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剧
寂 寞 之 门
人物
云 一大三男生
雅 护士
冰 云的女朋友
几个演职人员
良 云的好朋友
蕙蕙 云的初恋
蕙蕙的父亲
一个舞者
玲 冰冰的舍友
婷 冰冰的舍友
几个民工、护士、医生，一个中年男子，一个孕妇
第一幕
（医院里 夜晚 云因病住院。在病房里憋着慌 到后园散步。夏夜的星光。大树下。）
云 ：（若有所思）我们往哪里去？当过往的时光化成星光，夏日的露水降落沼泽，人间的夜色变黑。
（护士雅上。焦急，看见云又马上欣喜起来）
雅:找了半天，原来你跑到这来了。你这个病人，真是不听话！医生不是再三嘱咐了，要多休息少用眼吗？......喂，有心事啊？
云：你怎么知道的？（故意俏皮地说）难道我脸上有字？
雅：你的眼睛有字，它们在收到消息之前已经向我告密了！（咯咯地笑）
云：（苦笑）唉，它们还能承载东西......从我住院以来，就开始怀疑所有我能触摸的东西。树，凉亭，沙子，人。我怀疑这一天所见的，明天还能不能感觉到。
雅：（沉重）你不该这么悲观的。
云：生活，是生活叫人悲观！在无忧无虑没心没肺超然物外与世无争的对立面上生出了这一张愁苦的面孔。这是自然的辩证法。
雅：想一想，如果明天的晴空将驱走人们对乌云的印象，重生的鲜花给冬日后的大地一个久违的微笑，失败的沮丧被成功的狂喜取代，如果将来证明......
云：将来对我而言，不过是越来越少的光明，而黑暗，则在加剧。海上的花终有一天会谢的。
（沉默）
云：你看到这如露的星光了吗？它们其实是在很久以前就向我们传递讯息，可是直到今天才被眼睛捕获。它们走了这么长的路，为的是在将来邂逅一个即将看不见它们的陌生人吗？将来是这样不可靠......（停顿片刻）生活中许多未经省察的东西，经过时间的旅行，多年后才被人想起。
雅：比如？
云：比如，寂寞开放的山间的野花，尘土飞扬的公路，个人的挣扎，沉沦的大多数，比如......爱，恨，甚至还有灭亡。
雅：医生说你的病会好的。（哽咽）生活不会永远这样面无表情下去，有一天感情的皱纹会爬上它的嘴角，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上帝开口说话。
云：你在为我难过......其实我比谁都清楚，我患的并不是病，而是一个想法，与生俱来，一直在我脑子里呆着，有一天它从里面走出来，我的世界就黑了。
雅：那我会为你祈祷，有一扇永固的门，将它锁在你的脑袋深处。（真诚，俏皮）
云：谢谢你，我为努力把它堵在门后的。(开心起来）走吧，这里露水挺大的。
雅：不行，为什么只有我一个祈祷？你也要为自己祈祷！
云：（踌躇地）我在几年前就是一个彻底的无神论者了......好吧，我祈祷明天早上起床照镜子的时候从反光中看到太阳的微笑，还能够看到我这一张开始长皱纹的脸。（打趣地）
（两人下）
画外音:
我们往哪里去？
岁月又添年轮
鸟在风中睁不开眼睛
蜡烛吹灭一根根......
第二幕
(一间排练室。冰冰、云还有几个人在排练易卜生的《玩偶》。冰饰娜拉，云饰托伐）
娜拉 ：托伐，这小问题不容易回答。我实在不明白。这些事情我摸不清。我只知道我的想法跟你的想法完全不一样。我也听说，国家的法律跟我心里想的不一祥，可是我不信那些法律是正确的。父亲病得快死了，法律不许女儿给他省烦恼，丈夫病得快死了，法律不许老婆想法子救他的性命！我不信世界上有这种不讲理的法律。
海尔茂： 你说这些话象个小孩子。你不了解咱们的社会。
娜拉： 我真不了解。现在我要去学习。我一定要弄清楚，究竟是社会正确，还是我正确。
海尔茂： 娜拉，你病了，你在发烧说胡话。我看你象精神错乱了。
娜拉 ：我的脑子从来没象今天晚上这么清醒、这么有把握。
海尔茂： 你清醒得、有把握得要丢掉丈夫和儿女？
娜拉 ：一点不错。
海尔茂： 这么说，只有一句话讲得通。
娜拉： 什么话？
海尔茂： 那就是你不爱我了。
娜拉： 不错，我不爱你了。
海尔茂： 娜拉！你忍心说这话！
娜拉： 托伐，我说这话心里也难受，因为你一向待我很不错。可是我不能不说这句话。现在我不爱你了。
海尔茂 ：（勉强管住自己）这也是你清醒的有把握的话？
娜拉： 一点不错。所以我不能再在这儿待下去。
海尔茂： 你能不能说明白我究竟做了什么事使你不爱我？
娜拉： 能，就因为今天晚上奇迹没出现，我才知道你不是我理想中的那等人。......
