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虽然没有路，可一回头，我居然也走出去这么远。
——题记
这可能是头一次，没有目的的写作。对着屏幕上的白纸，我忽然无所适从。因为没有很多的心情供奉在这个祭坛，让我膜拜。这是个静谧的夜晚。范佩西刚刚在我的视野里，甩脱两名后卫，在小角度下打出一脚世界波，撞柱入网。我的阿森纳。
和雪这个爱人已经作别很久了，我还记得，和她拥吻的美妙。将近一年了，她总是姗姗来迟，每年，好像都是这样。我这不够冷静的虔诚。忘却才是最好的伤药，可我找不到伤口。
腊月快到了，我的爱人也快来了。这是每一年，我被恩准哭泣的时候。
一年以前的腊月。风很大，夜很凉，在路灯下走，会映出一个不够清晰的臃肿的背影。我在这个陌生的单行道上迷乱地游走，脚下，是黄色的皱缩着的梧桐叶，踩上去是种龟裂的脆响。我喜欢看自己呼出的白气，弥散在周围，在我眼里广袤而肃穆的周围，我在和银杏树一样做挣扎的呼吸，心和肺在墨样的夜空涤荡。很快，她静静地飘落下来了，我欣慰，她依然那么圣洁，哪怕圣洁的只是她的袈裟。她又忘记了给我的见面礼，忘记了赐予我归途。北京这样愈发温热的冬天，不定哪天，就夺走了她的媚惑。我的枯萎的獠牙折断在了她的肩膀，今天，她没有带回来，她调皮地把我迷醉了。再大点吧，我给你看我炽热的心。
那一年，我只好那样迷乱地游走，因为我不喜欢那样的雪。我最珍视的缠绵，被流放出了虫蛀的城门，终年没有受雪洗礼的地方。它们碎成几块了。我不愿痛苦地跪倒在雪地里，把绝望传染给我的情人。那一年，我找不到那样的雪天，找不到那样的小酒馆，找不到那样的小碳炉，找不到那样一锅有热气的狗肉，找不到那样的掉了漆皮的筷子，找不到那样的生了冻疮吱哑作响的自行车，找不到被霜的硬壳敷起来的窗棂，找不到透过这窗棂望到的通红的呼着白气的脸，更找不到无所顾忌的嬉笑怒骂。我无法面对暖热的翻着泡沫的皮蛋瘦肉粥。因为我天生就是血性的狼，而雪天，就是嗜血的季节。北京的雪，不应该这样温情脉脉的。比如，两年前的腊月。
两年前的腊月。我，还有她。两年后的腊月，我还有他们，她和他，和我如今都不曾相识的他。
两年前的腊月，雪还很爱猫扑.爱生活完全睁开双眼偷窥头顶上的天。在下雪的夜里，天是种无法形容的颜色。映着地面的白，和路灯的黄，变得暧昧。我喜欢这样的颜色，喜欢这样融化着的气氛，它给我安全。我可以把手中的车一扔，然后扑到地上，既不会弄脏衣服，也不会有疼痛的感觉。尤其在一个有路灯的僻静的胡同里，会令我拥有积攒了三百多天的兴奋。我可以随时跪倒在地，和我的爱人拥吻，让她融进我的毛孔，和血液，我的每根跳动着的神经，我可以把全部交给她。我的爱人，无论你原来在哪里流浪，是仙乃日，夏诺多吉还是央迈勇，你都是稻城的幻影，我魂归的干草窝棚。
两年前的腊月，她在我的身旁，我们推着自行车，轧这条新铺的白的马路，最后，我到家了。
“能不能再陪我走一会儿？”我看不清她的眼神，她的语气很迷茫，透过朦胧的白色的哈气。
“……恩……”
五分钟之后，一个十字路口。
“你回去吧，别送了，我没事儿的。”她的声音，辽远地回荡着。
“……恩，那……”
“那什么阿？”
“……那，那你小心点，路滑。”
“知道啦，走啦阿。”
…………
我的身体留在原地。雪飘落在她的肩膀，立刻变得朦胧，我望不到她远去的背影了。
然而这也不是最有余味的腊月，那片六角的精灵，被封在了八年以前的水晶棺。
八年前的腊月，我，和另一个她。八年后的腊月，只有我。
八年以前，我喜欢吻逗留在柏树上的雪，和她的小圆帽子一样白色的雪，和塞进她脖子里一样白色的雪，还有和雪一样白色的童年。
那时的细碎的雪，顺从地偎倚在每一根松枝上，等待着烫红两双不够安分的小手。我只能记起她的白色的和我的黑色的胖胖的棉衣，我的不够协调的脚步，沉重的喘气声，和我对清冷的月，清澈的霜的不可遏制的眷恋。我不需要憧憬，我只要带有那日余温的似梦的狂欢。在我找不到任何依托的时候，我还可以回过头，对着干涸的河床微笑。
她的一身白色的棉衣，在我眼中似是而非的脸庞。我们是否还有明天。
“以后我就不来上提高班了，你还要继续上吗？”
“要上啊，爸爸告诉我做事要有始有终。”我的悲凉的回答。
“好啊，加油啊。再见。”
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我还要见到轻巧的霜和细碎的雪。雪着陆在霜的肩膀，和我挥出去的手一样温柔。
幸好还有你在，我的爱人。
2005.11.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