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坐台的日子里
(一)
我在象屿坐台,半年如一日。象屿是个好地方,这边的少爷大多出手阔绰,动不动就给百八十万的。刚上岗的时候,觉得很新鲜,觉得能学很多技巧,能点很多钞,能结识很多爷,能见很大世面,能有见大世面的很多快感。如今半年多过去了,觉得其实卖银这事业也是吃青春饭的,一天坐七个小时台,能把自己肚子搞大,能把屎尿憋住,能让人心力憔悴。正如大猩猩所说的,坐台一两年就够了,再他妈坐下去,人老得很快。而像他那种一坐就是好几年的人,还真的不如一日呢。他经常说,今晚要是双色球有我五百万,明天我就不来了,看他妈谁日谁。
大猩猩是我并肩战斗的好同事,好战友,是个篮球好手。以前在保卫处混过,经常给人保卫处的脸色。后来由于失误把脸色放到领导身上,被人下放基层锻炼。有他在象屿便不会有恶势力蔓延。不过由于长得过于凶悍,致使很多小动物也不敢靠近,就算他没有挂出暂停服务的牌子,只要脸一沉,顾客便会自觉的往我的窗口挤。大猩猩一般周三会去打篮球。他带着周围的一帮球友,在当地小有名气,经常会赢下街道办组织的社区篮球赛冠军。我跟着去打了两次,差点没被跑死和鄙视死。我后来利用先进的科学技术,下载到最新的nba比赛给他,才重新树立我在他心中的形象。
我之所以叫他大猩猩,是因为他有赤木的发型和表情。他老婆比他小一号,很善于管理他。他女儿快两岁了,据说吃肉很厉害。每天客人少的时候,我们会拉家常,也会探讨区内的一些妙龄女郎。聊到最后结论总是生活很无奈之类云云。不过聊着聊着时间也过得飞快,一眨眼该下班了,一眨眼半年了。
(二)
想想半年也真的就过去了。回想起去年刚到象屿的时候,是坐着行长的车来的。象屿是个保税区,全国好像也没几个,车子是要先开进一个很气派的大门的。进出口贸易要用很多集装箱,所以区内尽是大型的变形金刚。偶尔会有压得很低的变形金刚飞过,在隔壁的机场降落。
保税区是块大蛋糕,各大银行都来驻扎。区内管委会财政局局长比较喜欢和谐,指挥棒一挥,每个行都能分到一块蛋糕。区内各大行长大多年轻貌美。局长喜欢和美女们和气生财,共同形成了很好很强大的局面。想起常国将房山比作北京的西藏,那么象屿就是厦门的新疆。山高皇帝远的,抑郁的人一个向西的百米冲刺,就能奔流入海,也能做到毁尸灭迹人间蒸发,丝毫不影响政绩。
(三)
作为刚刚踏入尘世的迷途小书童,万幸的暂时与政治无关。初来乍到,我只管把业务弄明白。行长指定一名男子做我师傅。我就像上山出了家一样,潜心练功。我师傅一步一个脚印传授我心法、基本招式、高级技能以及大丈夫能屈能伸能应付检查能看透现象的各种本领。我想一个男人要是具备这些个功能也算成功了。我师傅还特别的心灵手巧,信手拈来就能做个小模型。元宵到了,做一花灯;楼道有老鼠,做一老鼠夹;年会演节目的时候要做道具,生生用硬纸板整了一乒乓球台。在他的带领下,我也逐渐强大起来了。当我强大到觉得自己足以出台迎来事业上的第一春的时候,我们坐班主任一直打击我的积极性。她给我传递这么一个信息:春不是叫出来的,而是真刀真枪干出来的。她怀揣着四个月的大肚子,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并固执的认为轻易让我上台会影响整个柜台运转的效率。对此我师傅很不屑。其实我跟着师傅学的时候,有用他的柜员号干过几票的。因此,在我师傅的坚持下,我还是整装上阵了。既然要真刀真枪,那就只能稍微牺牲点效率了。不到一个月,我也算学成下山了。
其实柜台这活儿,无非就是钱的进出转的问题。任何一个谁,只要细心点,在上面摸索一个月,基本能熟络。稍微粗心的,赔点钱交点学费,也能搞定。刚开始,总要集中精力数清支票上和屏幕里零的个数。半年下来,则基本能呈现千手观音的影像。现在每天就剩下练手感了,也能分出一点心思,来发掘工作中其他的一点乐趣。
没多久,坐班主任生孩子去了,来了个新的,乐趣也更多了。孕妇由于生理限制总是怨言较多。新的坐班主任是大猩猩的高中同学,每天都乐呵呵的,以至于让我猜想她的大嘴巴是给笑咧开的。新主任刚生完小孩,活力四射,动作利索,总在需要授权的第一时刻赶到。没事的时候,躲在后台看股票。今年震荡比较多,她偶尔也会用蹩脚的普通话说洒咪来表示哪支股票走得实在很傻逼。说闽南话的女人比较顾家,她除了炒股票,还到处看房子,每天下班,都要赶到遥远的岛外,看她的宝宝。
(四)
中午十二点,我们聚在大堂经理的桌上吃饭。给我们做饭的大姐是个潇洒的人。每天中午就过来做顿饭打个扫。剩下的时间就倒卖二手车、炒股、赌博、买六合彩。经常往柜台扔张卡,说,取两万,密码你知道,我先上去做饭了。俨然我行的vip。也会请我们去唱歌,拎两瓶好酒。程伟松告诉我他工资不到五千,我告诉他我工资不到一万。但我们大姐经常说,我收入比你们都高,嘿嘿嘿。
每天朝九晚五的过小日子,也有烦人的时候。有时候老大妈严重缺乏金融知识,在柜台磨叽半天,会让人很崩溃;有时候牛肉店老板娘拿一堆泛酸味的破钱来存,会让人点得很折寿。有一回客户嚷嚷着说要投诉,说来银行存钱有利息只会多不会少的,为什么存了三千就剩两千九百九了。愣是不明白扣十块钱年费是怎么回事。还有一回一人提了一百万来存,我累死累活点了半天,恨不能盘坐在上面照张相。成就感刚刚筑成,那丫的跟我说那笔钱把上一期贷款还了,然后再放贷一笔一百万的,我要再取走。也有比较解恨的时候就是,被客户奚落半天之后,发现你丫来存的有一张假币。这时候我会提高八度的用专业的术语告之这钱老子没收了,随即盖上假币章,任凭那逼在窗口外贴着玻璃跳啊骂。在柜台半个春秋,也算阅人无数了。
下午临近五点的时候,运钞车在门口等着。里面的爷们才是真刀真枪。他们会在车里面抽根烟或者打两盘斗地主,等待五点精确的到来。接现金箱的时候,那些拎来福枪的哥们也会怨声载道的骂他妈领导怎么个不会做人,世道怎么个炎凉。偶尔一激动唾沫星子乱溅,我赶紧闪一边,就怕他一失误扣动扳机把火星给溅出来。
不过送完钱箱,我瞥一眼对面建行的哥们还在加班,会走得很得意。心情好的时候,会沿着海边走一段,想些买房买车的事,也会想些提升气质的事,也会看看风景,也会缅怀过往。海风还挺大,想着想着,会长长的嗐一声,出来混,咱就好好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