（灯光变暗、熄灭。过会又亮起来。几个人从后台出来）
导演：（边鼓掌边走进来）好，很好！ 冰冰你的表演是越来越来到位了，分寸把握得很好。继续努力！
冰： 谢谢张导！
导演：洛云，你有些心不在焉阿......
云：我会注意的。（停顿了一会。转身下去）
冰：（叫住云）洛云......（走到身旁）你今天怎么了？脸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
云：没什么。你这身打扮像落魄的公主，正在等待年轻有为的王子把她从女巫和树精的手中解救出来......
冰：乱说！（笑）我会给你出那么大的难题吗？......今晚还去老地方吗？......我们已经有时间没坐在一起好好说话了。（上前拉住云的手）
云：（轻轻挣开冰的手。走到窗边，凝望窗外的天色）这天估计要下雪了......雪一到，星星就会很亮很亮。大雪下来，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可是这一身，不是谁都合适。
冰：（若有所思，走到云的身边）去年的时候，我们刚刚认识那会......我还记得。你说你在雪影和梅花的气息中发现了我......那时天上的云急速地翻涌着，像千年万年的海浪，你说那是你的等待，现在你来了。（停了一会）可是现在，这样的话，你说得越来越少了。
云：我这不是到了心理疲劳期嘛（打趣）
冰：（扑哧一笑）你敢！（双手在他身上乱锤）
（笛声响起。两人凝神谛听）
画外音：
如果没有冬天一样的冷
我会参加夜晚树林间的合唱
还会在草地上埋伏起来
听霜压断枝条的声音
看村里喝酒喝得最凶的人
找不到回家的路
如果冬天没有那样冷、
越冬的青蛙没有停止呼吸
倒挂在石壁上的蝙蝠不那么慵懒
这一晚 我会邀请我最心爱的女孩
参加舞会
我愿意我的歌声有人听得见
这个时候
忽然想和某一个人走
一段夜路
和一个人推心置腹
和一个人哭着抱成一团
再和一个人同时推开一扇门......
（笛声渐渐远去）
云：（回过神来）今晚我不去了......你不是还要去上辅导班吗？......好了，不要任性了。不是说好了，不要打扰对方的生活吗？
冰：（神色黯然）打扰？
云：对不起。
冰：（柔声的）
大海极不情愿地向泡沫道歉
满心羞愧的云却一本正经。
篱笆的不安被牵牛花发现。
是风不是你，吵醒了沙滩上的安眠，
而我已经懒惰了太久；
世上还有许多人需要你的阴凉，
南方的故乡正闹干旱；
我弯弯曲曲向上生长、基本上
是由着自己的性子，
但还是很感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
你因为打扰我
而说对不起，
但在我心里，
其实并不介意。
（灯光渐暗。幕落 ）
第三幕
（人群走动的脚步声。突然远处传来呼叫声："跳楼了！"乱糟糟一片。接着又听见"有人受伤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过了一阵子，四处平静下来。云上。良接着从另一侧上）
云：一个人死了。因为几千块钱因为做人的尊严。一个人死了。（表情凝重）
良：死神来过，刚刚走了。他来履行契约。但是人间，还有一份带血的契约远未履行，法律和良心同时遭到奚落和轻蔑。明天太阳还会升起来，但是人们会觉得些许不寻常吗？不会。
云：生命太寂寞了。这也许是消失的意义，从这一扇门进来，再从另一扇门离开。
良：云，直到今天你还寂寞吗？像一把埋藏在地下的火，却没有燃烧起来的那一天？！（盯着云的脸看 端详了一会。笑）云知道吗 ，你的眼睛让我想起了蕙蕙。（叹口气）同样的一尘不染，同样的遥遥无期。
