃上就想起了啪啪的声响，下雨？不是，是冰雹！豆大的冰雹在玻璃上敲出了略恐怖的声响，弹射到引擎盖上，然后化为粉末。这就是高原的恶劣天气，往往迎接你的不是阵雨，而是冰雹。绕出了几公里山路，峰回路转，天气又放晴了，在逆光方向，看到了一道浅浅的彩虹，印在深蓝色的天空中，这也是高原的神奇之处，在恶劣的天气之后，总会有美不胜收的景色附送。刚还沉浸在看到彩虹的喜悦中，前方的车队又停了。是刚刚的降雨导致小段路面踏访，铲车正在抢修，随即又可以走了，于是我们就这样行进在随时可能暴露危险的山路上，颠簸蹒跚。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开车在这泥泞的318国道上，已经不能仅仅用危险来形容了。前面的大货车，在过这样的泥路面时，是以一种扭来扭去的诡异路线前行，留下四道深约40cm的车印子，我们的SUV跟在这样的路况后面，底盘不知道被挂擦、磕碰了多少回，开得车主眼泪都快下来了，心里在淌血，牙关紧咬，驱动最大的马力，艰难前行。越野车都是这样的情况，车队中的几辆轿车，我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跟着过来的。这里不得不提到那一辆风情万种的银灰色宝马320。这车的底盘高度，我想大家心里都有个数，在它过后，往往留下的是一道平坦的泥路面，他正是以自身“无坚不摧”的底盘，完成着铲车的高难度工作量，同行的其他车辆，都不禁向它表示默默的敬意，和慰问（笑）。虽然宝马已经非常努力，但是很不幸，这样的山路，完全不是它的强项，于是落在了最后一辆车。然后回过头，我们来说说车队的第一辆车，北京吉普——角斗士。这辆车以超高的底盘和优异的越野表现，遥遥领先其他车辆，成了大家的探路先锋。但是上天就是这么小心眼，不允许哪个人太毛跳了，就会小小地捉弄一下他。在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来到理塘这个小城市，已经是凌晨3点。体力和精神实在无以为继，就在理塘的一个停车场，排成一个方阵，不敢露营，原地车内休息。此时，我们接到一个电话，来自车队的第一辆开路吉普车。
“喂，是车队么，我们在理塘到稻城的一段路上，车子出了点事，四脚朝天了，人员有轻伤，能帮我们叫一下救援么”
“······”
       我们顿时都不知道说什么了，那辆车上，一个男性，四位女性，还是个软顶的敞篷吉普，翻车这样的结局会不会太狠了。而此时我们已经整整在路上走了20多个小时，刚才为了保证驾驶员的清醒，我都开始用绝招，在对讲机里唱歌，现在所有的驾驶员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却还得面临救援这个难题，哦麦告！大约在几个小时后，吉普上的人员都被警车送到了理塘的小医院里接受治疗，翻了的吉普车，则是被拖车拉上了返往成都修理的路。这次这个吉普车主实在是运气背，就在翻车前不久，因为孤独一辆车跑在前面太远，还被几个藏民用倒车相撞的卑劣手段讹诈了2000，还是警察协商后的优惠价。所以说，走理塘这段路，一定要车队一起，人多才不怕歹人，希望以后走这个线路的车主加以留意。
       言归正传，第二天我们从理塘出发开往稻城，路况转良。由于前一天我几乎24小时在副驾座上看路指挥逗驾驶员聊天等，身体已经完全到了极限，就换到后座准备休息，谁知过度疲劳和加上一直围绕在身边的高原反应，就这样像一个定时炸弹，将我击垮了。在车上就开始呕吐，吐完了东西，开始吐酸水，吐完了酸水，开始干呕······，同时高原反应造成的头痛也重重袭来，太阳穴上的血管像是要爆裂开。所以从理塘到稻城的这段路，风景很美，但是我完全无福消受，奄奄一息窝在后座里，集中精力对付每一次干呕。行车的第一天和第二天，是我们经过海拔最高的路段，最高处达到了4600多米，但是我却在3000多米的第三天倒下了，我自己分析，最大的原因，可能还是因为24小时的透支疲劳。 
     14点左右到了稻城后，我这个病号也吃不下什么东西，看到车队的人一起吃火锅，完全提不起食欲，来到房间后马上躺下休息。大约在21点醒来后，陈胖子和小欣从外面给我带回了一碗砂锅泡饭。吃了两口我就冲出去干呕了，但是呕不出来，回来继续吃了大半碗。生活总是会那么巧合的给予人们不一样的体验，可以更好的理解另外一片人群，比如当时我就完全理解了孕妇妊娠反应时的感受（笑）。
