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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无处躲藏

文学大师 [柔情] 2013-02-17 22:43:21 星期日 晴天 查看:460 回复:0 发消息给作者
我们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只因世界偌大却空旷,我们无处躲藏。

    安初睡着了,闪亮的光被玻璃窗户磨合成柔和的一片阴影,洒在她纤长的睫毛上,连那些细小的绒毛也清晰可见。

    混血的孩子真是漂亮。当我第一次见到她,她伸出粉嫩的臂膀,呢喃着法语,在这个阳光潮湿的国度,也许我不会再孤身一人。来到这里一个多月,我还是只会说生涩的法语音符,我并不喜欢那种语言,它不够纯粹。其实,离开略城,任何地方都能给我这种感觉

    摸出房门,街道上依稀辉煌。对面便是家奥兰风味的酒吧。略城也有很多酒吧,外表装修的潋滟,然后有一条幽暗暧昧的长廊,一副未成 年人不得入内的架势。这里不同,没有那种低劣香水的气质,任何人——窗边坐着一对情侣,一对老夫妻,还有几个家庭。人们来这里,是为了消遣聊天,或者是一 些像我这样,无所事事,只想躲在热闹里的人。

    靠着角落的矮柜,看手里的柠檬汽水在橙色的灯光下泛出气泡,听周围纷的喧嚣-——用我所听不懂的语言。想起了上海,小时候的某 一天,和父亲游走在偏离市中心的街上,一些不认识的面孔穿行而过,我捧了一杯两元的街边奶茶,漫无目的的扫过一条条招徕的霓虹,周围都是低矮的老式房屋, 在色里落魄的细节被悄然掩藏。

    远处有一群年轻人在狂欢,有人烂醉在地,有人站在椅子上舞蹈,有人接吻。虽然这里不是巴黎——以前我只知道翻过有巴黎,很有趣的名字,却谈不上多么烂漫。

    有人过来搭讪,我用很标准的中文回敬,他耸耸肩离开了。已经是午夜,天却开始泛起光晕。曾成,略城现在几点。

    曾成是我在略城唯一惦念的人了。

    很多年前,我在午后睡着,梦见很多年后。醒来时天色昏暗,手脚冰凉。年幼的混沌只留下这一片清晰的记忆。四周那些熟悉的街市破碎成支离的模板,兀自走向越来越狭窄的深巷中,天空迷茫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曾成。很多年后,那个车祸现场满身是血的少年。

    402号大街,现在略城最繁华的地段,大概极少人还记得那场车祸。一辆超载卡车像醉酒的疯子将前方的白色面包车撞出几米远踉跄倒 地。只有曾成从车里爬了出来。我们相视,我却能从他的眼里看见自己惊惶呆滞的表情。耳边纷乱。他痉挛得扯扯嘴唇,殷红的血像数条细瘦的河流,从发丝开始漫 漶,蜂拥。

    第二天,下了一场雨,倾盆。

    402号大街依旧人潮涌动,我却难忘曾成的眼里,盛满的绝望的悸痛。那是八月,街旁的木槿正盛。我们的生日也都在八月。

    ——那次,我便失掉了世界。

    他悄然说起,我转头盯着他的侧脸,一时竟惊惶无言。他抬手虚遮住我的眼睛,“别这样看我,拜托。”

    我从舞蹈室出来,见到曾成。他静默在铁门边,隔了好久对我说,“我叫曾成,我们认识的。”

    并行无话。

    家附近遇见了李楠。年近不惑的单身女人,常年打扮得夸张别致。遇见我格外热情,“米年,怎么回来这么晚,多危险呵,以后都让曾成去接你吧。反正也顺路。”她优雅的吐出最后一个烟晕,将蓝色的光丢在脚边,笑意盈盈地揽过曾成,“我表侄子。”

    生活像上了发条,不急不缓。

    又一个夏天,他们用一纸离婚协议结束了漫长的冷战,两架飞机,分别飞往瑞士和法国。对于我来说,生活并未有太大的变故,只是卡里多了几个零头。

    这个城市不算太大,来来去去都是一些熟悉的人。时光就像泡沫,破裂又生长。夏天潮湿的阳光总是晦暗不清。它就像一丛青苔在孤立生长——连同我的生活。

    我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了十几年,却仿佛是一朝一夕的事。

    我写信给周零。他是我的堂哥,一个战地记者兼摄影师。早年的时候,我们都寄住在祖母家,印象里他是一抹金色阳光,温和明媚。

    ——战争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米年,哥哥我去看场热闹而已。

    每个人都有自己热衷的事,只是周零刚好喜欢这份危险的工作,甚至不惜与家人决裂。

    ——米年,你是支持我的吧。

    他凑近我,亮出招牌式的笑容。

    那时候我在思考新学的舞步,于是便随口说是。

    ——那你给我写信吧。

    我们一如既往的生活,只是我多出了写信这个习惯

    有一次,在第二个红灯旁,曾成问能否借住我家一晚。

    ——李楠他往家里带了男人,我被吵得睡不着。

    ——当然欢迎,我家六个房间空着五个。随便挑。

    “周零,可能我可以理解你一些了,在战火里摸爬滚打至少时刻能感觉出活着的味道,而我现在却可笑的质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

    我不知道他是否收到这封信,这是最后一封了。

    不久后,我在城郊的殡仪馆里见到他。他是主角。

    已经是结果,那么细节也不再重要。他安静地躺在那里,眉宇疏朗。我记不起多久没有见他了,因为那些信里的故事,我早已把他的存在当成理所当然。

    四月末的天气,一切都是刚刚好。阳光下,殡仪馆那幢基层的建筑赤裸在一片泛滥的光线里,它们仿佛施一间间空房子,倾斜的光线编织 成黯然的阴影,把看不见的空间肆意抻长,形成无数的空旷。四周无人,可是有巨大的噪音在我耳边骚动,是尘埃跳跃的声音,或者是天上的云在滚滚歌唱。那些泛 滥的光线终于将我惹恼,我径直去直视,却被逼除了泪。在这生死更迭的岁月里,没有什么会像我们以为的那样死去吗。

    和曾成谈起周零,他盯着远处的一样东西,“我只参加过一场葬礼,也是在那个殡仪馆。”

    ——那时候,有两对夫妻举办合葬,他们在我们的隔壁,连哭声都能互通。那个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竟然把名字搞混了。

    我扯着嘴唇,感觉周身寒冷

    凌晨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竟是李楠。我皱眉闻着她周身浓烈甜腻的香水,他穿着白色的晚礼服,背景太暗,她却光鲜突兀。

    ——米年,我要结婚了。

    不待我反应,她便抽身跑出去,去敲另一扇门。

    黑暗里,她宛如一只白蝴蝶。在黑暗消逝之前,整个世界都在赴她的宴会。

    那么,我该送点什么结婚礼物吧。从鞋柜上抽出那张妈妈寄来的飞往法国的机票,可是只有一张。她却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

    ——米年,在略城跳舞没前途的,去法国或许会好一些。

    他把机票递回给我,“我们终究要各奔前程。”

    那天我们坐在一幢行将拆迁的筒楼的天台上,冬至的天气怪诞,有微弱的雨丝从铅灰色的空中下到铅灰色的路上,淋淋沥沥的一小片,想起我们渐渐迟暮的青春。

    我往回走,现在是走在法国某一条街道上,我决定给曾成打长途。有人在放烟花,一线天空里,灿烂的火星在绽放.消散。风在游走,玩弄着最后一点寒冷。时光顺着幽长的隧道——向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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