云:我还是这么不长进。前面有一条路，很多人已经走过了，但是在我这里，却停下了。
良：口气也很像，一直以来，你还是这样，从前忘不了，现在也这样。你的眼睛有她，就算今天在你心里她也许不是第一位。这几年，都没有了她的音讯？而你，却有了冰冰。
云：世事无常，这是我想到的对己对人的唯一解释。
良：人至少可以把持自己，茫茫人海中，掌舵的人从未离去过。
云：可是这艘船的罗盘就要辨不清方向了，黑暗在聚拢。
良：真的不可避免么？这二十年来不是好端端的吗？
云：基因，这是比阶级或阶层更刻骨铭心的意义符号......我爸爸二十几岁就完全看不见了，视网膜脱离，将人生一分为二，前面是花花宇宙，后面是黑暗的深渊。
良：那冰冰知道吗？
云：我没告诉她......倒是蕙蕙知道，几年前她就知道爱她的人有一天会看不见她。
良：冰冰有权利知道，你不能独自揣测她的心理，不论你是出于什么理由。
云：在我的意识里，总觉得我们有一天会分开的，分属于两个世界，不再有任何联系。......（哀伤。沉吟）
什么时候重见桃花盛开
在旧学校的围墙外
六月的滑梯溜过小蛮腰
芭蕉树斩落一个
黄莺的秋天
陆地上的河流曾是那样
妖娆......
风扯着掉了队的书包
飞快地往后跑。
你的手轻易地挥别
这一片天空的广袤。
何时再重现？
什么时候重见绿树成荫
在未成年的院落中
剪落的灯花爬满过去
一年的相思?
雷电让湖水变蓝
大雨叫脚印变黑
历史上明明没有那一天。
白水仙令孔雀开屏也可
蒲公英颠倒花期不难。
你把土地翻阅
优雅的字在身体渐渐发芽
何时再见？
故园的苔藓含着稍纵即逝的露珠
登高的台阶上布满松针的回忆。
是谁 那时哼着一支我们都熟悉的
歌谣
一不小心，契合了这几年的变故？
什么时候重见紫罗兰抓紧
脚下的泥土、和虎刺梅争春。
蚯蚓在甬道的那头歌颂黑暗。
如若不见黄昏时的旧影
损坏的路灯将眼神留在
黑夜的海心。
鱼在大海长大
云在天空变老。
在各自的浮生里
思念像火箭穿过宇宙
留下孤独的群星。
一个数星星的孩子在南来北往的
雁阵里
懂得了人生的离散，和
相遇的珍贵。
一场暴雨令海上的渔船慢慢
睁开了眼睛。
冬天过去后 冰雪的眼泪
就献给初春的落日。
越来越感觉
野牛群在异乡的戈壁上
绝尘而去
用智者的眼神和口吻
怜悯我
永
不
再
见。
(蕙蕙的父亲上。看见云两人，停住了，惊喜地叫道："洛云、温良，你们怎么在这？！" 幕落。）
第四幕
(医院。云和蕙蕙的父亲两人上。)
蕙父：几个月前，叔叔刚从外地回来。你有两年没回来了吧。两年前叔叔的工地出了事，那时真的很突然，后来，蕙蕙，还有你阿姨，都和我四处奔波的，这两年受了不少苦。......
云：我也问过家里人，都说你们搬家了，却不知道新住址在哪。......我也是两年多没见蕙蕙了。
蕙父：是吗？（怅然）这两年，叔叔为了那个工程的漏子几乎跑断了腿......当然，这也构不成我对蕙蕙缺少关心的理由。我过早地推卸了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哽咽）
云：叔叔你要太自责了。我了解蕙蕙，她虽然有些任性，但还是很懂事的。 她会原谅你的。
蕙父：不，没有，她没有原谅我！我知道，直到最后都没原谅我和你阿姨。......我也不要她原谅我。
云：最后？
蕙父：这个医院就是蕙蕙最后呆的地方。二十年前，她就是在这个地方来到世上的。......你知道一个老父的泪水吗？那时我心里很乱，竟然哭不出来！第二天警察来找我做笔录，问我知不知道那帮人的情况......我以前和她说过不要和他们混在一块，可是她不听我的，总是半夜才回来。也许是我说得不够耐心，我有时也向她发火说她不争气......