       大约23点，我终于从别人的车里拿回了我的大背包，换洗衣物都在里面，拿到这些在手，才蠢蠢欲动准备去洗澡。虽然我现在是一个状态极其严重的病号，但是还是有一个充分的理由支撑着我去冒风险在高原洗澡，因为这里有天然的源头温泉！稻城的温泉并不是很有名，我们也是到了这里才得知这里还有比较廉价的天然温泉，即使是在国庆黄金周，也只是20元/人。不过我和陈胖子出发晚了，路远又需要老板接送，于是每人加了10元，坐上老板的小面包，摇摇晃晃前往几公里外的一个小村庄。清澈的温泉浴室，是一个个小房间，可以容纳1-2个人泡澡淋浴等，水池里的水会一直漫出来，往房间外排放，在一个客人洗完之后，老板还会将池子清干，然后再次蓄满水。这样听起来这30元的温泉享受很是奢侈，我和陈胖子也十分惬意地在池子里泡了好一会儿澡，洗去旅途的所有疲惫。值得一提的是，在泡温泉的时候，我的高原反应似乎也消失了，但我知道，那绝对是一个假象，果不其然，洗完澡十多分钟，又开始头痛欲裂了。之后在老板娘打着手电的带领下，我和陈胖子来到了院子外山脚下的温泉源头查看，像我们这里很多小溪流，温泉的流水从山脚的某个裂缝中流出，清澈湍急，不同的是冒着白蒙蒙的热气，在手电的强光下，格外迷蒙。我和陈胖子分别下去探了一下手，我擦，差点烫伤。老板娘介绍说，这温泉温度在70-80℃之间，常年不枯，几乎不含硫磺，无色无味，弱碱性。村子里只有7户人家在开发使用这个温泉，使用不完的热水资源就这样顺着溪流溜走，当地还需要更多的力度去开发运营这个天然的温泉，致力打造一个温泉度假休闲村。在温泉村返回稻城县城的路上，开车送我们的藏族老板，哼起了快乐的调子，我不清楚那是念经还是歌唱，但是我知道他很快乐，可能这样一个长假，数以万计的游客给他这小家庭带去了可观的经济收入，所以在这么晚的深夜，还是依然快乐地接送游客往返，丝毫没有一丝不快。看着窗外平坦起伏的高原特色山峰，头顶上闪烁的繁星、明亮的圆月印照下的明暗相间的云朵，以及吹过耳畔带走我一丝丝烦闷的微风，我的精神世界仿佛也融入了这片宁静的高原，身前面包车里老板若隐若现的歌声，居然可以是荡涤心灵的佛号般，带给我无边的清静感。只在那一刻，甚至让人有了想要永远留下的幻觉，我想，这可能就是有那么多人如此向往高原的原因罢，天空的下面，人间的天堂。       第二天早早的出发去了亚丁景区，在亚丁转了一天后，不得不怀疑这个景区的运作能力。国庆期间接待游客多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自然都是有心理准备，所以长长的队伍守候电瓶车的现象，我们也能欣然接受。可是在核心景区，遇到阵雨没有地方躲雨，饿了没有地方充饥，面对泥泞的烂路没有办法骑马上山的情况，还是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在那骑马上山的名额又少之又少，上一波的马队还需要几个小时才能返回，冒着阵雨，我们不得不放弃面前可能需要五六个小时才能到达的艰难路况，所以亚丁上的五色海和牛奶海，只能存在我们的想象里。当然，如果在亚丁里面住上一晚，第二天5点出发去山顶，还是完全可以到达的，可是我们的行程已经很难允许我们这样做了，只有留下一个有待填补的遗憾。不过在亚丁，我们又遇到了那一对搭车的大学生，让我对搭车的成功率有了新的认识，在能保护自己的情况下，如果有一次这样的体验，可能也不错吧。     接下来是打算返程了，为了避开那一段要命的318国道，我们不得不多绕几百公里，跨越云南，从丽江绕道攀枝花，然后上高速回成都。那一段一百多公里的318国道，我们开了17个小时，所以算下来，虽然绕道云南，但是返程的路况好的话，回成都的时间，很有可能是相同的。所以大部队在亚丁分散，个别车留在亚丁住一晚继续游玩，多数车子往稻城然后借道丽江。       于是，在天亮后，我们几个车子，就开在了四川与云南交界的十万大山里。浓锁在山巅的雾气，成了清晨最美的一道风景线，我们的车子像跑在仙境中，旅途的疲惫也消减了大半。太阳升起，云雾散开，远方的山峦顶，在白云的翻滚中，显现出明暗交错的奇异景象，犹如终年积雪的雪山群，又像云海里的几座岛屿，看的我们不住称奇，驻车摄影。这也印证了一句话：旅行中最有价值的，就是沿途的风景和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