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火的飞蛾

    深夜，屋中明亮的灯光、正在播放的VCD突然全黑了下来……刹那间，由于骤来的黑暗，我的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
    
　　但是等我的眼睛适应了屋中的暗淡以后，我发现屋外的星空依然宁静，楼对面的舞厅仍旧是流光溢彩，而且隐约传来嘈杂的喧哗声和一个三流歌星卖力的唱着“常回家看看”。
    
　　看来只是普通的停电而已。
    
　　客厅的门“吱呀”一声，可能是父亲出去检查保险丝了。
    没有了光线，觉得挺不适应。
    
　　还是看书吧。
    
　　在杂乱的抽屉中扒拉了半天，才摸出半根蜡烛。用ZIPPO点燃了蜡烛，在跳动的烛焰下，往常熟悉的房间看起来多少有些陌生，我不太喜欢这种感觉。顺便在蜡烛上点燃了一枝香烟叼在了嘴上，从枕边抄起扣在那里的书，开始斜倚在床上就着烛光读“开元之治”这一章节。正读到李隆基为形式所迫，不得以用白绫将杨玉环赐死的时候，忽然发现书上有一个黑影在飘忽不定的移动。本以为是贵妃的灵魂不甘寂寞，想从书上跃出和我畅谈马嵬坡的苍凉，演出一场我打小就向往不已的遇仙记或“人鬼情未了”。
    
　　但是转头一看，却发现是一只灰色的飞蛾在围绕着烛焰左右萦绕。就象是一个初中的小女生，面对着突如其来的爱情……想接近又怕受到伤害，想逃离却又拒绝不了诱惑。那种怯怯的、甜蜜的若即若离。
    
　　放下书，我注视着这个和我同在一个空间中，共享着一盏烛光的小生灵。飞蛾没有在意我的注视，或者说，她可能根本没有察觉到我的目光。对她而言，明亮的烛光才是她全部意识凝结的焦点，是她的目标，她的梦想，她的天堂……
    
　　飞蛾在我的目光中继续着她的孤独的舞蹈，只有我这唯一的一个观众，我想她也不会在乎，因为她是在为自己而起舞，为自己的灵魂而举行着优美的葬礼。渐渐的，舞蹈的圈子越来越小，飞蛾离烛焰越来越近。烛焰轻微的摇曳着，带着一种危险的、妖艳的诱惑。
    
　　“噗……”一声轻微的爆裂声，烛光闪烁了一下，飞蛾做出了她第一次的拥抱，她反射性的向外扑了一下，接着趔趄着从空中飘落，象一片被雨打落的花瓣。在烛光下，可以看见她的一片翅膀被烧焦了，焦黑而残缺。
    
　　飞蛾仰躺在窗台上，身子微微的颤动着，仿佛刚才的拥抱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就这样静静的从下方仰视着烛光，乌黑的眼睛中，映着两点小小的烛火在跳动。我觉得，在她的眼中，流露出的是对理想刻骨铭心、执着而绝望的追求……
    
　　“你真的这样坚定吗？”我轻声的问她，向她伸出了我的手。她用纤纤的足握住了我的食指，刹那间，我的心为这温柔而信任的接触而悸动。她挣扎着站立在我的手指上，依然静静的望向烛光。
    
　　“去吧……”我将手指移近了烛火，飞蛾轻轻的抖动着翅膀，开始顺着我的手指向烛火走去……我的指尖因为过于接近火焰而感到灼痛，但是我没有移开我的手指。
    
　　飞蛾缓缓的走着，这段不长的距离对她来说，是她生命中的一个重要的历程。很快的，飞蛾的触须已经因为火焰的高热而卷曲了起来，但是她依然没有停步。
    
　　“你……不后悔吗？”我再次轻声的问。
    
　　飞蛾的脚步稍稍停顿了一下，但是她并没有回头，继续走向烛光。我想，她已经用行动回答了我的问题。
    
　　终于……飞蛾走到了烛火的边缘，猛然一跃，我的手指感觉到了她离去的压力。“噼叭”，烛焰陡然变亮，飞蛾的鳞粉向四周飞散开，映射着橘黄的烛光，象爆开了一朵小小的焰火，灿烂美丽得令人心碎。平凡的飞蛾，在她与理想结合的一刹那，展现了她生命中最璀璨的一刻。烛焰中冉冉上升的青烟，是飞蛾的灵魂在升向天堂吧，我想。
    
　　猛然间，眼前光明一片，明亮的白光照亮了整个屋子。
    
　　来电了……
    
　　望着窗台上零星洒落的鳞粉，在这一时刻，我觉得……
    
　　悲凉……
    
　　而且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