云：蕙蕙一向很争气的，她一直都要努力做一个好女儿，她一直都在努力......（哽咽。说不下去了）
蕙父：对，她一直都很争气，......她小的时候很聪明，别家的孩子还要爸爸送上学，她就不要我送了。她妈妈工作忙，都是我送她去学校。那次她第一次在市里拿奖，那天正好是她生日......都是我不好，我脾气不好。你知道吗，她还吸毒，我知道了，气得不行，狠狠地打了她一顿......
那天邻居和我说你们家蕙蕙出事了，我的脑子里好像打了个响雷，我求上天不要惩罚她，这孩子命这么苦，是我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从火葬场回来，本来活泼可爱的蕙蕙变成了一个小黑盒子，你阿姨一下子就哭晕过去了。洛云，蕙蕙好狠心啊，她好狠心啊，我知道，这是上天在惩罚我......
云：如果这是上天的刑罚，为什么是蕙蕙？为什么是她？！怎样的一份裁决书，经过谁狠心的手，传达到世界的尽头？！
蕙父：洛云，你是个好孩子......我们家蕙蕙没有福气。我是看着你们长大的，我以为可以看到你们走到一起的一天。......现在人老了，一个个心愿都看不到影子了。（两人下）
（音乐起。光渐暗。一个舞者，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我喜欢你的如绸缎般的黑发
像密集的春天的云被暴风雨
搅在一起
我也喜欢你从前在地平线消失的背影
洗得发白的衬衣
我喜欢你孩子般的天真
在流浪的人海中一天天地变成迷
我喜欢你在黄昏时哼的那首歌曲
整个森林都在谛听
离去之后大海都向白云打听你的消息
我喜欢你被痛苦和隐秘包裹的内心
那些孤独的旅人
幸福在大地留下的痕迹；
我喜欢你开心的样子
喜欢你被祝福 被保护
我喜欢你 胜过世间所有的奇迹
胜过最深邃的哲理
胜过我自己。
当红尘把你的眼睛蒙上
青春留给身后的孤寂
请向远方传讯息
要不然 留下夜莺陪你哭泣
只有夜莺陪你哭泣。
幕落。
第五幕
(机场。冰冰要出国了。云、良和她的舍友玲、婷几个来为她送行。）
冰：答应我一件事，今天谁也不许哭......（笑笑）我怕你们一哭，我就忍不住。特别是你，小玲。......我怕我一哭，就舍不得走了。（哽咽。低头。然后向云瞟去）
玲：如果我能合上泪水的闸门，今天我一定不会让它打开。因为泪水会模糊今天的记忆，让我看不清你的脸，让我再好好看你吧，这样下次在梦中看到你会更清楚些。下次见面，又该是几年后了。（走近，仔细端详冰冰。两人拥抱在一起。但玲还是忍不住抽泣起来）
婷：都说了不要哭了......冰冰她又不是去哪，她是去国外留学，我们应该为她感到高兴才是。（上前拉住冰的手）
你要远行
到一个远离老朋友的地方
那地方有你新的朋友
有你旧的怀恋；
你要远行
像云离开江河回归天空
像树枝硬生生地折断
你要远行
像飞鸟展开翅膀在多雾的夜幕
你要远行
要飞得更高、走得更远
你搭上另一只船，我们依然是同一方向
在人生的大海上
亲爱的朋友
请带上我们离去后越来越深沉的思念
相信思念不会成为束缚
唯一的束缚在你离开后就已经解除。
冰：谢谢你......
良：（走上前）冰冰，一路顺风。愿祝福伴你飞过欧亚大陆，在春天的时候再落地发芽，思念越过国境，夜夜叮咛身在异国的你好好照顾自己。
冰：嗯，我会的。良,这几年多谢你的帮助，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有些幽怨地看着云）
我不会忘记山川的颜色
江南和江北
枯黄的草原埋葬了六月的野火
狼的坟墓里爱情双手合十......
我不会忘记墙上的字
从前的辛劳
那些被石头和月光祝福的
山颠的时刻。
岁月从未知的高地 飘散
四方
人们由相恋到离散，再由
老到死......
