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
我听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地飞呀飞,飞累了就在风里面躺着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
一
没有时间啊 和黑暗啊 没有目的再存在在你的前方
没有祈祷啊 和祝福啊 没有苍白脸上的泥土啊
我把一束百合放在冰冷的石碑前时,还在想,你或许只是在风里面睡着了。
二
我蜷缩在沙发一角,客厅的灯灭着,月光被紧闭的百叶窗挡在玻璃外,只有酒柜里桔色的灯光从一排酒瓶反射到吉他的琴弦,弦没有金属的光泽,它在失去声音的那一刻就完全忘掉了光彩。我们在黑暗中慰藉着彼此,手顺着琴弦的方向缓缓滑动,在六根弦之间分不出锐利和温柔。死掉的木头上闻不到腐朽的味道,却透着你的气息;失声的琴弦上触不到铁锈的粗糙,却从指间渗入你的温度。
夜凉如水。
像是不断地去咬舌尖上的泡一样,我重复着《不朽》,那种瞬时的快感和隐隐的刺痛残忍地交织,仿佛吐着鲜红芯子的毒蛇与百合肆虐地纠缠。
我也想要睡去,是不是那样就可以没有痛苦了呢?可是,看着你睡去的人呢?
三
我在天桥下捡到了你。我总喜欢轻描淡写地像是捡到一个石子或是一枚硬币般这样告诉你。
你那时像是一个乞丐。
你就像是在听一句童言,只淡淡地笑。
你有些脏,也许是黑。
……
你留着长发,有些落魄……可我断定你不是个诗人。
你眸子里依旧盛满着笑。
你可以对我吼,甚至对我大哭,那都无所谓。可是,请别这样。你的笑声让我听到撕帛的刺耳。
你清亮的眼睛,还有你怀里的吉他。我忘了告诉你,是它们泄露了一个悲剧。
我坐在你黑色的琴袋上,你拨动琴弦。整个世界还没来得及准备,就在你的声音里从消亡走到崛起。你的眼神坚定,像我家乡那里的兵马俑。
送给她鲜花吧 为他歌唱吧 如果你会永远记着他
这是我第一次听《不朽》。
我问,什麼是不朽的?
你目光坚定:声音和理想。
四
一直以为摇滚之于北方是生于斯长于斯的。一直固执地坚信摇滚里的呐喊和迸发是黄土的气息和风沙的力量。是你让我知道了南国湿润的盆地也可以孕育出一支出色的摇滚乐队——声音与玩具。你深爱着这支乐队,你的声线如主唱区波一样,低迷,婉转,悲戚。
我习惯了听你像祥林嫂念叨阿毛般,喋喋不休地告诉我你的那支夭折的乐队。当你在天台上,看着西边变淡的天,如吟梦般对我说,连梦都不可以做了吗?我听到你悲伤的底线。
世界仿佛有了屏障,没了声息。我知道一定有鸽子的羽毛盘旋着落下,我知道下班的人群如潮水般涌进,我知道平台上的风吹乱了你的头发。可我眼前是宇宙胚胎时的荒芜。
我听见你怒吼,臂上是你有力的攥握,你的指甲像是要嵌进我的皮肤,“理想没有生存的空间啊!”
我想让无数的羽毛遮住我的眼,让我再也看不到海明威的手枪,看不到三毛精致的丝袜,看不到海子手里的《圣经》和冰冷的铁轨;我想让喧嚣的人声湮没长久的死寂,让你的目光变得温和,让你的手不再冰冷;我想让天台上的风就这样一直得刮,飘起的长发让你的泪无处躲藏,我要为你擦干。
我想起许多在阴暗处的名字:微,子曰,苍蝇,幸福大街,唐朝,野小孩……
没有哭泣啊 没有分别啊 没有人再记得你的名字啊
——《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