我不会忘记大地的耳语
寂寞叮咛
教千山落雪与梅花吩咐？！
我不会忘记山川
但唯恐山川将我忘记！
(冰冰、云两人对视。灯光变暗，光打在两人身上）
冰：为什么，......真的无可挽回了吗？
云：我们不要成为对方的束缚。冰冰，不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支持你。
冰：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
云：但是我没得选择。前面的路要你一个人走了，对不起。
冰：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过去的快乐难道只是幻觉？但我真的被感动过了。
如果青松相信
绿水流动的情意；
如果虫雀相信台风过境
时的厮守。
如果大海相信
明日的风浪将被船只的愿望划破。
如果土地相信
果实的命运；
如果生活相信
一支含着泪水唱的歌曲
如果你相信
未来的重逢；
如果往日说的话
至今弦犹在耳、深信不疑
------
云：这些都不是幻觉。我们都不愿改变自己，所以太阳变成了今天这样一副哭丧的脸。也许明天过后，所有的记忆脱落，才发现生活。
是的 我曾在硕果累累的
秋天里向你道别
蹩脚的言辞甚至掩盖了枝头的饱满
我还让你相信
这是最后一次告别
上天已经让我们狠下心来
不给冬天诞生的机会
你会离开的。
身陷凡尘已经让我相信这一点
我只是不愿意
向一墙暗红的枯藤讲诉春天。
流星已经走在消失的路上
那么多的大气想让它灭亡
那么大的大地容它日后安睡。
冰：你总是这样......不愿限制我的一点自由，也不迁就我的一点任性。仿佛爱情在青春的扉页上写着几个鲜红的大字：做你自己！（放声痛哭）
云：不要哭了......不是说好了不哭吗？时间快到了，和眼泪说再见吧。
（这时传来候机厅的广播。飞往伦敦的航班就要起飞了。灯光渐亮。）
（众人和冰冰道别。冰冰缓缓地向舞台一侧走去。）
画外音：有种玩笑用诗歌的笔触写成，在经历了一些无关紧要和大悲大喜后，在优雅的蓝天末化身成为命运。
（冰冰下。舞台上的众人陆续下场。留下云一个。）
如果你相信
未来的重逢；
如果往日说的话
至今弦犹在耳、深信不疑
------
如果我可以相信
别人的安排
如果我可以相信
受伤的孔雀会重新站起来
如果我可以办到
采撷世上全部的蜂蜜
在飞流而下的瀑布面前毫无愧色地
写下委婉的诗句
如果战争相信
和平的福音
如果苦难相信
自己的拯救
为何你独独不相信
我可以改变历史？！
幕落。
第六幕
（一个庭院。一棵树下。这是一个象征意味的幻觉，回忆和现实交织。少年时代的嬉戏游冶，和现实的追索彷徨，都试着在一片时空下达成和解。蕙蕙、洛云上，两人都是高中生打扮。）
蕙：洛云！洛云......唐洛云！
云：（上前）怎么了？公主陛下？
蕙：我怎么办啊？考试的事情你别跟我妈说啊......我知道你不会说......要是她问你，你就说不知道。好不好？算是帮我一次了。
云：嗯。我不会说的。你放心。......这么怕你妈啊？
蕙：（不高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早死了，我那时九岁半，那天我刚刚在市里得了书法竞赛一等奖。现在这个根本不知道关心自己的女儿。
云：别难过了，为了你自己的将来，和现在这个妈妈好好相处吧。
蕙：知道了，你都说了多少次了，你好烦啊，就像我爸一样。......洛云，我现在好怕啊，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了，你看我现在成绩这么差，愁死我了。
云：蕙蕙，我帮你啊，我帮你补课，还来得及的。
蕙：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班上那些人说的闲话有多难听。
云：直到现在你还在乎这些吗？
蕙：我不知道。
云：你必须知道！跟我说你的感觉，不要这样折磨我......
蕙：还记得我们一起读到的那首诗吗......
画外音：
说不上爱你
只说和你在一起很快乐
不想让你看见我流泪的
样子 便
说天黑了月亮黑了
不说离开的理由
只说我会怀念过去
我们不谈幸福、阴暗和个人
只说生活一开始就昭然若揭、
就意味着不停变化。
蕙：原谅我。洛云，现在我只能和你说这些。你不要因为我而不快乐。......开心点吧，你不是常说做人要开心点吗？......明天说不定会怎样呢......
（灯光渐暗。两人下。冰冰和云上。云换了一身打扮。）
冰：洛云！......唐洛云！快点走啦。
（云提着大包小包上，步子有些踉跄 ）
冰：就几样东西就把你累成这样啊......（扑哧一笑。给他擦额头上的汗）
云：未来岳丈岳母要见我，你又不体恤我一点，还这么大公无私地榨取廉价劳动力......天何亡孤，孤有何罪！
冰：等会见了我爸你千万别这样贫嘴啊，他那人巨严肃......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打理好一切了。
云：哦，好的。
（一阵沉默）
冰：我爸爸想让我出国......他在那边有很多朋友。
（一阵沉默）
云：那你的意思呢？
冰：我也想去......其实，如果我们......
云：（突然地，指着天边）流星！冰冰你看！
冰：看见了！......好美啊，真希望它不要这么快就消失。在孤独的宇宙里，留下永恒的惊奇。
云：流星虽然短暂，却在天空的心里留下和恒久的印记。花朵虽然凋谢，却为整个春天添了一缕馨香。
（光渐暗。幕落。幕启。同样的场景。蕙蕙、冰冰、云分立舞台三角。光依次打在每个说话的人身上）
云：蕙蕙，这几年你去了哪里？我一直从别人的嘴里听到有关于你的传闻，你这几年受了很多苦，你堕落了，你不再是你。传言是真的吗？蕙蕙！你回答我！......
蕙：洛云，传言都是真的，只有我是假的，整个世界和我格格不入。我就那个光明中间的影子。
云：蕙蕙，你没有变，我知道你没有变！蕙蕙你回答我！
蕙：我真的变了，连我都不认识自己了。洛云你觉得我没变是因为你自己还是原来的样子，而我却早已听从命运的安排。所以我成了今天的样子。洛云，让我仔细看看你......你的眼睛、鼻子，还有嘴。它们还年轻还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洛云，你要快乐起来！
冰：当我独自一人走在光洁的候机厅，当我一个人在异国的天空下怀念曾有的快乐。一种巨大的寂寞袭击了我，我害怕这种状态一直延续下去，弥漫我的整整一生。
云：冰冰，我们选择了寂寞，寂寞也选择了我们。你要坚强，就像以前那样。
蕙：我们那时害怕长大，害怕长大了要独自面对各种各样的事情。可是你说长大了就不用再考试，不用再偷偷地把成绩单藏起来，不用再早睡早起没日没夜地用功。......我那时笑了，我一直以为你不怕考试呢，每次都考得这么好......
云：长大了，我们真的长大了吗？
冰：坚强是给心爱的人织的一件外衣，任岁寒日暮，天南海北。谁知难敌时间飞逝！爱情从内心被击碎，彻底，不留余地。
云：冰，你要好生活下去！我不能再陪看明天的日出了，不能再给你摘那灌木丛中的花蕊了。
蕙：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人干嘛要长大......这些年我已厌倦了自己的生活，厌倦了这种空虚的存在......所以当死亡来临的时候，我几乎是挺着身子迎向它的......
冰：你为什么不挽留我？！如果你能挽留我，也许我们不会走到这一步。
蕙：云，让我再仔细看看你！
冰：云，为什么，为什么不挽留我？！
蕙：云，让我再看看你！
云：不！不！......因为......我已经看不见了。我瞎了。
第七幕
（医院。几个护士和医生来回地走动着。几个民工搀扶着两个伤者上，有一个叫道："快救人！""救人啊！"整个医院忙成一团。不一会，一个中年男人背着一个孕妇上，叫道："医生！医生快救人啊！俺媳妇就要生了！......"两个护士把孕妇送往引产室。良上，夹着一个公文包。）
良：（叫住一个护士）今天怎么回事啊？外边那么多民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雅：好像附近那个工地又拖欠民工工资了，结果民工和工地上的人打了起来......唉，现在有些人，真是为富不仁！（转身欲走。突然回过头来）对了，传达室里有你的一封信，我给你拿来了。
良：哦，谢谢你了。（接过信。雅下。拆开信。看信）是冰冰！
画外音：
温良
见信好！
时间过得好快，我到英国已经有三年了。这几年我都没回去过，但是我心里很挂念你们，你、云，还有玲和婷婷她们。......
这两年来变化很大，我上次和你说过，如果我回国，你们肯定认不出我！这里中国人少得可怜，为了不太另类，没办法，只能入乡随俗。......我听婷婷说你去了一家医院工作，怎么样？还如意吗？一切都好吗？有女朋友了吗？（笑）你已经不小了，不要告诉我你还不着急啊。
......我有男朋友了，是南非人，他对我还不错。也许明年回国的时候，他和我一起来中国。他总跟我说很想来中国看看，说他很仰慕中国的文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笑）
好了，先写到这了。如果你碰上他们的话，代我向他们问好。
此致
好友：冰冰
（把信放回去。放到公文包里。一个年轻人看见他，说："出纳，早啊！"良报以点头微笑）
良：（面向观众。独白）我叫谢温良，今年二十五岁，大学毕业两年了。换了两份工作，现在在这家医院做出纳，薪水不算高，但比较轻松，我觉得还算适合我。现在我只想平平静静的生活。以前平平静静，将来也平平静静。我的一个朋友说，生活就像一块四处寻找水源的沙漠，我们的脚步不能停下来，不然要么困死在沙海中，要么就得渴死。他是个很有理想的人。可是后来他看不见了。我曾经问我一个朋友，理想是什么？她回答道理想是一笔财富，存在国家的记忆里，存在经验中，永远取不出来。她是一个很有想象力的女孩子。
画外音：
我不能侈谈
生活
生活如果不是一座座金山
也不是一座孤零零的草屋
我不能侈谈爱情
因为风花雪月不再是生活的唯一
像一场无声的电影
只有凭借眼泪唤起他人的注意
我不能侈谈昨日刚刚离去的
人们
他们的背影我还不熟悉
他们消失和出现的秘密
至今一知半解
-----
良： 人的一生是什么？我说不清楚。我的才开始不久。有的那么短暂。你们知道是什么吗？谁可以告诉我？ ......我知道这个肯定没有答案。生活向我们提了一个蹩脚的问题，使得多少人不得其解。从前读书的时候，老师就告诉我们人活着要有尊严，人不能浑浑噩噩虚掷光阴。我不知道我的尊严在哪里，但我知道它肯定存在着！说不定有谁冒犯了它，它就以还击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一个秩序井然、肌体健全的社会是把人的尊严放大后缩小，各位都小心翼翼的活着。对吧？我说得没错吧！我的一个朋友说，人生是寂寞的，表面上看很多事情需要应付，甚至应接不暇，其实真正要做的事永远是下一件。下一件事情是什么？没人会告诉你。 因为他们不知道，而你也不知道。所以，这个世上的人都在互相猜忌......不要这么快就反驳我的话。老师担心学生考试作弊，上级害怕下级抢了自己的位置，警察盯着路上每一个他觉得形迹可疑的人......世上如果存在一条恒久的法则，就是绝不能完全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人们能做的，仅仅是把问题搁置。这好比我们会遇上的某些痛苦，一时无法解开心中的结，就只好往心里堆了。有人问我痛苦是什么，痛苦有多少个影子留在世上。我和她说，其实佛语早有云，人生有八苦，生老死别，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谁能完全参悟谁能了解那些各种各样的别人的痛苦。但是，一个人的痛苦肯定是全世界的，哪怕微小得注定像砂粒被风吹掉。这里每天都有各种愁苦上演，我自己的，别人的，社会的，历史的，未来的。这里人们用手术刀和卫生棉把痛苦坑杀了，但是有一天，在某一个转弯处，它也许又会和你撞个满怀。我不知道祈祷有没有用，但我只想诚诚实实的做人。我那个看不见的朋友以前常说如果可以再选择的话，在黑暗的时候，绝不欺骗光明。......今天早上我坐车来上班的时候看到一个女孩长得好像冰冰，真的很像，你也许猜得到，我当时确实叫了一声"冰冰"，虽然心里知道她现在人在万里之外，但还是犯了这么一个愚蠢的错误。有时候我们知道的，并不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我们只是借着它们，一天天的生活，一天天的发现。我想，这就足够了。（灯光渐暗。良下。黑暗和寂静中传来一声婴儿的哭声。一个生命降临到世上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